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早”
“早,小高,对了,一会你去徐经理那把老医院那两幢筒子楼的拆迁计划书送到我办公室,顺便帮我倒杯茶,放7片茶叶”。高宠今天刚来龙腾公司上班,职务是综合部的法务,可以说是一个平时闲到极致,忙时却脚打后脑勺的职业,面试时陈丁亲自拍板决定了高宠的生死,所以高宠从内心里对陈总的慧眼识人是很感激的,当然了,心里也有对自己相貌自恋的成分存在,他学历并不高,只有专科,而且还不是国家统招的,而是自考,虽然拿证过程异常轻松,但是高宠现在对自己的学历已经很满足了,这次去几家公司的面试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所以他也暂时不想往上考了,心想等需要时在考也不迟,就这样,他那种天生的自信气场和其较好的面容都让他在参加各类面试时很轻松的就赢得考官的赏识,最终他才在三家公司中选择了龙腾公司作为自己人生里的第一块跳板。
陈丁坐在不算大但装修很精致的办公室里,不断的用嘴轻轻吹着有些发烫的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陈丁本名叫陈一,祖籍在一个北方不知名山沟沟里,家里父母都靠种地为生,幼时的他很少与外界接触,每天面对的除了父母和弟弟陈二以外,就是那些村里面众多他也分不清的叔叔伯伯,直到有一年夏天,村里来了三辆小型卡车,车里下来了几个带着黑黑眼镜片的青年人,后来他才知道那玩意叫墨镜,同时还有一个穿着一件破旧背心的中年人蹲在卡车轱辘旁边鼓捣着,当时年仅15岁的陈一和一群大人一样把这三辆卡车和卡车里下来的人围了起来,他左拔右挡才从人群外挤了进去,只是懵懂的听到村长伯伯在和其中一个带着墨镜的青年人谈论着什么,陈一抻着脖子也只听了个大概,村长上下两片已经干的起皮的嘴唇分分合合的在和满头大汗的墨镜青年人讨价还价,青年人手里捻这几粒山楂,放嘴里一粒仔细的嚼着,大概是不太满意,皱着眉嘎巴着嘴用浓重的南方口音说道“别说了,150块一车,在也不能多了”村长浑浊的目光扫视着他的父老乡亲,他对于这个价格已经很满意了,虽然在平时可以卖到250块一车,但是由于今年的干旱,长江中下游地区整个3月份到现在没下过一滴雨,让以耕种为生的全村村民们收获甚微,政府那时只给这个村划了一块不算小的地,平均分后,每户负责一块地,40户分成4个小组,一组种山楂,一组种高粱,一组种玉米,一组种地瓜,然后等收成时同种类一起收割,一起贩卖,卖的钱再由村长平均分给各户人家,陈一家种的就是山楂,陈一的父母黝黑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无奈的笑容,但正直壮年的一对夫妻有得是力气,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向村长点了点头,其余9户人家也表了态,有几户还感激的朝村长点了点头,村长长吁一口气,刚想答应墨镜青年人,却看见青年人朝村长一摆手,示意村长先别说话,稍微侧过头,后面一个同样带墨镜的面容更年轻的的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领头的青年人眉毛一挑看了一眼身后,然后马上回过头来对着村长说“老头你运气不错,虽然老天不给你面子,但是这个面子我们给,你们也不容易,所以我决定每车给你们加50块钱,村长双手激动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动作表示感激,最后双手发抖的放在裤腿两侧给和他儿子岁数差不多大的青年人鞠了一躬,青年人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10户种山楂的村民也有些激动的议论纷纷,直夸青年人是大善人,青年人示意村长赶快帮他们装车,村长一挥手,10户村民就把卡车围了一圈,把装在竹筐里的山楂往卡车上倒,陈一的父母完全忽略了本应该在自己身边的陈一。
那么这时陈一在干吗呢?陈一和那个穿着破旧背心的中年人蹲在土路边看着村民们忙活着,中年人从陈一完全没见过的烟盒里抽出一颗烟,那个烟盒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点着烟后中年人转头看着蹲在他身边这个几乎和他一般高的男孩问道“你这小鬼是怎么看出来的”?陈一面无表情的瞪着大眼睛指了指中年人的左手腕,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下垂的左手,那是一块老旧的手表,如果放在现在,一块手表前面的任何修辞都可以衬托这块手表的价值,金手表,镶钻手表,瑞士机械表,如果在加上手表的品牌,就更能突显这块手表的高贵。可那个年代所有的关于手表的修饰词都是苍白无力的,人们只叫它手表,新的、旧的、黑的、白的、都是手表,是那时的一种象征,尤其是那时候的进口表,光有钱也是不容易买到的。所以当陈一看见那个蹲在车轱辘前的老人左手上带着这个东西的时候,他就绕开人群凑了上去,当中年人余光看见这个小鬼过来后,误以为这个小屁孩只是好奇这辆卡车,却不敢相信的听见这个小鬼叫他老板,然后一双小手不断的作着揖求中年人多加些钱收购山楂。
这时中年人仿佛自嘲般的笑了笑,摸了摸陈一的小脑袋问道“小鬼,想赚钱嘛”?“想,做梦都想”陈一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却使劲的点了点头,老头接着问他父母是哪个,陈一朝远处的两个正在满头大汗的人指了指,中年人眯着眼顺着陈一的手指处望了望,然后朝刚才那个和村长讨价还价的的年轻人喊了一句陈一听不懂的南方方言,年轻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比了几个陈一同样不懂得手势,中年人点了点头,年轻人咧嘴一笑,冲中年人一挑大母指后继续指挥着村民装车,中年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脚上的土,扭扭膝盖,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一伸手抓住陈一的后领就把陈一揪了起来“你以后跟他们一样叫我忠叔,但是没外人的情况下,就叫我干爹,我没结婚,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等回了省城,你就跟着我做生意,你这个小鬼很有意思,带我去你爹妈那,好歹跟他们说一声”。陈一只是默默的跟在中年人身后,一言不发,忠叔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陈一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和小六子说了什么”?“我知道干爹不会害我以及这个村里的人”忠叔哈哈大笑,弄的几个青年人紧张的朝这个看了看,忠叔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这个神秘的忠叔到底是什么来历陈一真的不好奇嘛?他与那个叫小六子说的内容他有真的不想知道吗?他想,他非常想,他还是个孩子,没有成年人的心性和淡定,但是他死去的爷爷曾经对他说过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六个字“少说,多听,勤做”陈一紧握住爷爷慢慢失去温度的手,也记住了这六个字,所以平常就沉默寡言的他并不招同龄的孩子们喜欢,显得格格不入,他更喜欢在边上看着他们玩,别人都有鞋穿的时候他光着脚,别人都吃完饭的时候他望着天,别人都窝在这个小山村的时候,他,走了出去,陈一站的离父母有些远,母亲只是有些不舍得朝他这边望了望,紧紧的攥着自己弟弟陈二的一只手,6岁的弟弟想挣脱妈妈去哥哥那,却又被爸爸抱起,但是仍然呜咽着伸出小手想要陈一抱,忠叔把那块手表摘了下来,又让小六子拿来纸笔写了一个地址,连同手表一起交给了陈一的父亲,轻声嘱咐了两句后,就摇手示意陈一过来和父母告个别,告别后,陈一就坐在了卡车的副驾驶,小六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旁边这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小鬼一眼道“想哭就哭出来,人之常情,没人性的人,忠叔也不会看上”陈一看着倒车镜里的父母和嚎啕大哭的弟弟,倔强的咬着下嘴唇,终于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