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明轩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聊。寒雪倒是善解人意的让出房间,让他们尽情畅谈,自己出去招呼苏离月去了。明轩马上要成婚了,皇上要封他为王爷,也赏了王府,封地在北海附近。下个月就要搬去封地了。
“明轩,等你成亲了,你就真正长大了,真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寒雪。”
明轩沉默了半天,终于问了憋了半天的话:“溪风,你不想问问我大哥吗?”
“他有什么好问的。”溪风浅笑,可是看他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感到心慌,“怎么了吗?”
“你去见见大哥吧?”
溪风没有再问,她决定去看看玉青城。
她将他当成了生命里一位重要的朋友,他参入了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旅程,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心死、沉沦。他不会从溪风的记忆中消失,只会沉淀在大脑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毕竟爱过他,那是她爱的第一个男人,哪怕给她的痛苦多过欢乐。
溪风没有告诉苏离月,她一个人去了王府。侍卫还记得她,没有多加阻拦。她凭着记忆,走到了他的庭院。下人告诉她,王爷不在这,每天傍晚的时候,王爷都是在【听风阁】。溪风的心咯噔一下,似乎被拨弄了哪根神经一样,麻麻的。
她住在王府的时候,【听风阁】就是她的厢院。
脚步似乎变的沉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几乎要乱了,心底有个想法一直要冲破障碍,直击她的心脏。她害怕了,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在【听风阁】干什么,下人说他每日都在这,一直到天黑。她不敢想下去,只能加快脚步,不想承受这煎熬。
熟悉的院子,就像她当时离开的一样,没有变化,秋风吹的落叶铺满了整个院子,鱼池前的躺椅上,睡着的不就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吗?
溪风猛的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垂落在躺椅外的银色,触目惊心。白发如雪,在秋风里轻轻摆动,而白发的主人正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天地忽然变色,小院里昏暗深沉,只有他一袭白的刺眼的银发成了唯一的亮色。溪风的心底涌出万般凄苦,她飞奔向前,不等他站起来,就扑倒在他怀里。
“你的头发。。。。”她抱着他,手里抓着那些白色,心痛的不能自已。
上方传来他刻意平稳的声音:“谁都有披着白发的一天,你又何必在意。”
溪风满眼泪花的抬头看他,他眼底带笑,安和的凝着她。。。
他变了。。。
除去了满身傲骨、威慑群雄的霸气,现在的他就像一个隐居世外的文人雅士,浅衣素服,看尽凡尘。昏暗的大地之上,风雨欲来的低鸣之中,溪风为他心疼、委屈,为他失声痛哭。
他轻拍她的背,默默的安慰她。
她渐渐安静下来,蹲着的双腿一阵阵的酸痛,她放纵着让自己跪坐在地上,趴在他的腿上。她翻过他的手掌,看着上面的纹路。他们从没有这么亲密过,如今坦荡的俯身在他身上,她的心倒静了许多。
“这一年你过的怎么样?”她轻声问着,又自己答着,“糟糕极了吧,看你的头发就知道了。”
溪风听见他的轻笑,自己也笑了一下,继续说着:“你的掌纹,密且乱,不过后面的一段倒是通直向前,没有任何枝杈。”
“你会看相?”
“不会。”她抬头,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聊着风月之外的细琐。
雷雨终是没有落下,只是随着乌云盘旋了一阵,又收兵了。他们谈了没多久,付芝兰来了,她安静的送玉青城回殿。
他走的时候,弯腰凑近她,溪风竟下意识的闪了一下,但是他只是笑笑,将一缕散乱的发丝拨回了她的而后。
他起身离开,付芷兰看了她一眼,“到花园等我。”
木溪风出了王府的时候,发现苏离月正在门口等着她。溪风歉意的说着:“苏大夫,,,我。。”
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而起。她的语气微弱,就像在拼着全力提着气一样。
苏大夫摇摇头,“走吧。”
他们一路走回酒楼,谁也没有说话,快到的时候,溪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苏离月的怀里。
木溪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等梦醒了,生活就会回到原位。可是她怎么也醒不了,她已经被困进了这个梦了,或者她被迷惑了,分不清现实与梦了。
一切源于那次相遇,五年前,元宵前夕的初遇,一年前,永安城里的重遇。她豁出一切,自认为很努力的去爱他,为了跟他在一起,付出了许多。可是,最终她退却了,因为他的心里放不下付芷兰,她死心了,放弃了,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以为他不在意,他会跟芷兰过着她想象的生活。
可是,芷兰说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牢释放之后,他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九王爷的离开,他要亲自送她,送她过一个新的幸福的生活。
回到番地,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埋怨自己,惩罚自己。可世人都在说他活该。只有芷兰知道,他伤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因为溪风。被降了爵位,他不在乎,受尽了世人责骂,他不在乎,可是得知她过的并不好,他知道了疼,知道了心痛。
芷兰问他,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
他只是低低的笑着,说,她已经不爱我了。
派去紫阳的心腹回来复命,说她离开了,不知所踪。第二天,他就白了头发,吓坏了所有人。
芷兰也变了,她的眼睛现在是真正的清澈,她已经洗去了昔日的不堪,真正做了青城的王妃,每日尽责的照顾他。青城自溪风离开睿王府之后,日日都要去【听风阁】坐上一阵,或沉默不语,或自言自语。有时候芷兰守在一旁,他就会问:“你说她现在在哪了?”
一日他喝了酒,芷兰才知道了一些他深藏在心底的事情。
逼向皇宫的前一日,他竟然见过玉夫袭,但是夫袭却没有透露溪风已经平安的消息。可怜的青城,就在六王爷当场毙命的时候,还抱着他的尸体,发狂的问着:“她在哪里?!”就在溪风逃出地牢的当夜,夫袭派人剿了地牢,也抓走了付芷兰。他见青城,只是为了探听他与六王爷的逼宫计划,皇帝之所以逃此劫难,就是因为夫袭的协助。
被抓进大牢里,他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夫袭。知道溪风无事,他才安心。夫袭说救付芷兰可以,只要他离开溪风。
夫袭拿付芷兰的命来威胁青城。他无从选择。
芷兰说,玉夫袭是个十足的小人,落进下石,不择手段。
溪风难以置信,她不停的摇头,不肯相信芷兰的话。
“我说的这些,你一定接受不了,但是你要想想,我说这些只想让你知道青城的心意,我只想你回到他身边,他才能快乐起来。”
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
你是真的不了解我,我的抱负,我的理想。只有芷兰,她最懂我。如果你想帮我,就帮我救出芷兰的命吧。
我们两个有缘无分,现在,连妾室都无法许给你了,跟着夫袭吧,他会对你好的。
当日的冷漠话语,还犹在耳边,现在却告诉我,那不是他的真话,那么做只是为了让她死心?从此天各一方?
芷兰一定是骗我的,她一向城府颇深,不能轻易相信。
她说夫袭是个不择手段的坏人,他利用芷兰逼青城离开她?不,玉夫袭不是这样的人。大都之后,一直都是自己跟着他的,他甚至都一直不肯要他,他怎么会用尽心机的留一个自己不跟不想见的人呢?
一切都是假的,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溪风离开王府的时候,芷兰眼里闪动着泪光,苦苦的哀求她:“别走!回到他身边吧。”
怎么回去?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决然的离开王府,直到昏迷的前一刻,她还在想着,一切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