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伸出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望着那白石铺着的街道后,是一排灰岩建筑的房屋,之外远处群山的青绿像轻晃的缎带,其上一片蔚蓝的穹空,如群羊,似海浪的云朵或聚或散。
渐渐的,翼原本烦躁的心也平缓下来。
昨夜他睡得很不舒服,翻来覆去的做梦,醒来又是一阵茫然,直到早上昏昏沉沉的收拾东西,又迷迷糊糊的上了火车,坐在这椅子上,才豁然惊醒——自己竟真的要离开这里,去那个地方了!马上,那一颗心就被种种繁杂的思绪填满。心潮起伏间,浮动的全是他在这个即将要离开的城市生活的记忆,那不能忘记的点点滴滴。
而这满腹的心思,直到这一刻才去了大半。
又掉头一望,追着那蓝天的深处,直到发现视野深处那突然冒出一点苍青。
他知道那是双木的位置。
翼在慢慢叹息。
终于要对你说一声告别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再见。
不由的,他便想起了过去,“离别”这个字眼总是最能勾起人的回忆。
在三年前,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真是窘迫到了极点。不仅形单影只,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身上唯一的东西,竟然只是穿着的那几件破衣服。无依无靠的他,只能“天当被来,地当席”的四处游逛,靠着别人的同情过活。直到十几天之后,他无意间走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碰到了双木,这个让他在这座城市得以生存,甚至体面活下去的恩人和朋友。
那些天的情形,他可以说是记得无比深刻。尤其是最近决定要出发这几个月,不仅清醒的时时在想,甚至在晚上,那迷糊迷糊的梦都在回映。
只记得那是一个傍晚,那夕阳泛着金红金红的光,将这片世界也染得金红金红的,无论是白色的街道,灰色的楼壁,还是树顶的枝叶,行人的衣服。他当时就披着这光刚刚从附近的一条巷子出来,马上就看到自己走的这条路尽头有一片丰茂的草地,以及草地高坡上正在迎风摇动的那片“林子”,还有那中心处那两棵彼此交缠的巨木,真高,真大啊。
他不自觉的靠近,随后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了周围的人对于她的那些谈话。
突然之间,这只言片语竟然就给了他灵感。让他不仅注意到正聚集在这双木周围那如山如海的人,还有这举袖成云,挥汗成雨的背后可能隐藏的东西。
他可不是要做乞丐。事实上这块好地方,也早已没有了他做乞丐的去处。
但一个能汇聚这么多人的地方,本身就是有很多念头好想的。
于是在一番考虑后,他就决定试试这个想法。
毕竟他就是现在也算是非常年轻,那时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思维。
而且,那时情况已经是不能再糟了,有所谓穷则生变。都能说出“求求你,行行好”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好意思做的。
第二天早上,那草地上露水还没干的时候,他就开始收集地上的落枝和青叶。到了傍晚人多的时候,就开始摆摊交易。卖的东西也很简单,就是三根雕着花的树枝,还有十几片画着画的落叶。
他很庆幸,自己在过去生活拥有的这点爱好。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那天晚上,他更走运的在周围的民居找到了所有加工的工具——一把锈迹斑斑的刀,还有剩下一半杆子的半根鹅毛笔,以及几瓶已经剩不下什么的花花绿绿的墨水瓶。
而在这天夜幕合围,人群终于散去的时候,他也成功的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晚上夜深,卖完了自己所有的作品后,他终于享受到了在这座城市第一顿吃饱的晚餐——一盆沾着糖粒的煎蛋和一大杯牛奶。
后来,他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了自己街头艺术家的生涯。靠着双木渐渐住上了四面都是墙的房子,过着每顿都能吃饱吃好的生活,身上也可以讲究体面了。
与双木之间深厚的友谊,也是在这时候结下的。尤其是在听说双木发生的那些故事后,他更被双木所感动。
两个平常都不会被拿来当柴火烧的东西,竟然也可以通过互相扶持,长成这样的参天大物。还有什么比这更励志,更能感动人的吗?
而坐在她旁边的草地上,或是拿着刻刀,或是拿着画笔,看着这个挨近近处的大家伙随风摇摆,也成了这个少年永远不会忘却的记忆。
如果不是之后的那些天,他陆陆续续的接受到了家乡的消息,也许他真会决定一直过着这样简单而写意的生活。
但哪怕是他自己做出这个离开的决定,翼也感觉自己是受到这个好朋友的鼓励。
在无意发现树下那样东西后,他在面对双木的时候,一想到家乡发生的那些事,他感觉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终于在前天,他终于坚定了信心。
有趣的是,他昨晚对着双木做正式告别的时候,也是一个夕阳如火的光景,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也许,这正是他的朋友,在用这种方式向他告别。
再想了一会儿,翼也开始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现在满是自己对自己的鼓励和鞭策。
握紧拳头,他闭上眼睛起誓,脸上认真严肃。
“我一定会为你们所有人讨回一个公道的,无论对手是什么人,无论他有多么厉害!”
而当翼再睁开自己眼睛的时候,车厢陡然便是一阵晃动。马上不多久这列载着他的火车,就朝着远处驶去。
窗外的一切,都开始飞速朝后了。
街道屋舍很快便换成了亩亩方田,又变成一片青葱原野。地势起伏变化间,人迹渐消,最后只化为一片荒蛮气象。
两天之后,再出现翼眼前的,就是视野远方的那一片叠叠的群山。尤其看到那“C”字形的轨道终点,直直伸向一座山峰的时候,他的脸色又黯淡不少。
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但突然,就在他即将陷入沉思的时候,他所在的这截车厢却突然嘈杂起来,变得满室喧哗。
“你们看,那是什么?”
翼听到临近一个人大喊,马上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着窗外望去,直直盯着那群山的上空。
猛然,那里一个由左朝右的黑点,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少年马上就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的那张嘴现在张开的几乎能吞下一个苹果。
“龙,居然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