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生和潘美玉如何带领南下师生在南京“大闹总统府”?潘美玉怎样在武汉参加了人民解放军?潘振海千里南下寻女是否把潘美玉追回了家乡?
一抹血红的晚霞挂在浙江奉化雪窦山西边的天际。晚霞放射出的一道道刺眼光芒,辉映在溪口镇内一座深宅大院的窗棂上,既绚丽又残淡。神情疲惫的蒋介石从屋内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天空那灿烂的夕阳,不禁想起一句古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蒋介石此刻心灰意冷。他感觉到,国民党政府已经像这夕阳一样日薄西山了。当前的政局令他极为沮丧,内战进程大出他的预料。自从1946年发起内战以来,仅三年时间,本具有压倒优势的国民党军一败涂地,一退再退,命运之神似乎不再垂青于他。从对共产党解放区全面进攻的失败,到对陕北、山东解放区重点进攻的溃退,从“黄河战略”的失算,到“三大战役”150多万军队的覆灭,蒋介石几乎输光了老本。目前共产党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中国,解放军几路大军迅速南下,势不可挡,已经饮马长江,对南京虎视眈眈。蒋介石面对无可挽回的败局,心中无比凄凉和悲伤。夕阳西下,穷途末路,他不知道下一步国民党的命运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最后将走向哪里去?
让他最苦恼的是,在解放军大兵压境下,国统区内又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浪潮,连南京总统府门前也聚集了数万名愤怒的抗议学生。蒋介石此时虽已“引退”,辞去总统职务身居奉化溪口,但仍担任国民党总裁,“以党代政”的遥控时局,操纵巨细事务。“代总统”李宗仁有职无权,一切还是蒋介石说了算。蒋介石目前最为揪心的是,南京城内的学生运动搞得他心烦意躁,寝食不安,他有一种雪上添霜,漏屋遭雨的滋味。
此时在南京总统府前静坐请愿的学生队伍已经坚持了三天整。队伍中不时闪过李金生和潘美玉两人的身影。他们是随着南下师生一起来到南京的,也是一起到总统府前静坐请愿。
1948年10月开封第二次解放前夕,国民党当局看到解放军很快将占领开封,就匆忙组织各高校“南迁”。他们利用开封民众和院校师生没见过共产党,对解放军不甚了解的机会,大肆歪曲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共妻,要对有产者没收全部财产,并戴高帽游街。一时间,开封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慌慌,老百姓真假难辩。连潘振海老人也把李金生找来,担忧地问:“共产党来了,我的小店会被没收吗,我们这些小业主真的要戴高帽儿游街吗?”
在河南大学的“艺术沙龙”辩论会上,有些教授也忧心仲仲地谈到:“我们赞成‘共产’,也赞成共产党的民主、民生和民族复兴主张,但决不赞成毫无羞耻的‘共妻’。”
最终导致河南大批院校南迁的原因,一方面是众多师生受到了国民党的蒙骗宣传,更重要的是多数同学尚未拿到毕业文凭,要依赖学校完成学业。在当局的催促下,学生们被迫随校南迁。南下师生先到徐州,后到苏州,最后才来到首都南京。到了南京后,师生们在学习、生活等诸多方面遇到了极大困难。此时的国民党当局只顾打内战,根本顾不上这些南下学生。同学们在南京城内举目无亲,生活无着落,多数人只能流落街头,夜里挤在火车站睡觉,白天在大街上架灶做饭。衣食无着不说,更让师生们难以接受的是,在南京无法继续读书,无处教学上课。后来,聚集在南京城内的南下学生达到10多万人,大家对极不负责的国民党政府满腔怨恨,群情激昂,反饥饿、反内战的呼声更加强烈。在这种情况下,河南大学组织南下学生成立了“争生存联合会”,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到南京总统府和行政院门前静坐请愿,要求给饭吃,给学上,反对政治迫害,全面停止内战。
共产党地下组织此时已渗透到了学生队伍当中,工作十分活跃。李金生和潘美玉作为学生会领袖,已经加入了共产党,李金生还在以河南大学改建的“中原大学”加入了人民解放军。
“中原大学”是第二野战军以河南大学的师资力量为基础,成立起来的一所综合大学。它是在河南大学南下后成立的。1948年10月开封第二次解放后,第二野战军将原在豫南的中原大学迁入河南大学校址内。李金生根据党组织安排没有随校南下,直接转入中原大学,参加了解放军。河南大学师生到南京后,掀起学生运动高潮,党组织考虑到加强对南京学生运动的领导,又派遣李金生返回南下的河南大学,参与组织领导学生运动。
李金生、潘美玉和南下学生在总统府门前静坐示威时,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进行对话谈判。而国民党当局对这些和平静坐的学生十分无奈,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走,更难以解决他们的生活学习困难,就只好一拖再拖,敷衍应付,想把学生拖垮后让他们自己撤走。但学生们非常坚强,忍饥挨冻丝毫不让步,最后他们只好改变策略,让学生们派出代表对话谈判。
李金生和潘美玉作为五名“谈判代表”中的成员,勇敢地走进了总统府大门,与国民党官员进行了激烈的谈判。面对国民政府“教育次长”的无理纠缠,他们毫无惧色,大义凛然,义正词严。身材干瘦的教育次长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给学生代表讲了一大堆困难,要求学生理解“政府的难处”,赶快撤离,等待政府“统筹安置”。李金生和潘美玉强烈抗议国民党当局只顾打内战,把10多万南下师生扔在南京街头不管不顾的无理行径,理直气壮地要求给同学提供住处,拨付费用,安排教学场所,答应各项要求。但老奸巨滑的教育次长言不由衷,对学生的正当要求躲躲闪闪,千方百计敷衍了事。他最后甚至威胁学生,不要受共产党的盅惑宣传,闹出事来要逮捕法办等等。这下更加激怒了总统府前的大批学生,他们的抗议浪潮震天动地,一浪高过一浪,局面越来越失控。由于同学们静坐时间太久,激愤饥饿的学生们与总统府门前的军警发生了激烈冲突,最后学生强行闯破阻拦,冲入总统府,并闯进餐厅内砸烂了大铁锅,甚至跑到办公室里一通乱砸,十分解气。总统府官员们惊慌失措,到处乱窜,无所适从,整个总统府混乱不堪,表现出了学生大无畏的斗争勇气,彰显了学生运动的巨大威力。
南下学生在总统府门前的英勇斗争事迹很快传遍了南京城。1949年4月1日,南京的学生运动又达到新高潮。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南京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9所院校数万名学生,举行更大规模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游行,揭露蒋介石“假和谈,真内战”的阴谋,呼吁国民党接受共产党和平谈判的八项主张。学生们打着巨幅标语直奔总统府,与南下学生汇集一起,挥旗呐喊,高声怒吼,更加壮大了游行示威的声势,引发了全市规模的抗议行动。李金生和潘美玉始终走在游行队伍前列。
面对学生们规模越来越大的抗议怒潮,蒋介石恼羞成怒。他严令南京卫戍司令对学生“政治化倾向严重”的游行示威进行镇压。4月1日下午,国民党出动数千名军警,突然包围了在总统府前示威静坐的学生,对学生大打出手。如狼似虎的国民党兵,手持枪刺和带铁钉的木棍,疯狂毒打学生,凶残抓捕学生,抢夺旗帜标语,暴力驱散请愿队伍。很多学生被打昏在地,有的同学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满地,总统府前到处是躺卧在地痛苦呻吟的学生。国民党军警对学生疯狂群殴之后,又惨暴地将数百名学生捆绑在一起,押上卡车抓走。李金生和潘美玉在与军警的搏斗中都受了伤,最后在同学和群众的掩护下,逃出了国民党的魔爪。
“四·一血案”发生后,李金生、潘美玉和同学们连夜写出了《告全国同胞书》、《告全国同学书》和《“四·一血案”经过》等文章,向全国人民揭露南京总统府门前发生的“四·一血案”真相。
国民党当局的卑劣行径,引起了全国的震动。南京、北平、天津和台湾等大中城市院校师生,强烈抗议国民党当局的残暴行径,声援南京学生的正义行动。知识分子、民主人士纷纷走向街头,声讨蒋介石政府假民主、假和平、不顾学生死活、一心打内战的真面目。“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共产党新华社发表了《南京惨案与和平谈判》的社论,指出,“南京反动政府在和平谈判开始的第一天就对要求真和平的学生进行屠杀,说明了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所谓‘和平’是怎么一回事。”1949年4月4日,毛泽东发表了《南京政府向何处去》的著名文章,代表全国人民严厉地谴责了蒋介石国民党政府制造“四·一血案”的丑恶罪行。
南京城内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最终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国民党当局被迫释放了被捕学生,对滞留在南京的部分南下学生进行了分流安置。潘美玉所在的河南省高级护士学校从南京西迁武汉,李金生遵照地下党的指示不再随校行动,直接返回开封。李金生和潘美玉在南京城挥泪告别,相约来日在开封重逢。两人共同经过残酷斗争的洗礼,彼此感情更加深厚,他们深悟:爱在,心就在;心在,梦就在;梦在,路就在;路在,人生就会走出更加美好的未来。两人告别之后,分别踏上了北上河南和西行武汉的火车轮船。
潘美玉与护士学校的500余名南下师生,被“分流”到了位于汉口的协和医院,她们一边继续上课,一边在这所医院临床实习。进入1949年5月后,武汉的局势也变得十分紧张,战略反攻的南下解放军已经对武汉实施了战略合围,武汉城内的国民党军一片惊慌。张婉丹主任抓住这个机会,及时在学生中开展宣传鼓动,频繁召集潘美玉等地下党员和学生骨干开会部署任务,要求大家随时准备迎接解放军进入武汉,做好护校和医院的保护工作。张婉丹还在护士学校内暗中组建了战场救护小分队,准备在解放军攻打武汉时参加战场救护。潘美玉和同学们闻讯后十分高兴,因为她们知道,武汉解放后学校就可以回迁河南了,她们也要和日夜思念的家人团聚了。
全国解放战争的进程发展很快。1949年4月23日,就在李金生和潘美玉离开南京的半月之后,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一举攻克了南京城,把红旗插上了总统府,蒋介石开展筹划撤往台湾。全国人民对此欢欣鼓舞,国统区内的民众盼望解放。此刻坐镇武汉的华中“剿总”司令白崇禧,还掌握着70万大军,他眼看长江防线就要瓦解,深知国民党大势已去,武汉早晚会被攻破,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为保存实力,白崇禧决定尽快退守广西老巢。5月8日,武汉三镇实行军事管制,粤汉铁路全线军运,夜以继日地运送白崇禧的部队向南撤退。武汉城内的国民党部队毫无斗志,惊恐万状,风声鹤唳,随时准备逃窜广西。5月11日,驻守汉口的国民党军全部撤至长江以南的武昌。
南下作战的第四野战军先遣兵团,获悉白崇禧加紧南撤之后,立即加快了对武汉的进攻节奏。5月9日,先头部队攻克了黄陂,发展到汉口北郊。在武汉东面,四野第40、第43军两个师分别突破了长江防线,第153师挺进至武汉郊区的葛店附近,逼近了武昌。在武汉西北,江汉军区独立第1旅清除了国民党军的外围据点,推进到蔡甸。5月15日,国民党第19兵团司令张轸,率所属第127军1个师、第128军3个师共2.5万余人在金口镇起义,配合解放军攻打武汉,切断了白崇禧从湖南撤向广西的退路,使武汉城内的国民党军陷入了三面包围的困境。白崇禧在慌乱中只带少数将领从南湖机场乘飞机仓皇逃窜。
5月16日清晨,当潘美玉和同学们走上汉口街头时惊喜地发现,全城满大街都是“庆祝武汉解放!”“欢迎解放军进城!”的大幅标语,报童也在叫卖《新湖北日报》“武汉解放”的号外。潘美玉和师生们欣喜若狂,立即参加了迎接解放军进城的准备工作。不久后,四野第40军118师进入了汉口,153师进入了武昌,江汉军区独立1旅进入了汉阳。
1949年5月16日,具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武汉三镇宣告解放!
潘美玉和师生们加入了欢迎解放军的队伍,她们和武汉群众一起,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扭着秧歌欢迎第四野战军和江汉军区等部队进城。无论部队走到哪里,哪里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龟蛇两山,大江南北,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全城到处是欢迎的人群,到处是解放军和老百姓共庆解放的欢乐场景。
潘美玉挥动着大红彩绸,在秧歌队中扭了一路秧歌,她的心情无比舒畅。当秧歌队走到汉口三民路附近时,潘美玉看到张婉丹主任站在马路边一个劲儿地朝她招手,就赶快从队伍中跑了出来。张婉丹把潘美玉拉到一边,急切而严肃地对她说:
“美玉,你赶快集合战场救护小分队回医院,现在有一个紧急任务。”张婉丹交待后,就匆匆向协和医院走去。
潘美玉很快从极度的狂欢中回过神来,她赶忙召集还在欢庆队伍中的护校同学,一齐向汉口协和医院跑去。
潘美玉和战场救护小分队一起,在汉口火车站参加了抢运救治解放军伤员的紧急任务。小分队来到汉口车站后,已经有大批伤员从远方运来,小分队立刻登上火车,对后送伤员进行分类救治,伤势严重需要手术的,立即转运到武汉各大医院;外伤裸露的,当即在医生指导下现场包扎救治,对其它不同类型的伤员,也迅速转移到相应的医院治疗。这些伤员,都是第四野战军和江汉军区等部队攻打武汉时负伤的官兵,大部分伤势较重,还有一些伤员昏迷不醒,满身缠着绷带,需要潘美玉和小分队用担架抬下火车。
战场救护小分队的成员们都是年轻学生,政治可靠,业务熟练,踏实能干,在抢治伤员中发挥了骨干作用,受到部队领导的高度赞誉。部队领导很器重这支小分队,每当有重要救治任务,都要求她们到现场。小分队也不辜负部队领导的信任,在抢运救护中组织紧密,快速有序,及时协助医生完成了一批批伤员的紧急处置,并迅速把伤员转运到武汉城内的各大医院。
在连续忙碌了五天之后,后送伤员明显减少,小分队的抢运救治工作接近了尾声。张婉丹主任把后续工作交给潘美玉返回了学校。潘美玉作为小分队的临时负责人,继续在汉口车站做善后工作,处理遗留问题。部队领导对这支救护小分队十分满意,多次动员小分队成员入伍参军,随部队南下。潘美玉经过慎重考虑,决心参军并随军南下,在与张婉丹主任商量后,她正式向第118师领导提出了入伍申请。目前护校的教学已接近尾声,同学们面临着毕业分配,她和好友韩秀兰商定,在后续抢运救治工作完成后,直接参加解放军,随四野部队南下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