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好的那天,天色如烟,轻雨的北京城不用看漫天的黄尘。
涛提议大家一起去happy一下。
我没想到的是,为什么捉鬼师都喜欢去足浴城。
说是大家,其实,只有两个人。
还有一个是鬼的人。
还有一个鬼。
间或说,跟着你们看看。真要按摩,我能抓千百个小鬼。
于是按摩的有三个。
接待问,先生几位。
涛说,四位。
后来,有一个服务小姐一直站在那里对着空空不见人影的躺床。
间或躺在那里盯着小姐。好半天,他说,唉呀,我有点想做人。
那小姐很尴尬的时候涛说,没事,钟点我们一样买单,你就当给一个隐形人按摩了。
那小姐脸皮薄。站在那里羞的没话说。半天不知道做什么好。手攥着衣角,拧了又拧。
涛问她,你是新来的。
她点点头。
涛说,一看就知道。
她说话了。她说,先生叫我来只为开我玩笑么?
给涛按摩的小姐马上打圆场说,她才来,不会说话,帅哥你别见怪。
涛说,不会不会。又对着那个小姐说,算了。来了就是来了,也算是一面之缘,你随意吧。钟点我们照买。算你两个点。算我对自己玩笑负责。
圆场的小姐赶紧说,小李,快谢谢先生呀。
那小姐脸红的厉害,但是挺好看的。她对着涛说了声谢谢先生。
涛瞅了瞅间或。说,做人太艰辛,你当人的时候苦没吃够?
间或没说话。
那小姐却说了。她说,再苦我也会坚持。
涛没想到那个小姐会错意,以为他在跟她说话。抬头看了看她,说,姑娘,你好好坚持,有大幸福等着你。我祝福你。
我看着她的面相。她命不久长。
那天很奇怪。后来,小姐们都不好意思乱说话了。因为他们分不清涛在说什么。因为很多话,明显不是对他们说的。
那四个小姐,有一个为一个鬼按过摩,如果,她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我想体味这世间所有的心情,再在那些酸甜苦辣过后心若空明,宠辱不惊!
突然间,我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而且,那心顺着,跳的厉害。
离开的时候,我问涛,为什么要骗她。
涛说,那么好的姑娘,又为何不给她美丽的期望呢?
美琛却说,期望越美丽,最后碎的越心伤。
间或止步,看了看美琛。抬头望天。沉默不语。
在张家界的层层断山里,涛和美琛拍着各种照片。
相恋的游人们把同心锁连在一起,那些铁栏上的同心锁连成堆,久远的锈在了一起。不知道那些当初上锁的人有没有像那锁一样,彼此隔合,此生此世,成为不能分开的一体。
涛看着那些锁,读着上面的句子
“爱情万古长存”
“我爱你像云”,“我恋你如风”
“牙子周岁,寄福天子山”
“情话不比心疼,在最需要的时候关心你”
涛读了很多,最后他说,看吧,想爱人的满山满峰,偶尔也能有祈福子孙的,独缺祝福爹妈的。世态不炎不凉,人心不冷不暖。
美琛说,你倒知情知性。
涛说,那当然。只可惜树欲静时风未止,子欲养时亲不待。
美琛问涛父母亡于何时。涛说,母亲生死于生我。父亲死于保我。那年,圆明园门前有一只菊,我不听他的话去采,黄毛官兵向我开枪的时候,他站在了我前面。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想灭了一个人种。
涛说这些的时候,那种笑容让人觉得寒冷,极度的寒冷。
边上的游人看着,以为白痴。哪有人从八国联军的时代活到现在还如此年青?但他们很快被涛的认真吓坏。别过脸不再敢看他。
每个人心上都有不可捉摸的伤。埋得越久,酵的便越深。
有一天,像是风带过沙终看见沙下埋藏的古老的刻碑一样,突然间,伤痕触目惊心,因而情感汹涌澎湃!
美琛说的不错,涛是极为重情的人,虽然平时嬉皮笑脸。
那时,我相信,就算忘川的水,在那样深的情感中,也会淡成青酒。
有一天,风沙过去,涛会拥着美琛。深深地!用情地!
两千一十三年秋雨淅沥,千山立在蒙蒙的雨雾里。
陪着涛游玩张家界。
我和美琛陪着他。也许他认为是人和美琛在陪着我。也许是间或陪着我们三个。
其实,如果真心相伴,好友知心,又在乎谁陪着谁呢。
揽车里,看着身下青绿葱茏一眼无边,暗或说,穷袭曾经说,他要睡在这里,可后来,他遇到更强的存在。从此再不踏足北境。
我说,鬼四穷袭吗?
他说,当然。他重回南境,就真的很多年都没再离开那里。
我问,他是睡在悬在崖上的棺材里吗?
他说,你见过他?
我说,没。但他见过我。
间或说,厉害呀。穷袭回去一睡数百年,几年前,有一天,我看到他的器在寻找什么东西,就知道,他终于醒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醒来。他曾说,他要在梦生的界里成长,直到有一天,能胜了佛。也许,他现在能胜了佛了吧。
我问间或,佛是谁?
间或说,一个和尚,有很多弟子。穷袭数万年便是那诸多弟子中的一位。
我再问,穷袭的器是什么?
他说,是他双手。
我说哦。
间或说,哈哈,也许你不知道,那双手曾经捏碎过青龙。
我说哦。
间或说,我明白了,你不是比他更强大,就是根本不明白,什么是青龙。
我说,我明白。我看过。
间或提音,你看过?
我说,嗯。在梦里。
前方的揽车很远。透过玻璃看到涛正涛涛不绝地对着不美琛说着什么。
我偏过头,所见全在雨中。
我问间或,那吾能同时冰冻眼尽出的秋雨么?
间或说,凡他所触,皆成霜冰。
我说,如果心被冰成了晶,那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间或叹口气说,虽然你只是个人,我活几千年,思维也不及你。
我笑笑说,我有时候很傻的。我师傅早说了。我是个呆瓜。而且涛也这么认为。
间或说,你不傻,只是不愿意聪明。
沉默了一会。
间或说,珠峰千万年的冰层下,梦生睡在那里。我成为鬼的第一天,听到的就是他的大名。那时候,小鬼们说,梦生一觉千万年,那时候,我就想做一个像梦生那样的鬼,睡到天慌地老时,看看最后的沧桑。可是数千年过去了,梦生那年也醒了,天依然未老。有时候,我很想像涛那样,去看看这世界背后的一切。可是,纵然是鬼王,瞬行万里,却受制于物法。
我说,这是你的梦么?
间或说,曾经是。
我说,现在呢。
间或说,说来也悲哀。我原以为能活很久,后来,梦生告诉我,冥醒了。我知道,时间也许不长了。我想重新做人。却再没那个机会。我想以人的双手,给她递一束玉兰花。可是,这是多么痴傻的梦。
间或语伤。
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像是海底的一粒沙。而这个世界,却是整个沙海。
美琛和间或带着我认知鬼王的世间,说给我听那些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原来,或善或恶,身于此间,都是身不由已。
我的记忆有些感伤。在浓重的困意里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一个人,他将血肉解体,将心递给了另一个人,他的灵在那金光里对着那个捧着心的人说,我连心都放弃了,这世界,再没有能困住我的任何东西。
醒来的时候,眼角有些湿。
间或说,你看见谁,哭那么伤心。
我说,有么?我将眼角的残泪拭去。
我的自语引来间或的注意。
他说,自由么?那真正的遥不可及。
而此之前,我说的是:要自由,不再有任何困拘。
那天的揽车走了短短二十分。可在那上面,却像过了好久好久。
我问间或,冥醒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间或说,梦生说的,冥会渡鬼。
我说,冥在我心里。我没有渡你。
他说,此时渡未,他时渡成。
我说,我拿你当朋友,你不想去的世界,我不会送你去的。
他说,谢谢你。
我本前后想着间或的话,却依旧沉浸入了那个梦里。
下山的林间小路上,涛和美琛有说有笑。
漫漫的雨雾却知怎滴,湿润了我的眼睛。
回程的大吧上,涛说,好了,玩好了,我们要去找鬼五了。他转头对着我说,现在知道冥是什么了吧,让梦生都会醒来的东西,想来很可怕。
我问涛,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找鬼五么?
涛说,当然啦。虽然没有为什么,但师傅这么说的。
间或说,这也许便是宿命。
我说,没有宿命,命都在包子里。
他们都不明白。我知道,我又想师傅了。
间或并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去找那吾。
那是出发前的晚上。间或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那时我正在看天上的星星。
村子的天空比城市的更热闹,因为,再也没有繁乱的杂光污染视野远方的宁静。
星星都在那里,闪着同样的光彩,但守护着不同的灵魂。
北斗的宿二忽明忽暗,不知道,那是谁,又或者,还是谁正等在那里。
间或说,星光很美丽,只是,远不比很久以前了。
我问他,很久是多久?
他说,也许是一万年吧。那个女子说的。
我说,哪个?
他说,妙善!
那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我想起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一位没有剃渡的和尚,他看着漫天的繁星。
那个她的漂亮不能绘之以语的女子指着北斗浅笑着对他说:“看,他们笑的多开心。”
和尚面容陶醉,竟沉色相之中。
京城的酒店我偶尔会去。我想在那不经意间会遇到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他笑嬉嬉没个正经地对我说,这位先生,我看你……
而我摆开衣角对他说,师傅,你看我还行么?
我想过很多与师傅再渡重逢的情形。有时候想着便忍不住自笑起来。
师傅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我没能领悟,但想到却能开心。
在乡里的老家住的那段时间,间或一直在。
那晚上的星空很不错。
间或最后却聊起了别的话题。
涛让间或带过来的话是:出发,搞定那吾去。
我问间或,那吾能冰封他所触及到的一切,包括耶摩咖蓝吗?
间或说,我们这十几个鬼,触及凡人,只要愿意,便能吸食他们的灵,却不会伤害他们肉体。那吾是唯一能伤害到凡体的鬼。他能将他们肉体冻成冰雕,甚至是他们的耶摩咖蓝。
我说,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
间或说,包括梦生,我知晓我们所有的存在。
我说,你不知道一和二。
间或说,也许从来都没有一和二。
我问,那吾一直在富士山底?
间或说,是,他太冷,就藏在炎浆里。
我说,鬼也怕冷么?
间或说,怕!心里最在意的人走时带走的温暖,让他的生命从此便是无尽的严寒冬天。
我自语,原来,鬼也是有心的啊。
间或说,是啊,而且那般执著,就像那守着那里的那些星,坚定!
间或说,那吾生前爱极一个女子,尽心竭力的宏图霸业期愿不成四面围敌时,那女子竟以死明志,美人已去,江山何期,那吾自刎于她的身旁,灵识出窍时,已然成鬼雄,用自己他心底的酷寒冰封了一江青波。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天下总有痴情的人。
间或没再接话。
过了好久,他才说,出发吧。
我起身,想的却是,或许,像间或一样,我和那吾也可以做朋友吧。
富士山边。
师傅曾经带我来这里问我,看到了没。
现在我很想对师傅说,看到了,那个为情所伤的灵,在那炽热的炎浆边上,寂寞的如同这座山。
美琛站在涛的边上说,那吾出来了。
在那深深的山底,感知中熊熊燃烧着的耶摩咖蓝加速,飞升。
美琛的话说完时,白雪的山顶上,灰暗的天色里,蓝若青颜,沸腾着的浓厚咖蓝立在那里,渐渐拉出人形。
蓝色的人影在空中,似乎俯视着我们。
狂放而雄厚的笑声似乎击碎了这片天空。
他笑的霸气之极,仿佛眼前的那一切,都弱小的可笑。
涛说,那吾,归灭吧。你害的人太多了。
那吾又是一阵狂笑。之后,他说,杀人多了就要归灭,这是你的道理,却不是我的。
涛说,那你何谓道理?难道便是随意杀人么?做了鬼,便有鬼的去处,又何必为害人间。
那吾说,人间?人又是什么东西,歁世盗名而已。曾以犬马事孤独,后用奸计诈江山,这道理参了数千年,眼观朝代更迭,胜者书史,正名之言。看来这道理也不过成王败寇,权强为王!
涛说,执迷不悟,不必多说了。
我说,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涛说,哪里又需要对错?只是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