于大威跳起来,跑到值班的护士那里问她们看见李丽云没有。两个小护士都说没看见。于大威又跑到女厕所去喊,里面没人答应。护士过来说:“你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病人都睡觉了。”他叫护士帮他进去看看。护士很不乐意的进去了,出来告诉他说没有。于大威看看手表,已经是夜里11点多钟了。李丽云一个人能上哪去呢?
他正要跑出楼去找,就见李丽云慢慢从走廊那边走回来了。
“你干嘛去了,一个人乱跑多危险。”
“我没去哪。”
李丽云说她只是觉得这里太闷得慌,自己出去走走,看于大威睡着了就没叫他。于大威问要不要再陪她走走。李丽云说不用了,走了一会儿她也困了。“上床睡吧。”她让于大威扶她上了床,闭上了眼睛。于大威看她睡了,也趴在床边随她睡了。
于大威很快就睡实了,但李丽云并没有睡。
她并不是因为觉得这里闷才出去走走的。就在刚才于大威因为累而迷糊了的时候,卢凤英到病房来了。
卢凤英示意李丽云别惊动于大威。她招手叫她过去。李丽云慢慢蹭下病床,随卢凤英走到了病房外的院子里。
“我真的没有看错。”
此时,李丽云更坚信她看见的车窗里的那人就是卢凤英。所以,这个被人们都认为已经死去的人的突然出现,并没有使她感到特别惊骇。
李丽云看见卢凤英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变漂亮了。
她住到这个院子来时,卢凤英的鼻子已经被老板打塌了。虽然她知道卢凤英原来长得不是这样,但李丽云熟悉的卢凤英就是一个塌鼻子的丑女人。可现在,卢凤英塌了的鼻梁鼓起来了。脸蛋子看上去胖了一些,但整个脸型反显得比以前更加秀气。她的眼睛里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总是透着焦灼而绝望的神情。两只大眼睛明亮,又增添了一丝李丽云以前几乎没在里面看到过的温柔味道。
款款走过来的卢凤英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站在医院院子里的国槐树下,就象是一个在外企公司里打工的白领。
卢凤英对李丽云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恭喜你。”
李丽云问卢凤英:“这两年你到哪里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卢凤英笑了一下,说:“我要是有消息,不就没你们今天的大喜了吗?”
李丽云虽然不乐意听这话,可人家毕竟是于大威原来的老婆,她嘴想硬,但说出话来还是透着软弱。她说:“于大威以为你已经……不然我和他也不会这样。”
卢凤英到是很直爽。
她说:“他以为我死了,是不是?这话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的确很高兴我这样的死,不然,也不会有我今天的活。”
她走到李丽云的身边,伸手拉起李丽云的手说:“好妹妹,我今天来找你没有恶意。我真的就是想来看看你的。”
卢凤英告诉李丽云,她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男人。本来她是不想回来的,可不放心于大威这边,怕他还在等着她,那样,她和现在的男人在一起就要费一番心思了。所以她才偷偷的回来看看。没想到,正看见于大威和李丽云结婚。这一下,她心里踏实了。
卢凤英对李丽云说:“这一下,咱们两个苦命的女人就都有着落了。我祝福你和大威。大威是个好人,我们两个人就是因为穷,才过不到一起。现在你们两个人开的锅贴店生意挺火的。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比他和我在一起时过得好。”
李丽云被卢凤英这一番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她拉着卢凤英的手,问她这两年都干什么了。
卢凤英说:“事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告诉你。”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李丽云,说:“这是我送给你和大威的一点心意。祝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李丽云摆着手说:“这我可不能收。”
卢凤英说:“你要不收,说明你还是在心里和我有过节。”
李丽云说:“我和你能有什么过节啊?”
卢凤英说:“那你就收下我这份贺礼。”
李丽云看坚持不收下也不好,就把红包接了过来。
卢凤英走之前,对李丽云说:“你别告诉大威我来过,就让他当我已经死了,这样对你和我都好。听见了吗?”
李丽云点点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卢凤英走远了。她觉得象做梦一般。躺到床上,她摸着衣服口袋里的红包,看着靠在她胳膊旁的于大威的脑袋,心里颠三倒四的。
卢凤英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来为她贺喜的吗?
这件事跟不跟于大威说呢?
她正想着,于大威突然动了一下。他的胳膊似乎要挡住砸到他头上的东西,使劲往上一抬,正打在李丽云摸着红包的那支胳膊上。李丽云被吓了一跳。她声音颤微微地问于大威:“你怎么了?”
惊醒的于大威满头大汗。他迷迷瞪瞪地说:“我好象在和谁打架。他要打我。”李丽云问是谁要打他。于大威摇着脑袋说他记不清了。那个人好象是男的,又好象是个女的。李丽云说:“怎么会是女的打你。你看清那个女的长什么样了吗?”于大威想了想,最后摇着头说:“我看不清楚。我想用胳膊去挡她,一动活就醒了。一醒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李丽云没有再问于大威。她想,卢凤英来过的事还是不告诉于大威为好。
两个人歇了一会儿,天也亮了。于大威让大夫又给李丽云检查了一下,问清她的病已经不要紧了,就办了出院手续,和李丽云一起回了家。没过几天,李丽云的伤就完全好了,但额头上留下了一条疤痕。不过那疤痕很小,远处看只是一道细细的红线。
办了婚事后,于大威和李丽云的锅贴店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
这天上午,两个人正为快到的中午饭时间做着准备,于大威的哥哥于大鹏推门进来了。
于大鹏比大威大3岁,原来也是在工厂里干力气活,身材和大威一样粗壮。只是因为后来长年坐办公室,他的肚子比于大威的大好多。他的脸看上去比大威要细活的多,猛一看,他似乎比大威的年龄还要小上几岁。
自从于大威结婚后,他们兄弟三个来往的很少,平日只是在回父母家时见上一面。于大威和李丽云结婚那天,于大鹏这个当兄长的忙里忙外的张罗,于大威都看在眼里了。后来母亲对他说:“你哥前几天也下岗了。”这让于大威心里更是感动。婚礼那天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见过面,今天,一见大哥上门来了,于大威忙迎上来。
他张着两手面把于大威让到桌旁坐下。“大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我正说找空咱们哥俩好好喝一顿呢。快坐快坐。”他叫李丽云。“给大哥倒杯水。”李丽云沏了茶,给于大鹏端过来,对他说:“大哥,我和大威婚礼那天多亏您了,受累了。谢谢您。”于大鹏说:“你们这么说不是见外了吗?大威结婚,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来帮助谁帮助?别客气,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现在更是不分里外了,以后不要再说这个谢字了。”
于大威对他说:“大哥,中午在这儿吃饭。我叫旁边的川菜王端过几个菜来,咱们哥儿两个好好喝点儿。”于大鹏说:“别,中午你要忙生意,我别担误你的买卖。我今天来是找你商量点事,说完事我就走,你还是忙活你的生意要紧。现在挣钱比什么都要紧。”于大威说:“大哥你有事就说。”于大鹏说:“大威,我想和你一起开饭店。”
于大鹏告诉于大威,其实,他半年前就下岗了,只是怕爸妈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说。再一个就是他想自己找找工作,找到一个新工作再和家里人说这事。可现在工作真难找。于大威问他怎么没有让张婷爸爸帮他找找。张婷是于大威的嫂子。于大鹏叹口气,说:“张婷的爸爸早就从处长的位子下来了,他那些原来的关系现在也不好使了。就算他肯帮助,我这岁数也这么大了,想再找个合适的工作太难了。”
于大威说:“所以你想和我来干这锅贴店?”
于大鹏说:“我是想和你一起干,但不是开锅贴店。我是想和你一起开一家大饭店。”
于大威被于大鹏的口气吓了一跳。
“你要和我开多大的饭店?”
于大鹏说:“也不是很大的饭店。我说的饭店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叫锅贴店了。这名字让人一听,那些肯化大钱来吃饭的人决不会进你的店来。咱们怎么叫也要叫个象你刚才说的川菜王那样的名字。大招牌往那里一挂,肯定比你们两个人一锅锅的烙锅贴挣钱多了。”
李丽云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站在那里静静的听。虽然说她和于大威是刚办的婚事,可她和于大威开锅贴店的这些日子,于大威家里的人她已经都熟了。对于这位大哥,她一直说不出是个什么印象,不知该说他是好还是坏。她听大威说过,在和张婷结婚后,于大鹏在工厂里当个了小科长,但这个小科长当了十几年也没变过。李丽云第一次看到于大鹏时,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年轻时的体力劳动,使于大鹏的身体和大威一般的强壮。从他40多岁的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浓眉大眼的痕迹,这副情态,使他看上去透着工人的憨厚和朴实的味道。不过,李丽云很不喜欢听于大鹏说话。他一张嘴就象是在市面上混的那些人,显得洞察一切又油滑世故。看着这个有着一副忠厚面孔人的嘴里,说出那些云山雾绕的话来,李丽云常感到可笑。并且,她心里觉得于大鹏这个人说出来的话,要办的事都不可信。
见于大威很专注的听大鹏说话,她插进话来,问于大鹏:“大哥,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于大鹏说:“我想和大威一起开一家火锅城。”
李丽云情不自禁的叫出来。
“火锅城?那要多少钱啊?你想到哪里开去?”
于大鹏说:“就在这里啊。”
李丽云说:“我们这两间小房子能叫火锅城吗?”
于大鹏说:“别管地方大小,名字响就能挣钱。”
于大威说:“大哥,你跟我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于大鹏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还是让张婷来跟你说吧。”
李丽云说:“嫂子在外头,你怎么不让她进来啊?”她起身就要往外去接。
于大鹏说:“她没在外头。她是有点事,让我先来,她完了事马上就赶过来。等我给她打个电话,和她联系一下。”于大鹏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等着对方接听。
这时,只听屋外一个手机的铃声在响,然后有人说:“别打了,我已经到了。”随着话音,张婷推门进来了。
出身在干部家庭的张婷年轻时长得还是很俏丽的,但此时已经40出头的她成了一个胖胖的女人。挺热的天,她还穿了一身深色裙装,但这也很难掩饰她突出的肚子。她的眼神很凌厉,烫着一个小碎花的发式,整个人亮出来,看到她的人难免有一种很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