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脸容还算清纯,嘴巴不停张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可我却听不大清楚。我将耳朵凑到水管上,那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女人喊的是:“你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从她的话里我听明白了三点:
一,那间墓室同样关押着“人质”。
二,人质不止一个人。
三,那间墓室同样从里面不能打开。
有个成语叫“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同样,我从水管里看过去,也只能看到很小的一个范围。那个女人和我一样,是趴着的。她的脑袋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令我无法看到她的身后。
女人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痛苦的呻吟声。
我把情形跟黄睦来和胖子一说,他们两个都有点丧气。我将嘴巴贴近水管,用力喊话:“我们这边也是被绑架的人,你知道是谁把你们关起来的吗?”
那女人脑袋凑近了一点,我把话又重新喊了一遍。
然后她也朝这边喊:“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你们那边有几个人?”
“三个,你那边呢,什么情况?”
“也是三个,一个腿断了不停流血,还有一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可能是个哑巴。”
事情越来越混乱了,现在牵涉进来的有6个人之多。我一直相信凡事必有原因,那个“绑架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将我们6个人弄到这鬼地方。我喊:“问你一件事,你记得昨天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我昏迷了多久?已经是第二天了吗?”那女人愣了一愣,说,“昨天……昨天我和网友约会了。”
网友?约会?我有点啼笑皆非。
女人的故事比较简单,她叫陆琴,是个幼儿园老师,平时喜欢上网,前些天,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位据说是资产过千万的富翁。
(资产过千万的富翁会无聊到在网上和人闲聊,这种鬼话也就这样的蠢女人相信,我对陆琴的印象马上大打折扣。)4月4号这一天,两人相约在市内的一家假面俱乐部见面。这种俱乐部进门之前会发给客人一个面具,大家在俱乐部里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陆琴感到很刺激。
见面之后,那个“富翁”果然很大方,点了红酒和牛排。两人饱餐一顿之后,“富翁”说,他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陆琴,让陆琴先带上眼罩,跟着他走。
陆琴顺从地蒙上眼罩,被那人牵着手走,她心中甜蜜无比,这果然是浪漫多金的富豪风格啊,他会送给自己什么礼物?不会是一栋房子吧?陆琴隐约记得有部外国爱情电影里面,男主人公送给女主人公一幢别墅就是这么干的,蒙上眼,为了产生惊喜。
想着想着不由心花怒放,她觉得“富翁”把自己拉上了一辆车,车开了很久,富翁一直在她耳边说着情话,虽然他的声音有些粗糙嘶哑,可听在陆琴耳中不啻仙音。
说得口干舌燥时,他还细心地给她手里塞一瓶水。陆琴喝着水,心里有点着急的期待,这位“富翁”好像太绅士了,他怎么还不拥吻自己呢?
车子开了很久才停了下来,他扶着陆琴下了车,说:“到了。”
陆琴刚刚站稳,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5.生路
陆琴的经历同样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看来,陆琴是被那瓶水迷晕的。
胖子在我身后嘀咕:“我靠,这个疯子不会是人贩子吧,要不他抓这么多人干吗?”
“别胡扯,哪有人贩子修墓地的。”我想了想说,“再说了,没听陆琴说,她那边还有个断腿的,人贩子干吗不挑健康的人?”
胖子说:“也许他是不甘心被贩卖,被人贩子打断腿的呢。”
“要你是人贩子,东西残了,你怎么处理?”
胖子一愣,说:“挖个坑,埋……埋了。”
“所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那个人抓我们来,肯定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我们想不出原因。”
胖子翻了个白眼:“这话等于没说。”
我没理他,朝那边房间喊:“不是有个断腿的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琴回答:“快不行了,只会哼哼,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说着她往旁边一闪,我依稀看到她身后面那个墙角下斜倚着一个人,一条腿伸直着在抖动,另一条腿齐膝而断,那人周围的地面上一片血红。
我传话给陆琴:“你刚刚不拽过去一件背心吗?用那个扎紧他的大腿,压迫住大动脉。”
“用不着,那人已经用皮带捆紧自己的大腿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去医院。”陆琴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大喊大叫,“有人吗?有人吗?”
随着她的喊声还有“咚咚咚”的沉闷声音,应该是她用脚踹那扇铁门。
她是白费力气,这样的事情胖子早就干过了,根本就没有回应。
果然,狂躁过后,她又趴到水管这里,往我们这边喊:“喂,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被弄过来的。”
于是,我又把我们的诡异经历向她复述了一遍。
说完我问她:“你觉得抓我们的人应该是谁?我是说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应该和我们有过过节。”
陆琴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我给哑巴说说你们的事,说不定哑巴知道。”
我耳朵贴紧水管,居然能听到高跟皮鞋磕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是陆琴的声音:“哑巴,你盯着地上发愣半天了,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你要是不知道,也帮忙分析分析……”
“地上有字。”一个有气无力的嘶哑男声。
陆琴尖叫一声:“啊,吓死人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地上什么字,我看看,真的有字啊,这么小的字。写的什么……生路就在你们脚下,选对了,生;选错了,死……老天,这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转头对黄睦来和胖子说:“快找找,我们这边地上有没有字。”
我突然觉得这像是一个电脑冒险游戏,玩家身陷密室,必须要找到一切线索,才能逃出生天。
抓我们的人既然留下这一句话,那么,就一定会有话里所说的“生路”。
胖子和黄睦来撅着屁股在地上寻找,找得很仔细,不放过一丝一毫。
那边墓室里也暂时没了动静,看来那段话对他们的震撼不小,肯定也在仔细地寻找“提示”。
足足有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胖子和黄睦来都泄了气,但是我坚信,既然那间墓室有“提示”,我们这边必然也有。
会不会提示根本不在脚下,而在别的地方呢?
我抬头看向上面。
上面是波浪形起伏的鲜红色布天花。
找到了!有一处的布天花下坠得特别厉害,这说明,在那块布天花的上面,有一样重物在压迫它。“看,看!”我手指着那里,激动得语无伦次。
胖子兴奋起来:“那上面有东西!”
我说:“想个办法,把那东西取下来,说不定就是什么隐藏出口的提示。”游戏玩多了,说话都一股电玩味。
胖子沮丧道:“那么高,怎么够得着。”
黄睦来一声不吭重新将外衣脱下来,揉成一团,使劲朝上扔去。他做瓦工可能扔惯了砖头,竟然很有准头,一下砸中那布天花的下坠处,布天花上的东西被砸得蹦了起来,从两片布天花中间的缝隙间落了下来。同时,黄睦来外衣口袋里的那沓钞票也滑出口袋,跟着外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布天花上掉下来的东西让我们大跌眼镜!居然是一辆玩具模型出租车。
我朝胖子看看,胖子摇摇头:“别看我,这模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虽然样子差不多,可是车牌不一样。”
这模型汽车做得十分细致,还真挂着一块小车牌。
黄睦来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他的钞票,胖子看得十分不耐烦:“老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了,还守着那堆废纸不松手。”顺手在地上操起一张百元钞,就想撕碎。
胖子的动作凝固在“撕扯”前的一刹那:“钞票上有个字。”
我和黄睦来一听这话,连忙围拢过去。那张钞票的人头水印处,用铅笔写了一个淡淡的“过”字。
黄睦来伸手就去拿那张钞票:“有个字大惊小怪什么,很多人都在钞票上写字的。”
胖子双手高举,让开了黄睦来的动作。我说:“黄老哥,别急,这时候我们可不能放过一丁点可能。再找找,别的钞票上有没有字。”
总共找出8张带字的钞票,字都写在百元钞的同一个位置。
8个字分别是:过,有,心,收,你,昧,没,钱。
翻来覆去地拼了半天,终于组成了一句话:你收过昧心钱没有?
我和胖子,四道狐疑的目光转向了黄睦来。
就在这时候,我隐约听到隔壁墓室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陆琴!
胖子离水管最近,连忙爬过去观察。
我问:“什么情况?”
“看不清楚,只看到两只脚在追两只脚,哦,是了,有人在追陆琴。”胖子嘴里喋喋不休,仿佛现场报道,“……不好,被追上了,啊,陆琴被他压住了。啊,原来是他!我靠,是那个囚犯!”
“囚犯,是你参与劫持的那个乞丐囚犯?”黄睦来把钞票胡乱朝兜里一揣,避开我的目光。
“谁参与劫持了?我那是被迫!”胖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不好了,那囚犯想强暴陆琴,他说什么反正也是死,不如死前先乐呵一下。”
我一把将胖子推开,对着水管喊:“喂,你别胡来!既然留言说有生路,那大家不见得会死。”
囚犯将陆琴扑到的位置离水管口不太远,我可以看得到两个人的上半身,被压在下面的陆琴拼命挣扎,囚犯满脸狰狞,也许听到了我的话,他恶狠狠对着水管的方向嚷:“你们也许有生路,但是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谁他妈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劫持一个原本是乞丐的囚犯,肯定是他,因为只有他最恨我,恨我判刑判得不够重。我害死了他的孩子,他怎么会放过我?”
终于有人知道绑架者的真实身份了,我继续喊,转移他的视线:“你怎么害死了他孩子,他为什么抓我们来?”
“怎么害死,嘿,你他妈不看新闻的吗,为我这事,市里还增颁了一条治安管理条例呢。”
我想起来了,那个新闻我不单知道,甚至我还有参与过。
一个乞丐诱拐了一名儿童,强逼儿童上街乞讨,结果该名儿童在寒风中硬是站立了十五个小时,又累又饿又冷,活生生冻死了。
当时这名儿童躺在街头,也无人理会,乞丐躺街头是很正常的。
正好我出门去便利店买东西,我这人一向浑浑噩噩,走路也是魂不守舍的,结果在街上给这孩子的尸体绊了一跤,我爬起来一看吓一大跳,赶紧打120急救中心电话,120来了后说这孩子已经死透了,没得救了。于是,我们报警。
警察随便走访了一下,顺藤摸瓜,捉住了该名乞丐。
乞丐因为没有直接杀人的目的和行为,最后只以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这件事引起的民愤很大,市里最后增加一条治安管理条例,以后凡是在街上发现小孩乞讨的,可通知救助站收容所相关人员,由专业人士劝其接受救助。
如果说因为这件事有人报复乞丐的话,那么抓我们来这里的人很可能和那名儿童有关。
记得此案开庭审理的时候,我也作为证人到过场,当时站在原告席上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公审员介绍是死者的父亲。
难道绑架我们的,是他?!
可是乞丐间接害死了他的儿子,其他人又在孩子事件里担任什么角色呢?
这时候陆琴也停止了反抗,木讷地任乞丐将她的外衣剥了下来。
我大喊:“喂,你们别犯浑,快停手!”
陆琴被我这一声警醒过来,猛地揪住乞丐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小天天是你拐走的?!”
△6.昧心
乞丐被陆琴的话说得一愣,手下也暂停了动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老师。”陆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是我,都怪我,我要是把小天天留在学校就好了,是我赶他走的……”
乞丐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鬼哭什么?原来孩子的死你也有责任,怪不得他把你也抓来了,嘿嘿,反正逃不出去了,陪老子快活快活,免得浪费了一副好身板!”
接着响起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你才是害死孩子的真正凶手!”陆琴发狂似的尖叫起来。
“……啊!!”乞丐的惨叫戛然而止,那骤然爆发的声音盖过了陆琴那疯狂的喊叫。
陆琴的手里赫然出现一把染满鲜血、样式奇怪的刀,乞丐已经从她身上滚了下来,捂着脖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的身下很快便出现了一片血色。
陆琴的身上居然有刀?
难道她被抓进来的时候没有被搜过身?还是那人故意给她留下了一把刀?
乞丐死了,他是两间墓室里第一个死的人,虽然不是死在“那个人”手中,可是我们心中都冒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焉知乞丐的这种死法不是那个人安排的手段?说不定什么时候,死亡就会降临到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们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沉默一直维持了十几分钟,我们三个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再也不想通过那个水管观察对面墓室的状况。最终还是我打破沉默:“黄老哥,李宽,你们想想,自己和那个孩子有过交集没有?”
胖子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黄睦来也摇头。
我将自己发现那个孩子尸体的情况说了一遍,胖子说:“那你是于那人有恩啊,为什么把你也弄进来了?”
我揉揉太阳穴,这个问题当真让我想得头疼。抓过胖子身旁的模型出租车,翻来覆去地看,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黄老哥,钞票上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睦来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说:“不瞒你们说,我收过昧心钱,不过,就那一次……我该死啊,为了3000块钱,就把自己的良心给卖了。
“去年春天,我在西二环边上的印刷厂揽了个活,翻新围墙。活不多,也没叫帮手,就我一个人单干。你们知道的,西郊不像东郊开发得那么好,印刷厂虽说在二环边上,也显得比较偏僻。马路上没几个人,那天是清明节,下午2点多钟的时候,我正在印刷厂外面干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就像炸炮一样,我回头一看,马路上一地蘑菇,一辆卡车停在路心,一辆小型三轮车被撞得像麻花一样滚在路边,一个男人滚在三轮车旁,昏迷不醒,还有一个女人躺在卡车的前轮和后轮之间,双腿血肉模糊,已经被压断了。
“我看到了那辆卡车的车牌号码,掏出手机准备报120。可卡车上跳下来一个男人,他什么也没说,塞给了我3000块钱,我当时鬼迷心窍,竟然毫不犹豫收了下来,还对他说,我保证什么都没看到。
“卡车司机从车下面拖开那个女人,从路旁水沟里舀了桶水,冲干净车子和轮子上的血迹,就从从容容开走了。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看到。而我,终究还是没有拨打急救电话,反而躲进了印刷厂里面。
“后来听说那对夫妻是在附近种大棚蘑菇的菜农,女的死了,男的到处找目击者没找到,赔偿也落了空……我该死啊……”
胖子听完后眼睛发了直。我说:“奇怪,你的事情和小孩无关,而是一起车祸。你收钱的事情只有你和那个司机知道,也就是说,那个司机也被抓住了。黄老哥,你看看,对面墓室里那个断了腿的人是不是那个司机?”
黄睦来趴到水管那里看了一眼,很坚定地摇摇头:“不是。”
很意外,在我的推测中,那个司机肯定是先于黄睦来被抓来的。
既然那个不是司机,那他是谁,司机又被关在哪里?难道这个墓还有第三个墓室不成?
我摇了摇发呆的胖子,说:“再找,我们继续找,一定有出路的!”
胖子伸手夺过我手中那辆模型汽车,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原来是他,原来真的是他……不会有出路了……”
我说:“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