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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忆

第二天一早。

夏寻梅醒来,映入眼眶的是高高的天花板。他一阵恍惚,过了好一会才醒起自己身在何方。又四周看了看,不见夏映莲的踪影,心里着急,一下子掀开棉被跳下床,奔出院子。

只见昨天下了一天的雪经已停止,天上出了一轮大大的太阳,把潮湿的庭院照干了八九成,秋樱拿着扫帚,正在扫那残雪,秋踏雪也在一旁帮忙,见他醒了,蹲在地上朝他挥挥手:“小鬼~~~”

“我妹子呢?”他光着脚靠近秋踏雪。

“哦,小莲啊,这会也该到了。待会一起去见见我爹……”他拍拍手站了起来,被秋樱一把拉住。

秋樱:“去哪?还没扫完。”说的是扫雪。

“龚臭来了,叫他帮你。”

话音刚落,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和秋踏雪年纪相仿,穿戴华贵的少年抱着一个小婴孩走进门来。

夏寻梅跑过去,一把抓起那小孩的手腕,看到拇指根下一枚朱红色胎记才松了口气,要接过小婴孩,没想到才做动作,小婴孩竟六亲不认的嗷嗷大哭起来。

夏寻梅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还是那衣衫华贵的少年开口替他解围:“呵呵,让我抱吧,我有七个弟妹,抱惯了的。”

秋踏雪这时也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使唤那华贵少年:“龚臭,去帮秋樱扫雪。”说罢伸手接过小娃娃,也不管她哭不哭,一把揽在怀里。

那头被唤作龚臭的少年已经自动自觉的接替了秋樱,秋樱只拢手一边看着,不时指挥他做这做那,他一一应了,乐呵呵的干活,秋踏雪瞟了一眼,眼底泛出暖意,嘴里却说:“傻子。”

夏寻梅跟在秋踏雪身后走进了秋家大院。

夏尚德和梅巧儿生下夏寻梅时正被仇家追杀,一家三口常年隐居在山野之中,他从小奶水不够,夏尚德便将山中母兽擒来为他哺乳,直到他八九岁上——父母终于摆脱仇家定居梅山——他过的都是与飞禽走兽为伍的日子,除了父母,秋踏雪是他最熟悉的人类。他想起秋踏雪住在自己家时两人相处的日子,咧了咧嘴,露出又凶狠又怀念的表情。

秋踏雪抱着夏映莲,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寻梅的情景。

两年前的春天,他奉秋敬天之命往梅山夏家送东西。去之前他就知道下人之间传说的梅山恶鬼,但他艺高人胆大,并没有将下人们的话放在心上。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秋家的仆人一到梅山脚下就都不肯走了,秋踏雪只得在客栈里要了铺位让他们在山下等着。此刻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名当地脚夫。那几个脚夫人高马大,肌肉纠结,面露精光,和寻常脚夫大不相同。但一上梅山,他们脸上就露出惧色。走到半路时更是行动迟疑,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其中一人大胆道:“这位小公子,你这便饶了我们罢,你要多少银子只管说,我立即去备,以后再不敢做那样的事了,小公子,饶了我罢!”

语毕竟不顾自己人高马大,向秋踏雪直直跪了下来,猛磕响头。其他人见他下跪,忙不迭的跟着跪了下来,“公子饶命”之声此起彼伏。

秋踏雪皱眉。他安置好下人后想着雇几个脚夫把东西抬上山。谁知道找遍山下几个村子,居然找不到一个愿意上山的人。一提到梅山当地人就一脸惶恐,说山上有要人命的妖魅。

秋踏雪当然不信,他自己就是妖魅,要是山上真有妖魅,他倒是很想见见。只是找不到人,他一个人也无法将几个马车的东西抬上山去,于是他只好也在客栈开了间房,打算先上山拜会夏尚德,然后再想办法运货。

怎知他才出客栈,就见到几个恶霸正当街强抢民女,他顺手做了件好事后,看到几个恶霸身材高大,力气似乎不小,便绑来做了脚夫……

此刻见到几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泪流满面磕头下跪,他一语不发欺身向前,点起一个人的穴道,那人顿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跌倒在地。他冷声道:“谁敢后退,便是如此。”其他几个人见状不敢再跪,纷纷爬起来挑起担子,只是越走越慢,不管秋踏雪如何威逼,他们都像在惧怕着什么更强大的力量,到了山腰以上,便一步都不肯走了。

秋踏雪正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整治这几个恶徒,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声,似人非人,似虎非虎,几个壮汉听到啸声,吓得屁滚尿流,几个人似无头苍蝇般撞来撞去,有人拿头撞树,有人像婴孩般蜷起身子在地上翻滚,有人拔出腰间短刀目光茫然,似乎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秋踏雪细听那阵阵啸声,听出其中音律似合八卦相生相灭之理,掺入内家功法,能扰人心智,迷乱清明。按照秋敬天的说法,这深山之中应只有夏尚德一家,难道是夏家的人?

思及此他也懒得去管那几个要生要死的废物。这啸声专迷心怀不轨之人,如果为人坦荡,心中无愧,赤诚如婴孩,当可不受影响。只是这世间之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即便是秋踏雪,也只不过凭着自己内功修为,避过这穿心啸声而已。他觉得有趣,脚底运功,踏着片叶向那啸声袭来处奔去。

也不知奔了多远,秋踏雪心中奇怪,那啸声听起来就在近处,没想到却相距甚远,可见发声之人内力深厚。

奔到一个山坳,啸声骤停,秋踏雪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当下停住脚步,朗声说道:“夏先生,俞县秋家踏雪前来拜访!”

只听面前灌木林中一阵骚动,秋踏雪心想,这夏尚德倒也有趣,竟喜欢躲在这种地方。

当看到灌木丛中走出来一只浑身雪白的幼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骑在上面时。秋踏雪一瞬间恍惚了。他镇定下来之后,一眼就看出那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正是用秋家布庄的布料裁成。

“你是……夏叔的儿子,寻梅?”

那小孩不答,一对乌黑的大眼珠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好奇他是如何找到自己。

“我是俞县秋家庄的秋踏雪,你爹呢?”他以为夏尚德也在附近,便四下望了望。

那小孩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撇撇嘴不悦道:“爹和娘出门了,又不带老子,哼。”

秋踏雪讶然,他本以为那啸声是夏尚德所发,没想到……他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稚嫩小童,之见他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穿着一件露臂短褂,一条过膝短裤,脚上空空如也,骑在白虎之上,拿着一片树叶神色悠然。见秋踏雪不停看他,他也毫不示弱回看秋踏雪,半晌冒出一句:“你很好看。”

秋踏雪笑笑,摸了摸脸。知道这小孩只是拿自己跟秋家之前的仆役相比,但见他讲得认真,自己也莫名的高兴起来。

“我带你回家。你再跟我玩捉迷藏!”那小孩见他笑,也跟着他笑,显得极是高兴,秋踏雪只见他将手中树叶凑到唇边吹了一声。他胯下的白虎也和着那声音轻吠,和在一起,赫然就是将秋踏雪引至此处的啸声。

秋踏雪已看得出这小孩身上蕴含有深厚内力,只是不知他年纪小小,这浑身内力是从何而来……

小孩从白虎身上跳下来,摸摸虎背,将头埋进白虎脖颈内咕噜几声,那白虎便隐进树丛中,片刻消失了踪影。

秋踏雪又挑了挑眉,别人不懂,他却知道,夏寻梅刚才和白虎嘟囔的竟是兽语。他自懂事之后,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又惊又喜,跟在那小孩身后,和他说话。

“寻梅……唔……怎这么像女孩名。”

“……爹起的名。”

“你爹娘去哪了?”丢下一个小孩看家,以秋踏雪对世人的了解来看,夏尚德一家的行为都可谓离奇。

“不晓得。”夏寻梅摇摇头,拿手去拍路边的杂草,不时和山道上窜出来的野兔野鸡追逐玩耍。

走了片刻,来到秋踏雪当初上山停下的地方,只见地上摊放着装货的担子,几个恶霸却已消失无踪。秋踏雪笑笑,指着地上散落的布匹和米袋对夏寻梅说:“我爹让带来的,喜欢不?”

夏寻梅蹲下摸摸布匹:“娘喜欢。”说罢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弯哨,片刻后,树林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几只猛虎,刚才那只幼虎也在其中。夏寻梅将地上的货担挂到这些猛兽身上,又跟他们咕噜耳语,便领着他们朝山上走去。

饶是秋踏雪自己也会兽语,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夏寻梅仿佛天生就是野兽,走在兽群之中竟然毫不突兀。

*

想着往事,不觉间两人已走到秋敬天的书房前,秋踏雪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拉着夏寻梅跨了进去。

秋敬天正教长女秋宋芷习字,见他们来了,便打发了秋宋芷出去,小女孩巴不得去玩,蹦蹦跳跳的寻婢女去了。秋宋芷是秋氏夫妇收养秋踏雪后第二年所生,他们多年无子,竟然有了一个女儿,都觉得是收养秋踏雪带来的福气。

此时秋敬天看着夏寻梅,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孩子,你受苦了……”

三人坐下,秋敬天不停抚摸着夏寻梅的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夏寻梅见他如此,泪水也渐渐溢满了眼眶,他颤声唤道:“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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