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前想到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那就是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服,结果这个任务太艰巨了,直到头发自然干透都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看着乱糟糟的衣柜和镜中差强人意的自己,想起来那句老话:男人永远为缺少一位心爱的女人而遗憾,而女人永远为衣柜里缺少一件最喜欢的衣服而伤感,刘备也说了:女人如衣服,看来,衣服之于女人跟女人于男人一样,都是令人困扰的存在。但是我们也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没有女人或者女人都没有衣服,那肯定是另外一种困扰。
困扰半天终于睡着了,然后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满是玩具的房间,台灯的光线很暗,可以看到淡蓝色的窗帘后面风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床,一个男孩双手抱膝坐在床角,他有着一张好看的脸,身穿浅灰格子的睡衣,漆黑的眼睛盯着窗子,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后来门开了,一个不丁点的女孩走进来,男孩眨了下眼睛,女孩光着脚,小心地关好门后爬上chuang,搂上男孩的脖子,小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句什么,男孩嘴角溢出一个温柔的笑,伸手搂过女孩,女孩打了个哈欠,梦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们相拥睡着的样子。
这个梦跟以前的很多梦一样画质模糊,没有声音,不同的是,这次梦中的感觉很温馨,我已经习惯了做这种梦,无聊的时候会思索一下它意味着什么,实在无聊的时候还去网上查过周公解梦,结果跟姥姥的解释差不多,梦到男孩要提防小人,梦到女孩是要发财,这么多年我基本没遇上过什么真正的小人,当然也没发过什么财,所以现在只当是看电影,不再跟它浪费时间。
姥姥不在家,尔康挠不到我的卧室门,只有改挠外面的防盗门,爪子划过不锈钢发出与木门不一样却同样撕心裂肺的声音,有人低喝一声“尔康”,挠门声嘎然而止,我猛地清醒过来,光着脚跑到阳台上往下一看,是韩峥,回头待去找衣服,衣柜里一团糟,一时也没找到,他在楼下已经不耐烦,开始跟尔康一起挠门,无奈只好穿上拖鞋跑下楼去。
一开门,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直送到嘴边,我闻了一下“真香!”。
下一秒钟,一只手伸到头上,起先还轻轻的,接着就加大力度揉了两下,我端着手里的盘子一缩脖子说:“轻点儿轻点儿”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阿福理的?他这技术怎么越来越回去了?”
我点点头,边往里走边往嘴里塞了只饺子,芹菜馅儿的。
他跟着走进来,顺手把尔康关在门外,我咽下嘴里的,又抓了一只,吃之前问他:“你吃过了吗?”
他说:“嗯,你慢点儿”
看了下表,八点五分,要迟到了,边吃边往楼上跑去,五分钟换完衣服还洗了把脸,下楼来时他已经拿着尔康的狗粮走到门口,“茉茉你慢慢吃,一会儿我送你上班”。
姥姥不在家这几天,几乎没吃过几顿舒服的饭,天太热,实在懒得做,有时候一根黄瓜或者一包方便面就把自己打发了,是以刘姨这顿饺子相当称我的心。
吃完饺子,韩峥已经坐在韩叔叔的新千里马车里等我,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说:“司机,开车!”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伸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说:“上脸了哈,小黑妞”
我照照镜子,是有点黑,再配上本来就走凌乱路线现在被韩峥揉得更加凌乱的头发,我的形象是凌乱了些,我咧一下嘴,嗯,牙很白。
车停在单位门口时时间显示八点二十八分,我冲韩峥摆摆手飞跑进办公楼,打完卡后回头正碰见李美丽,她张了张嘴,可是没有说话,我转头向楼上走去,她终于追上我,问道:“小白,刚送你来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啊?”
我说:“不是”
财务室张玲玲从后面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小白你来一下”
我立刻反应过来可能要发加班补贴了,按捺一下迫不急待的心情,跟李美丽说:“他是我邻居家哥哥”,然后紧跟张玲玲走进了财务室。
李美丽果然没有跟来继续八卦,在这个六十来人的单位,最不待见李美丽的人可能就是张玲玲,而我却是比较招张玲玲待见的人之一,这也是李美丽不太待见我的间接原因之一。
张玲玲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扔给我,“听说你跟大唐那个陆总裁同居了?”
我象受人当头一棒,捏住信封的手僵在那里,半天才道:“你听谁说的?”
张玲玲往门口看一眼,起身去把门关了,然后说:“你别着急啊,我也是听建设局一个同学说的”
我叹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把陆子默跟沈家的关系大体跟她说了一遍,她理清思路,点点头,说:“我就说呢,你姥姥管那么严,你怎么可能跟人同居呢?昨晚听她说了以后震惊得我半宿都没睡着”
我想幸好你没当场给我打电话确认,不然我一宿都得睡不着。
打开信封,很意外地发现,加班补助竟然有三百二十元之多,这个意外冲淡了上一个意外带来的不快,张玲玲忧心忡忡地看着数钱数得挺欢快的我,欲言又止,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又问道:“小白,那,你跟那个陆子默现在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韩峥的电话,我一定会彻夜考虑这个问题,但是韩峥的电话成功地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到今天穿什么衣服上,以致于这会儿才想起来,跟陆子默相比,衣服的问题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我想了半天,含糊地说:“关系么,就目前来说,我们就是特别一般的关系”
张玲玲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又说:“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县机关就这么些人,什么事儿一传就满城风雨了”。
满城风雨这个词让我有些焦虑,在日复一日的机关工作中,八卦绯闻已经成为点缀同志们枯燥无味生活的最大亮点,而我从记事以来,为了成为姥姥口中的乖孩子跟传说中的淑女,也一直以最大的努力持之以恒地避免成为绯闻的女主,但在这个淳朴的海滨小城,一个我这样身世的姑娘跟陆子默这样的有钱人交往能不成为大家的创作素材简直太难了。
苏晓月去市局帮忙了,整整一天都没见人影,这一天我都在满城风雨的凄惶中度过。
离下班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韩峥打来电话说让我自己打车过去,因为李泽宇他们强调今天晚上不醉不归,他把车放回去了,我说好吧。
韩峥告诉我,他们订的包间名叫“知秋”
站在门外,隐约听到他们的声音,一个路过的服务员特周到地停下来问我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没有,然后他帮我推开门,里面的四个都停下来,抬头看我,然后静了一会儿,然后李泽宇恍然道:“妹妹!”
我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蹭到韩峥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故作镇静地问他们:“很难看么?”
邵杰立即一本正经道:“不难看,一点儿都不难看,这哪儿能叫难看啊”,李泽宇跟闫伟回过神来,也积极加入安慰我的行列。
我被他们安慰得几乎内伤,趴在桌子上不肯抬头,他们四个人终于忍不住大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高中那段又甜蜜又苦涩的时光。
那天晚上他们四人真正不醉不归,而我也被果醋刺激得胃里一阵阵酸痛,他们开始喝的是啤酒,后来不知是谁提议换了白酒,喝到后来,韩峥明显地带了醉意,偶尔叫我一声“茉茉”,然后把酒杯伸到我面前,我就端起果醋跟他碰一下杯,他会笑着抿一口,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微醺的笑脸,感觉不太真实。
中间胃酸得难受,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透透气,外面华灯初上,夜色迷蒙,我闭上眼睛,一手只摁着肚子靠在墙上休息,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走过来,是闫伟。
他点起一支烟,闷头抽了两口,说:“小白,这么些年,你觉得咱们关系怎么样?”
他这句话问得我心里一抽,想我是不是得罪他了。根据长期以来积累下的或古典或现代的文学影视作品中总结的经验,如果有人问另一个人我对你怎么样,对方肯定要说好呀,那接下来这个人肯定会说那你怎么还做这种对不起我的勾当,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定律。
按照传统定律,我说“挺好的啊”
果然他说“那哥哥问你一句话,如果问得不对,你也别计较,成吗?”
我顺着传统定律往下说:“你问吧”
他说:“小白,那个大唐总裁的传闻是真的吗?”
我想果然,我们都顺着传统定律发展方向走呢,我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了,闫伟不只是韩峥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眼前的他带着酒意,而我,带着微微的醋意。
思索片刻,我说“陆子默他……人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
他了然一笑,说:“那韩峥跟他们校花的事也是真的了?”
我虚弱地笑笑,说:“一会儿你再多灌他两杯,咱们一起问他吧”
“茉茉”,一个低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