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草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一日三餐,花花精心去做。除过晚上他们不在一块住以外,其他方面,他们都像是一对夫妇了。就连李四和严峻都认可了这一点。孙大草的衣服一直是自己洗的,但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包括内衣,都由花花一手承包。孙大草买回了玉丽粉底霜,花花擦上之后,脸色已经白里透红,已经十分耐看了。而更加耐看的还是花花的胸脯,结实、博大,像土地一样厚重。看来喂过奶的奶子也不一定都是猪奶子。花花居然有着鼓鼓的胸脯,那景象似乎是孙大草有一天突然发现的。他们吃饭的时候面对面,坐得很近。一个平视的瞬间,孙大草就发现了。后来,孙大草的目光就爱在那里停留了。似是有意无意的,又似是恋恋不舍的。目光停留在那里,孙大草感受到一种雄厚和踏实的气息,一种孕育和滋润的气息,还有一种宽阔和温馨的气息。由此看来,女人的土壤一定要好。好的土壤,只要给点营养,只要给点休息,那地方就突突地看长。到底是有实力的,不像城里的女人,千般折腾,却收效甚微。
这段日子,花花又洗过几次澡,但却始终没有提起身上发痒的事情。不知道是她在努力克制自己,还是真的没有什么不适。看来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绝对一说。痒与不痒,不完全取决于外因,内因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这期间还来了两拨客人,花花既当厨子又当服务员。营业收入足够发她的工资。只有一点遗憾,那就是小电工没有一点音信,手机关机,短信不回。李四和严峻偶尔来,赏赏院子的菊花。严峻有时也问一声小电工的消息。大家对小电工的猜测日渐增多,也开始为花花琢磨退路。
但是,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小电工却像从天而降。他在南国那个和风细雨的温柔之乡,经过了一个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决定放弃继承遗产,回到太阳岛。他说,他的胞弟比他更适合去守住那份家业,而他则可能有辱使命。他要在太阳岛上娶妻生子,他希望他们南北结合的孩子优秀出众,成为未来太阳岛上真正的主人,成为未来太阳岛上真正的建设者、使用者和守护者。
他们的婚期定在半个月以后。
花花走后,孙大草的生活恢复原貌。这天下午,他准备动手再蒸一次馒头,就听李五站在别墅后院喊:“孙哥,孙哥,过来吃狗肉喝烧酒!”孙大草觉着奇怪,怎么李四不出来喊而改成了李五?就说:“你自己享受吧,我觉着太血腥,恐怕欣赏不来。”李五说:“这里的冬天太冷,不吃一回狗肉的人会冻掉耳朵哩。”孙大草问:“你也弄了条狗?”李五说:“什么叫弄了条狗?咱可是买的。昨天来了一拨客人,要吃狗系列。我去县城买了一条,还剩大半个。”孙大草说:“我想太阳岛上也没有狗可吃了。这样吧,你去准备,我提瓶酒就来,空着手上门,不合祖宗的规矩。”
太阳岛上确实没几条狗了。八方度假村年初那阵有六条,现在只剩下拴在大老板表叔门口的那一条了。那个从戈壁深处来的养驼人像对待宝贝一样,晚上拉回屋里,清早再拉出来,看得比码头上价值三十万的两条快艇还金贵。所以,那条狗眼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应该能逃脱被摆上餐桌的命运。
严峻近段时间县上枣园两头跑,一是会男人,一是找人玩麻将。留了个大师傅看门,义从县城给狗带骨头。结果那么厉害的一条大白狗,还是在大白天无声无息地没有了。张丽除那条小板凳狗以外,还养了一条藏獒,取名大黑。大黑失踪得就更离奇。和其他庄园一样,大黑平时是拴着的,早饭后跟着服务员跑步,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张丽兴师动众满世界找,一直到半夜时分,还不死心,拖着哭腔在寂静的太阳岛上四处喊“大黑,大黑——”,声音十分凄惨。这难怪,一个单身女人,早早晚晚全凭那畜生壮胆。时间长了,感情一定是有些的。李四说:“大黑八成进化粪池了,你小心把它的魂招回来。”李四说完这话不久,就发现他的长毛也不见了。李四说:“我的是小宠物,不会落到大黑的下场。”张丽说:“长毛也算有了一个归宿。”
长毛其实是一只不错的宠物,只是投错了主人,所以张丽才这么说。长毛一身的白色卷卷,雪绒一般。两只大耳朵盖在脸上,李四不得不经常用剪刀剪掉挡在它眼睛上的长卷儿,它才露出两只眼睛。要不然,它会通体给人一种羊毛卷卷的感觉。试想,这个样儿的宠物,抱在一个贵夫人的怀里,那是何等情形?可长毛的命苦。它的前主人用它换了顿饭吃,就把它送给李四了。其实呢,这样说也不够准确。那批客人带着长毛去芦草丛消费,长毛搅和在人群当中。李四看它可爱,就拣骨头喂它。后来,客人见李四爱不释手,说:“长毛太能吃肉。干脆给你留下,顶了今天的饭钱。”李四满心欢喜。也是一桩怪事,就凭李四喂了那几根干骨头,这狗就和李四寸步不离,就让李四领着到各园子炫耀去了。后来客人离开时,服务员小芹却坚持让客人埋单。客人说,一只狗换一顿饭,老板已经同意了。小芹说,老板没有交代。你们要是走了,老板回来问起,饭钱就得我赔。客人让小芹给李四打电话核实,不想李四却把电话忘在办公室里。客人拗不过小芹,队伍中又有人急着返城,只得拿出300元钱埋单走人。因了长毛的这个身世,就让它活得比较艰难。芦草丛的任何人都可以凭心情决定对它的态度。顺心时,给它骨头啃,说它价值几百元钱。不顺心时,一脚踢它出门,说它反正是白拣的。而小芹对工作尽职尽责的名声自此远扬并且逐渐变本加厉。从那时候起,在芦草丛吃饭的客人,埋单时想打折或取掉零头的事几乎没有可能。李四接着又以600元的价格给后来的客人推销这条狗。李四对孙大草说:“这就是生意人,过来过去都赚钱。”说来也怪,这只狗贪吃的样子,还有它串门的功夫,都极像李四。在很短的时间里,它串遍了上下枣园几十家庄园。不论到了谁家,不论厨房还是客厅,它都能轻车熟路,不请自人。你看不住,也喝不退,它令你防不胜防。长毛不同于其他家犬的地方很多,一个明显的特点是见面熟。不管生人熟人,它都摇尾乞怜,都和你亲热。客人走时,它还会去送。而且送出去很远,一直到客人上了车。长毛的另一个特点是,它好像经常处于讥饿状态。它所到之处,经常会听到人们的呵斥声,还有它的不讲卫生不修边幅这一点,在枣园也是出了名的。枣园的园主们甚至把“那只脏兮兮的狗”作为它的代名词。它就那么个脏兮兮的样子,却喜欢在人群中蹭来蹭去,弄人一身狗毛,有时难免惹人烦。一个秋季过去了,长毛最终没有变成钱。主人对它的态度越发恶劣,呵斥成了家常便饭。这狗也不长个记性,老爱上小芹的床,因此常被轰出门外。冬天来了,它独自在外,没有温饱。它是一条生命,它应该有个归宿,孙大草也是这种观点。孙大草说:“这样也好,你们既不管温饱,也不给它洗澡,让它过着人见人烦的日子。入秋以来,客人没了,骨头也没了。它忍受了这么长时间,只有放弃‘狗不嫌家贫’的祖训,只有走了。走了也好,也许它从此就有了一种真正的狗的生活,一个解决了饥寒交迫的去处,一个恢复了狗的尊严的地方。”
孙大草去芦草丛后,见只有李五和小芹两个人。孙大草问:“李四哪?”李五小声说:“你反正不是外人,我实话告诉你吧。要账的人太多,老大顶不住了,把花牛公司抬出来也不灵光了,就回去躲几天。”孙大草说:“这个人也真是,不论咋地,走的时候应该给我说一声嘛。我好赖也是个黄世仁呢!”李五说:“不光是你,给谁也没敢讲。”孙大草问:“李四在这儿顶不住,留你在这里就能成吗?”李五说:“大家都知道我只是个做饭的,所以我好推拒。我不管别的事,他们不会难为我。”孙大草心里就有些空荡荡地说:“李四走了,欠我的账咋办?”李五说:“老哥你放心,有我在,欠你的钱一分也赖不掉。老大明年要去外地开煤矿,这个园子交给我经营。他所欠的账目,都由我来接管。”
平心而论,那是一顿丰盛的午餐。喝着酒,李五说:“给客人上肉时,我把好肉都给咱们留下了。”孙大草说:“这就是你们厨子的德行!有次我们花好几百元吃了只甲鱼,还喝了甲鱼血。后来说起这件事时,张大堂说,你们要能喝上甲鱼血,那厨师喝什么?你们大不了喝了几滴鸡血而已。”李五说:“那可是真话。我是厨子,我知道内情。不过现在好了,在芦草丛是咱们说了算。你如果有吃甲鱼的客人,尽管往我这儿拉。到时候,喝甲鱼血的就一定是你和我了,这叫风水轮流转。”他看一眼孙大草又说:“以后客人每来吃一顿狗肉,咱们就会一顿餐。”孙大草说:“无功不受禄,那怎么行?”李五说:“你可以发展你的朋友来消费啊,冬天枣园可只有咱这一家营业。”孙大草说:“这完全有可能,我请郑韦来拍一部太阳岛的旅游片,趁冬季这个档期播出。过了这个档期,就要付费播出,行话叫有偿宣传。我估计当地政府没有付费的雅兴,所以选在冬天。郑韦来大约需要三四天时间,正好可以在你这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