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咯噔。完了，要坏事。
周围的苍穹弟子闻言都看向我们，有人咦了一声，低语道：“这位姑娘是怎么来的？好像之前没有见到过啊。”
我默然，这帮人一个个原来都只顾着瑶光了吗？现在才注意到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锦莲稍稍侧头瞥了一眼，刚才发话的弟子就立刻低了头，一副什么都没问的乖乖模样。
锦莲又看了其他弟子一番，忽然淡声道：“陆离已经被我送回去了，你们不必再多派人手看守塔地下，刚才的那一番阵法变动，不少妖怪蠢蠢欲动，注意点。”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锦莲对众人的议论纷纷熟视无睹，不多做理会，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出了镇妖塔大门。
周围又有弟子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瑶光情况，瑶光在一边解释，我看着锦莲的背影，心中越发不安。
他找我们干什么？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这时有人问道：“瑶光师弟，师叔找你干什么？”
“那还用问，一定是因为他擅闯镇妖塔咯。锦莲师叔从来都是奖惩严明的，瑶光啊，你估计要被好一顿教训了……。”
众弟子纷纷说着猜测，直到上方传来一声怒吼，才猛地噤了声。
几个苍穹弟子立刻执了剑奔上角落处的楼梯。
“你先去师尊那里，”刚才被瑶光唤做四师兄的苍穹弟子也拿了剑，转头对瑶光道，“这里有我们，放心。”
瑶光点点头。
这位四师兄笑了笑，跟着一批人上了楼，留下十人镇守原地。
我和瑶光对视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担忧。
沉默半晌，瑶光终道：“我们去师尊那里吧。”
我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镇妖塔。
塔外已经没有了锦莲的身影，几个弟子围着前方的一个圆环似的阵台坐成一圈，闭目念诀，默默念诵着咒语。
外面天阴沉沉的，明明是上午，天边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在塔里不觉得，一出来就感到了一股冷意，大风肆虐，刮得我眼前的发丝乱扬。
一群弟子围着一位打扮较为稳重的青年，似乎在商讨着些什么。见瑶光出来，他们便簇拥着为首的道士上前。
瑶光对为首的道士行了一礼：“秋远师叔。”
秋远点点头，问道：“里面情形如何了？”
“还好。”瑶光拿出乾坤袋，双手奉上，“这是师尊取回的十九位师兄弟的魂魄，让我转交给师叔。”
“是子西他们的？！”有弟子立刻就激动起来，神情悲喜掺半。
瑶光点点头：“全部都在，师叔准备如何处置？”
秋远缓缓摩娑着乾坤袋，悠悠道：“生死大道，不该因人而异。他们既身为我苍穹弟子，为守镇妖塔而死也算无憾，还是送他们往生吧。”
“师傅！怎么可以这样？！”周围的弟子就像是沸腾的热水，瞬间炸开了锅。“师弟他们因为陆离而死，得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杀了陆离！他既对我们师兄弟痛下杀手，我们也不必对他客气！”
“对，杀了他！为师弟们报仇！”
“走！”
这些苍穹弟子越说越气愤，直说到拔剑要走的地步。
“站住！”秋远呵斥一声，“谁敢再动半步，我便将他逐出门下！”
“师傅！”
“师傅！我不服！”
“陆离早已不是苍穹弟子，他杀害无辜，本来就应该以命偿还，为什么阻止我们？！”
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开了，都义气填膺地喊着要杀陆离。瑶光处于混乱中心，一直不发一言，沉默得有些可怕。
秋远扫过一圈人，直到众人都安静下来，才道：“他肆意杀人，是他的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冤冤相报！我平日怎么教你们的？”
“我们不知道师傅如何教的，只知道陆离杀了我们的师弟！”有人大声嚷道。
“住口！”秋远一声怒喝，“你们——”
“师叔，”瑶光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说完也不等秋远回话，一转身走出了圈子，我连忙跟上去。
瑶光径直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他不说话，我也不好先开口。
不管怎么说，我看得出来他对陆离很敬佩，也很信任。昔日的师兄转眼之间变成人人喊杀的杀人犯，任谁都不能适应。
山风大得要命，我好几次都得把发丝往耳后拨。瑶光在前方快步走着，我怕他心情不好随便乱走，挣扎了半天，还是问他：“你知道你师傅在哪里吗？”
“啊？”他回头，疑惑地应了一声。
风声把周围的竹林树木吹得哗啦啦响，大概也把我的话掩盖了。我就又问了一遍。
“师尊平时一直在天地阁等我们，”他这次放慢了脚步，等我跟上他后和我并肩同行。“这次也应该会是那里。”
我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我们”是指他和他的师兄弟，不是我们两个。
苍穹山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瑶光拉着我走过了好几个山头，还过了一次悬崖峭壁，我才看见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楼阁，这里大概就是苍穹山的主殿了。边上还有不少连着的亭台高楼，楼阁庄严威仪，让人一看就油然而生一种肃穆感。我几乎有种来到灵霄龙宫的错觉，不过这里没有龙宫那么金碧辉煌就是了。
我看见这么一番景象，心头的疑虑暂时缓了缓，问走在前面的瑶光：“哎，你们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建的啊？”
“建好久了吧。”瑶光随口一答。
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在他身后点了点头。
连廊上有三三两两的苍穹弟子走过，他们不和镇妖塔的弟子一样随身带着佩剑，不过也是一身的白衣飘飘，甚至别处还有几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我惊奇不已，拉了拉瑶光的袖子，小声问道：“你们也收女弟子的啊？”
瑶光一副看笨蛋的样子看我：“不然呢？你哪里听说我们不收女弟子了？”
我不乐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问一问而已嘛！“是，我乡巴佬，问一问不行啊？”
“行行行，”他的话听起来就是在敷衍我，“当然行，公主殿下。”
我瞧着他敷衍的神色，恨不得能一脚踩过去。但心里还是有一半高兴的，起码他没有刚才在镇妖塔那里的沉默了。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竟是墨敛。
我奇道：“你们回来了？”
“飘絮姑娘？”墨敛见到我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笑了笑：“我和大师兄几日前就道别凤王了，原本还想赶上你们，可是师门传来急讯，说是门庭有变，只好先过来。我听说你们路上遇到了魔君？”
“一言难尽。”瑶光道，他看了看殿阁，“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去哪？”墨敛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道，“你要去天地阁？”
“……知道还问。”瑶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我在一边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
“谁叫你话都不听就跑去镇妖塔，我刚刚听别的师弟来报镇妖塔阵法有异，还吓了半天，以为你真要把二师兄带回去。”墨敛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三师兄！……不跟你说了，”瑶光撇撇嘴，拉过我绕过墨敛，“师尊还等着我们呢。”
经过墨敛身边时，他伸手拍了拍瑶光的肩：“二师兄怎么样？”
瑶光反手一指不远处的殿阁，“你等会儿就会知道。”
话毕，他拉了我走远。
天地阁这名字听起来雄浑霸气，其形也是名副其实。瑶光带着我来到一所白壁的殿阁前时，我望着牌匾上书的天地阁三个大字，真心觉得天君来苍穹山会深深为灵霄宝殿的寒酸而羞愧的。
阁前立着两排的苍穹弟子，有弟子上前一步，对我一抱拳，“很抱歉，这位姑娘，这里外人止步。”
“师尊要见的就是我们。”瑶光道。
那位弟子立刻笑道：“原来如此，师尊已经在阁内等候多时了。”
我清楚地看见瑶光的眉峰抽了一抽。
走在台阶上时，他低声嘱咐我：“等会儿你先别说话，师尊问什么我来答。”
我表示怀疑：“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回答更容易惹你师傅生气？”
他脸色一黑，张口欲说，却又立刻端正了姿态，目不斜视地在阁前立定。
天地阁正对着一道山河屏风，锦莲就站在屏风前。
“师尊。”瑶光乖乖地喊了一声。
见此，我也忙道：“飘絮见过锦莲神尊。”
锦莲淡淡应下，转身走向左边。“进来。”
我看向瑶光，他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先我一步走向左边。
我们走进侧室后，房门在我身后啪地关上。锦莲坐在前首的太师椅上，一手搭着案几。
他看向我们，神情晦明莫测：“你们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瑶光，正好遇上他的目光，吓得我又一转头避开了。
室内有一瞬的沉默。
“都不说？”锦莲饶有兴致地道。
“师尊，”瑶光立刻开口，但是很快就没了下文。“我……。”
我看他在一边窘迫，暗地里笑了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和他又不是要成亲了来告诉锦莲一声，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了。难不成要和锦莲说我和瑶光相互钟情，准备在一起？
“说不出口啊，”锦莲点点头，“没事，我来问你们。”他看向我，“你喜欢我的这位徒儿？”
我被他直白的话问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锦莲一下笑开了，“喜欢……。”他执起一旁的茶壶，掀过一个茶杯往里面倒茶。“五公主怕是见到的青年才俊比较少，所以才会以为我这位徒儿有多么好。”
瑶光睁大了眼：“师尊……。”
锦莲剜他一眼让他闭嘴，自顾自地继续：“公主，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看着我问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觉自己的感情被他看轻侮辱，当下就梗着脖子回道：“我当然知道，我是不是喜欢瑶光，难道你会比我清楚？”
他低头一笑：“我倒真的比你清楚。你喜欢瑶光什么？善良？厉害？救助世人？”他一个个发问，“他拥有的品德，苍穹弟子都有，许多人和他一样。你喜欢他什么？”
“那不一样。”我原本被他的不屑气得不轻，气过头了反倒平静了。“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和他厉不厉害，善不善良，会不会救助世人没有关系。”
“可在我看来，你不是。”锦莲道，“你只不过一千余岁，经历和见识都少着，现在你遇到瑶光，喜欢他，不过就是见到的人少而已。”
我气笑了，也不顾面前的这位神尊是多么尊贵了：“好啊，那你就这么以为下去，我继续喜欢我的。”
“瑶光他正在历劫的紧要关头，”锦莲站起身，“你和他的这场感情，对他只有害无利。”
“为什么？”瑶光不明白了。
“因为她可以随时就不喜欢你，弃你而去。”锦莲走到我们面前，一股压迫感逼人而来。“我这个徒弟就是一根筋，你潇洒走人，他肯定要伤身颇久。”他盯着我道，“到时他心神混乱，过不了天劫除不了心魔，你担待得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