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3763500000011

第11章 13.危势

第二日清早,沉烟尚在半睡半醒中,隐隐觉得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一下子惊醒过来。

冬逸正用歉意的眼光望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对不起,压着你的头发了。”

“没关系。”她晃晃头,令自己清醒些,又扶了扶他的前额,松了一口气,“还好,退烧了。”

他唇畔勾出新月:“早就退了。昨晚多得你的照顾。”

她报以娇俏一笑,转眼发现自己似乎挪了位置,昨晚明明是她将就着在榻边睡下的,今早却到了里头,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挪到边上去的?”

他换个姿势,将一只手臂枕在耳下,轻轻笑道:“你睡觉实在不老实,我眼看着你几次快要滚到地上去,干脆让你睡里边,我也好睡得安稳些。”

她呵呵憨笑两声,听他间或仍有几声咳,于是说:“我去给你斟些热水来。”

他不置可否,看着她顶着一头微微凌乱的发,踩他小腿之间的缝隙迈下床榻。罗帐被她蹭得悠悠摇晃着,带动四个角上的香囊穗子抖个不停。他默默盯着那穗子,心中的涟漪一圈圈荡开,难以平静。

公馆里向来是由云墨服侍冬逸的生活起居,年年日日未曾变过,云墨一如往日打了温水取了洋皂来侍候冬逸洗漱,未走到房门口,便听得房门响动,云墨笑得恬静温柔,乖巧道了一声:“大少起来了。”然而看到走出来的人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沉烟的发丝尚未拢过,随意在肩膀处卷了个花结,寝衣松松罩在身上,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秀洁匀称,足上懒懒拖着木履,那踢踢踏踏毫无节律的声响扣在云墨的耳中,云墨脑子一下子凌乱了,怔怔地喃一句:“怎么是你?!”

沉烟见着云墨倒是坦然,掩口打个呵欠:“大少夜间发烧,出了几身子汗,眼下正缺水口渴,你来得好巧,就替大少斟一壶开水来罢,”说着紧了紧寝衣领口,一双似笑非笑的水眸眨了两眨,“你也看见了,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方便出去。”

忽视掉云墨铁青的面色,沉烟转回了屋里,当然,与她同来的还有云墨手里的水盆洋皂。沉烟将水盆往架子上一放,招呼冬逸道:“喂,来洗吧。”

这出乎冬逸所料,他坐起来,环抱双手,扬了扬眉:“你竟然不来侍候我。”

她伸个懒腰,姿态悠然:“我从来不会讨好别人。”

他施施然笑了,起身走到她面前,拖住她的后脑,在她唇上轻轻一咬:“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有些时候,他与她的关系就像在共舞一段华尔兹,他前进,她便后退,她从不曲意迎合,而这反而使他们能够保持步履契合,他不会踩到她的脚,她亦不会撞到他的膝盖,两人因此得以形影不分,共同进退。

二人缠腻一会儿,沉烟便回自己房间,各自洗漱拾掇,此处无话。

白天里冬逸回鼎泰公司忙事务,凉音亦照常上学,沉烟则在自己房内继续做着制香的工夫。花瓣剪碎后还要捣出花汁子,滤去残渣后留下的汁子味醇精缩,但为数不多,再合了豆蔻、乳香或榄香脂,最好再掺些鸢尾汁子,是个费时费力的差事,但若制香人心情闲适恬淡,耐下性子,倒也不失为一种雅艺。

沉烟与秋荻忙活了半日,捣花汁子捣得小臂发酸,于是停下来休息,沉烟顺手拈来一份晨报瞧着,翻开中间两版时,渐渐蹙起了眉峰。

秋荻看出沉烟面有忧色,问道:“小姐刚刚与大少解了心结,才见了一会儿笑模样,怎的又皱起眉头来了?”

沉烟缓缓放下报纸:“日军自从攻破北平,便一路南下,如今甸城、沣谷接连失陷,只怕很快要打到瑾江了。”

秋荻一惊:“那老爷、夫人他们岂不危殆?”

“是啊,若真有那么一天,父亲是政^府要员,若坚守城池恐要以身殉国,但若临阵脱逃,那便是陷满城百姓于不义了。”

秋荻听后亦感忧愁,一时只是默然。沉烟沉吟片刻,不免叹息:“或许父亲早已有了打算,不管那打算是怎样的,他送我来水川,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不该怪他。”

侍候着萧梓轩用过早餐之后,林玉容便在榻边坐了,替萧梓轩捶腿揉肩,一边说道:“我方才着桐潇在房内煎了些浣玉香,此香味甘,清凉降燥,用于驱暑最宜。”

萧梓轩闭目轻嗅,勾起嘴角来,缓缓说道:“你向来这样尽心周到。”

林玉容低头笑道:“老爷既是玉容的夫君,那便是玉容的依靠,玉容怎能不尽心周到呢。”

萧梓轩默然一阵,喟叹道:“只可惜,你的依靠再不如从前般岿然,无法为你遮风挡雨了。”

林玉容道:“玉容不许老爷这样说,老爷不过是寻常病痛,只要医治得法,总能好的。”

萧梓轩低低地苦笑道:“我自个的身子清楚得很,比不得从前了。”

林玉容心中的计较转了一遭,手上却是丝毫不乱,拿捏的力道恰到好处,令萧梓轩筋脉舒畅许多,面上也渐渐呈现出享受的笑影来。

“老爷几十年如一日的为公司操劳,身子熬得虚弱些也是有的,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些事情真由不得自己做主。”说着撩起眼皮儿看一眼萧梓轩的神色,见他面上平静如水,难知深浅,说话便谨慎了些,“好在逸儿精明能干,能暂替老爷分分忧,我看在眼里,唉,也是高兴也是心疼。逸儿今年也不过二十上下,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要一己承担起整个公司的压力,那孩子要强,想必遇着了难事也要硬吞进肚里去的,我瞧着他这几日面色不大好,今儿一早才知道昨晚竟烧了一夜!我叫他在家里歇歇,他却不肯,粗粗趴了几口饭又回公司去了……”

林玉容嗓音原本就婉丽动人,加之时时叹息,娓娓道来,更加能够抓住人的心,果然,萧梓轩蹙起了眉峰:“这孩子也是,怎的这样不晓得注意自己身子,明知雨急风烈的还要出去淋。”

林玉容略略迟疑道:“逸儿向来是个稳阵人儿,又懂事,想来是有别的原因……清早我也是半半掺掺地听云墨讲了几句罢了,好像是……昨晚上都快午夜了,那贺家小姐忽然撑了伞要出去,云墨横竖拦不住,只好由得她去了,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可知,半夜逸儿就烧起来了……”

萧梓轩原本默默听着,林玉容忽然断了话头,可那话头又断得不那么利落,仿佛欲言又止般吊人胃口,萧梓轩便睁了眼睛:“说下去啊。”

林玉容干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说出来倒没的叫您添堵,还是不说的好。”

萧梓轩蹙眉道:“我最厌话说一半,你直说便是。”

林玉容敛了敛嘴角,压低了嗓音,正色道:“逸儿年岁到了,合该娶亲生子,这是自然,您为了萧家着想,给逸儿挑了政务处长的千金,这也无可厚非。只是这贺家小姐出身名门,又是独女,难免自小娇惯些,脾气也刁钻些,自来了咱们家,与逸儿三天两头的闹。我估摸着,昨天晚上八成又是这丫头生的事。”她顿了顿,悄悄瞥一眼萧梓轩的神色,缓了缓语气,“本来嘛,男子应以事业为重,这也是您常教导逸儿、辰儿的话。逸儿若能娶得一位就像……云墨那样的,温驯乖觉、善解人意的女子为妻,招惹的麻烦少些,逸儿也可不必分心,全力帮老爷打理公司事务。”她说罢,不住地瞥着萧梓轩,观察他的反应。

萧梓轩嗤笑一声:“云墨?虽说是知根知底,可我们能在她身上得到什么?难道我萧梓轩的嫡长子,却沦落到要娶一个侍女不成?”

林玉容温柔一笑,起身为萧梓轩锤着肩膀,不疾不徐地道:“咱们萧家的嫡长子,自然是要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来配,可是这身份高低,也不过做给外人来看罢了,就像这莲瓣螭寿纹金香炉,您说它是纯金打制的,谁又敢说它是金漆的呢?”

萧梓轩眉梢一扬,看了林玉容一眼:“你想说什么?”

“老爷可还记得,我有个远房的堂弟,林瑛?”

萧梓轩按一按太阳穴:“依稀记得,我娶你过门时,似是见过一面。他好像是……通汇国有银行水川分行经理?”

林玉容点点头:“是了,老爷真是好记性。不过,他近日可是晋了身份呢。”

萧梓轩随口一应:“再晋也不过就是总行经理罢了,总不会叫他去做财务总长罢?”

林玉容抿嘴轻笑:“工部局华董,老爷认为如何?”

萧梓轩微微惊诧:“真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一点风都没收到?”

林玉容道:“老爷这些日子病着,杂事听多了也分神,所以我就没说与您听。”

萧梓轩一时静默,林玉容知道他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道:“林瑛膝下无子女,一直想收养个孩子,男女皆可,而他曾说过,更中意女孩儿。我们平时虽不常走动,但此时若将收养的事跟他提一提……”

林玉容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萧梓轩如何不明白,只是他经商多年,阅人无数,因此反倒要思虑审慎,只怕事情没有妇人家想得那样简单。且不说林家是否能够同意,倘若真的事事顺利,云墨得以被林家收养,那么贺家那边又如何交代?堂堂政务处长的女儿恐不会屈身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何况这个贺沉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退婚则更加难办。如此一来,种种烦杂事项与矛盾便会接踵而至。

然而萧梓轩身体尚弱,深思起来又不免头痛,只好说自己要歇息,先按下了林玉容的话头。

林玉容的一个好处就是知道进退,当说时则说,不当说时则立即收声,不再多说半个字,这也是萧梓轩喜欢她的一个原因。她斟了热茶递上,萧梓轩便就着她的手喝下了半盏,她接着撤了萧梓轩腰间垫着的绒羽软枕,服侍着他躺下,又盖好毯子,动作利落而稳妥。萧梓轩心中一暖,握了握林玉容的手,温声说道:“我陪不了你,你也别闷着自己,昨晚刚落了雨,今日势必天朗气清,让桐潇她们陪你听听戏逛逛街罢。”

林玉容点点头:“老爷不用操心玉容了,安心歇息就是。”

安置好了萧梓轩,林玉容又安排了桐潇在屋里侍候着才放心。她出了卧房便唤来云墨:“我一会儿去百乐戏苑听戏,你陪着我罢。”

云墨自是应了,服侍着林玉容洁面、净手。林玉容精心地上了妆绾了发,又换上一身雪青缂银丝纤荷滴翠明纹高腰旗袍,随手揽一只鳄鱼皮手包,足下登着三寸的高跟鞋,缓步迈进庭院。

盛春佳期,昭阳流泻入院,映着林玉容精妆细描的粉唇朱靥,旗袍上通身的银丝在阳光下晶莹夺目,如历历飞星般璀璨。林玉容微微仰起脸来,吸了几口雨后清朗的空气,心下更觉一片清明。

云墨自后面举了把伞过来,遮住林玉容头顶的艳阳。林玉容没有坐汽车,而是到街上叫了辆人力车摇摇晃晃地向百乐戏苑走着,云墨坐在林玉容身边,正觉局促之时,只听林玉容淡淡说道:“你只要踏踏实实跟着我,我便会助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今天让你跟着我来戏院,就是让你看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都是怎样听戏的,你好生学着点。”

云墨听完林玉容的话,隐隐猜出其中的意思来,一时有些忐忑,却又忍不住欣喜,少不得暗暗静了静心,尽力乖觉地应了声。

同类推荐
  • 穿书之终极大佬请走开

    穿书之终极大佬请走开

    什么叫做祸从天上来,这就是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穿成了个悲催女二是的,特别悲催的那种,还是玛丽十苏文。我想问女二怎么了,女二就能随便死的吗?女主光环又怎样?我照样让你喊爸爸。只是为什么后面始终跟着个大佬,说好的高冷了,保持人设啊!天才影后小姐姐vs偏执高冷终极大佬。
  • 只愿此生爱一人

    只愿此生爱一人

    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注定是被等的。缘分的奇妙有时真的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他,气宇轩昂,坚毅果敢,财势双全,却有说不出的悲伤。她,活泼灵动,灵魂却被道不出的伤痛抑制在黑暗中......
  • 心里住着一个你

    心里住着一个你

    两年前情场失意准备借酒消愁而被卢微微鄙视了的男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地产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因缘巧合地和同样被家里逼婚的卢微微签了一份恋爱协议演情侣。但是,没有人告诉他,演技不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假戏真做。
  • 清纯萌妻:误惹恶魔上司

    清纯萌妻:误惹恶魔上司

    一个初入社会的离家小姐,一个叱咤风云的业界大鳄。(她误闯进了他的世界)一次偶然,校园树下相见,他只是抬眼一看,便转身离开。第二次相遇,是在他的公司,她误撞了他“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某天,办公室的大门猛然被推开“大哥,嫂子撞伤人啦”“她呐?有没有受伤”“大哥,嫂子和某天后骂起来了!”“哦?全城封杀!”“大哥,嫂子带包子要出国!”说罢,男子倏然抬目“呵,今天全城飞机全部停飞。(情节纯属虚构,勿与现实对比)
  • 总裁与姑娘的温情故事

    总裁与姑娘的温情故事

    郁梦羽与顾言御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同的家庭背景,两人却因种种事情,使顾言御这个总裁再也放不下那个小丫头,怎奈现实太遥远,又怎奈总裁绝不放手与朋友们的神之助攻,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热门推荐
  • 比特之戒

    比特之戒

    失去一切数据的机械男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中会摩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 许你来世

    许你来世

    杀人凶手制造的事故,让她掉在雪山上,开始了一去不返的壮士路。
  • 天才宝宝的竹马爹地

    天才宝宝的竹马爹地

    二十年前,她可爱迷人,拉着他的手害羞地问:“玄轩,长大后我们结婚好不好?”他酷酷回答:“好!”五年前,她美丽动力,圈着他的胳膊甜甜的问:“轩,你会娶我吗?”他宠溺的看着她回答:“会!“五年后,她冷艳惑人,带着一个和他有六七分像的男孩冷冷的问:“你是哪位?”他气恼的回答:“你儿子他老子。”
  • 斗罗大陆之姐妹双生

    斗罗大陆之姐妹双生

    21世纪,一对双胞胎姐妹在路上走一辆小汽车直接向他们两个撞上去,结束了两姐妹年仅18岁的生命。同一时间,唐舞麟的养父母捡到一对双胞胎姐妹。当两姐妹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唐舞麟的妹妹。重生《斗罗大陆》她们又回来这样的传奇。
  • 赤焰之女,迷之夕风

    赤焰之女,迷之夕风

    慕容夜熙:凤,今生今世,我不许任何人伤你,包括我,哪怕你留给我的只是背影。他愿为她放弃一切,权力、地位、自由甚至性命。赤焰夕凤:情是何物?她从小就未懂过情,从小无母,父为权力抛弃她。赤焰萧辰:凤,就算你转世千千万万次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欲望现实的

    欲望现实的

    和鹿白在一起对许林深来说,就像一个美梦一般,不真实,但还是愿意沦陷其中。
  • 纹锁之战

    纹锁之战

    第四次工业革命之后,自然环境的污染越来越严重,在人类的持续破坏和毁灭下,引发了钢铁病毒的爆发。这种病毒会感染动植物,最后使其死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毒慢慢进化成了活体细菌,它们能寄生在动植物体内,从而使它们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就在人类近乎绝望的时候,人类的顶尖科学家使用病毒的催化剂改造成了抵制剂。可抵制剂在机器上的效果不好,于是他们决定使用人类作为载体,将他们转化成武器,这些被选上的人,被成为“锁纹者”。当人类训练纹锁者的时候,人类反击的大战也拉开了序幕。
  • 无欲狂魔

    无欲狂魔

    无欲狂魔,一怒惊天地,一哭泣鬼神,却无欲无求,喜平淡生活。天地轮转,斗转星移,非长生者,终将逝去。苍茫大地,大国雄起,教派林立,怪才尽出,纷争不断,谁将称雄?大劫将至,无欲狂魔,坠落世间,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 诡秘之王

    诡秘之王

    巫师、歌者、极速者、人间之神……谁才是真正掌握非凡的人?我们已经成了某种难以理解的生命进程中的一部分,而代表一切命运的指针正在走动。嘀嗒,嘀嗒,嘀嗒……很多年后,布鲁斯·韦恩才明白,他自己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