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老面还没有睡意,红运河烟一支接着一支抽。老面有心事,老面心事老面清楚。
老面在桃花巷干了十多年村支部书记,后又被组织安排到乡多管办当副主任。
老面是乡聘,这次乡镇减员,乡聘人员一刀切。一张通知单,老面回了村。
回家的老面好多天没出门。老面受党教育多年,虽从内心夸上面政策好,可总觉得没面子,在村人脸前抬不起头来。老婆巧英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张口闭嘴说下来的好,气得老面直骂:“你懂个球?”巧英反讥道:“你成天到晚上下班,年底拿多少钱?还没有人家东院丫头在外一个月打工挣的钱多。”提到钱,老面没词了。这年头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老面在乡里上班,大女儿已出嫁,小儿子在苏州上大学,家中农活多压在巧英肩上。田里庄稼总比不上人家苗长得好,老面内心内疚。为了儿子上大学,老面花尽积蓄,儿子交的2000元学费,是借银行的贷款。还时,老面卖掉家中秋收的豆子,外加一只快产羔的母羊才够本息。
想到这,老面一脸无奈,大口大口喷着烟雾。
老婆巧英蹲在旁边拉长着脸。
半天,巧英说:“都生气不当钱用,得想法子挣钱。”
“赚钱?说得轻巧,我也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同那些小青年外出打工?”“谁让你去打工?”
“不打工,种粮不值钱,养猪价又贱,做生意没本钱。”老面还是大口吐着烟。
“谁说做生意没本钱?俺不是会做豆腐吗?咱用留下来的豆种做豆腐卖。”巧英眼睛一亮。
“卖豆腐?我在村上干那么多年书记,也算是有头脸的,我丢不起这张脸。”老面生气地扭过头。
“丢人?难道比穷还丢人?你不干俺干。”说做就做,第二天,巧英真的找来家什烧做起豆腐来。老面要拦,巧英骂道:“就知道死要面子,俺在东院借300元寄给强儿买书的钱,用什么还?”老面拗不过老婆,只得随了她。巧英不会骑自行车,每天清晨起个大早,担起昨晚做好的两桌豆腐走村串户吆着卖。老面气得牙疼,又没办法。
老面心烦,决定到镇上走走。清晨,雾好大。老面骑自行车上路,行到牛头坡,老面下来,见前方一人正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便快走两步,帮着推。上坡,那人一回头,是当年红透半个镇的柳湾村原党支部书记老郑。见推车的是老面,老郑忙掏烟说:“也来赶集?”
老面接过烟,吸着:“没事到镇赶个闲集,你车上带啥?”
“是平菇,上街卖的。”
“种的?贩的?”
“庭院长的,儿子没有考取大学,回家利用家前屋后空地种植平菇。”
“收成咋样?”
“五十平方米,眼下已卖上千元。”老郑喜上眉梢。
“都你卖?”
“平常是儿子和我_起卖,今天他陪对象到县城,没来。”稍会儿,老郑又道:“说心里话,开眙,俺真放不下面子,后一想,这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贪污四不受贿,凭双手赚的血汗钱,不是啥丢人事。”
谈着话,老面不由伸手将中山装的上领扣松开,冷冬的天气也热。到镇上,老郑去了菜市,老面随处走走。近中午,雾散。老面买了二斤小鱼,回时,见老郑车前许多人在选购平菇。
回家后,老郑忙着称平菇的身影在老面眼前晃。
这晚巧英做好两桌豆腐,已是深夜,白天又挑担行了不少路,着床便睡。醒来,天亮,身边不见老面,灶房内两桌豆腐也没了。原来,老面心疼老婆,起早推着自行车出村卖豆腐了。
“豆腐!”
洪亮的声音划破了小村清晨,也拽起了热被窝里的乡亲。很快,卖完豆腐,老面抬头看天,天好亮、好蓝,太阳似一团火,烧红东边的半边天。
老面来了精神,动情地高喊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歌声擦着麦苗,跑出田野,飞过村庄,飘荡,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