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夏令。
李草儿拿着锹向山腰自家地里跑去,跑得前额汗津津的。她跑到地头柳树下,看到刘沛然的汗褟儿和褂子,却没看见刘沛然。她看着一半被翻起并粉碎的田地愣住了,开始了担心。
刘沛然却一手拿镐一手抹嘴出现在对面的地头,原来他是上山泉那喝水去了。
她放心了,拿起他的汗褟儿和褂子,边痴痴地嗅着他的体味,边呆呆地看着他翻地。
他正朝她站的地头刨来,在明朗的阳光下,他那白皙健美的上身俯仰之间,举重若轻地把一块盆大的泥土刨起并打碎。
他一直刨到她站立的地方附近才罢手,皱眉问:“你咋又来了?”
她连忙一手拿他的衣服,一手掏出他为她新买的手绢,边为他擦前额的汗,边笑着说:“还肉来了,骨头都来了。”
他夺下手绢,为她擦去前额的汗,还皱眉问:“跑来的吧?”
她甩头说:“歇一会儿吧。”
他点头说:“那就抽根儿烟。”他说完就要席地而坐。
她拍一下他的屁股说:“着凉咋办?地上潮。”她说完把锹镐平行放在一起说:“来,坐这锹杠镐把上。”她说完给他披上外衣说,“别闪着,山里风硬。”她说完从他褂子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把一直烟递到他嘴上叼着,为他点燃了烟。
他抽一口烟坐下拉她说:“你也坐下。我问你,你咋又来了?”
她坐在他身边,头靠着他的宽肩,说:“我想和你一块儿翻地。”
他指着她说:“那你光站着卖呆儿,二分钱买个瓶子就嘴儿好。”他说完扭头吻了她一下。
她搂着他说:“才这大一会儿你就翻了这么老些地,累坏了吧。”
他也搂着她说:“这点儿活还不够我这个好老爷们儿一个人干的,下晚儿还得……”
她红脸捂住他的嘴说:“我就想来看看你,一会儿看不着你我就闹心。”
他拿下她的手说:“可秦观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扭股儿糖似的扭头身子说:“可人家就是想你嘛。”
他戏谑地问:“我溜骨髓溜得咋样?”
她看着他问:“溜骨髓?”她随即恍然,提空心拳轻打他一下说:“别夸大其词!”
他环顾后说:“我真想现在就给你溜骨髓。”
她红脸环顾说:“来人看着咋办?”
他便抽烟边说:“其实‘溜骨髓’这话是《水浒传》上宋江说的。可这个人称孝义黑三郎的宋江不经父母之命借济贫扶困之机和一个娼妇住在一起。后来宋江逃难到了清风山。清风山有个好色的王英。好色倒不要紧,告子说:‘食色性也。’王英抢了一个当官的老婆要做压寨夫人,溜骨髓溜个臭屎烂垢的宋江居然觍个**脸……”
她听到这里忙皱眉问:“你咋骂人呢?”
他坦然自若地说:“我不骂人,我骂的不是人。宋江就不是人,你听我说完看看他是不是人。”
她只好听他说下去。
他抽一口烟说:“宋江觍个**脸劝王英:‘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真乃夫子自道也,岂有他哉?”
她点点头。
他掐灭烟头说:“梁山还有几个像宋江这样的。第一个在书里出来的史进,书里说他每日只是打熬气力,较量枪棒。原来他是在娼妓身上打熬气力,较量枪棒。还有个安道全,也和娼妓时常往来。还有董平,为了娶一个太守的女儿,把太守一家全杀了。当时的皇上也和一个娼妓打得火热,还挖了一条从皇宫到娼家的地道。宋江在梁上坐上头一把交椅后,花重金托娼妓求皇上招安,招安后梁山人马为朝廷卖命,所剩无几,最后宋江也被皇上手下的下毒药死了,临死还拉了好几个梁山的垫背。皇上也没落好,最后被敌国抓走了。”
他又叼上一支烟,她为他点燃后,他抽一口说:“我就看不惯有些书里写的一些好人。《三国演义》里的刘备,‘刘备摔孩子叼买人心’这句你知道吧?”
她点头说“知道”后问:“刘备把孩子摔死了?”
他抽一口烟说:“摔死倒好了。可刘备双手过膝,把孩子摔傻了。孩子叫阿斗。刘备死后阿斗接着当蜀国的皇上。可蜀国是三国里最早被灭的,阿斗被抓到魏国。司马昭,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个司马昭。当时在魏国说话好使。他问阿斗,想不想留蜀国,阿斗说在魏国乐和,不想蜀国。这就是成语乐不思蜀的典故。阿斗手下有个叫郤正的,背地里劝阿斗,司马昭要是再问,你就哭着说祖坟在蜀国天天想。司马昭再问时,阿斗就闭着眼睛照郤正教的说了。司马昭问这话咋像郤正说的?阿斗说你说的对,这话就是郤正教我的。”
她听到这里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他又抽一口烟说:“辛弃疾说:‘曹刘,生子当若孙仲谋。’其实这话是曹操说的。孙仲谋就是孙权。后来当了吴国的皇上。孙权死后,他的儿子、孙子接着当吴国的皇上。他孙子孙皓当皇上时,吴国被灭了。吴国是三国中最后被灭的,还是叫新国晋国灭的。孙皓被抓到晋国,晋国的皇上司马炎,也就是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说:我早就给你留下这个位子了。孙皓反唇相讥地说:我在吴国也早就给你留下这个位子了。你看人孙皓多有钢!”
她点头称是。
他抽一口烟掐灭烟头说:“《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有七十二般变化,还能长生不老。开始他大闹天宫闹得挺热闹,可被如来佛压在山底下了。经观音菩萨一劝,他屁颠屁颠地保唐僧上西天取经去了。这一道上有不少男妖怪要吃唐僧肉,还有不少女妖怪要和唐僧睡觉,很多妖怪和神仙都是亲戚礼到的。孙悟空打不过这些妖怪,就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找神仙帮忙打,还好**意思报号,我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就是这么一个孙悟空最后还被封了个斗战胜佛。”
她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
他扔掉烟头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睡觉做梦和侄媳妇儿苟且,一觉醒来又和丫鬟苟合,过后觉着姑舅妹妹林黛玉不错,两姨姐姐薛宝钗也挺好,总之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有点儿模样就行。总而言之贾宝玉是半夜上茄子地,老少一起划拉。”
她扭头问他:“这些说现在搁哪呢?”
他扭头反问她:“你咋忘性好得要死记性坏得要命?”他说完又说,“你和小山让我上这养伤那天,我都包包儿里拿这来了。”
她笑着说:“你真会夸大其词!那天下晚儿是我拿的包袱,怪不得那包袱那老沉。可我光想你受伤了没理乎。”她说完又说,“等我认的字差不多了,我也要看这些书。”
他看着她说:“还是我给你念吧,我发现你听我讲比你自己看上心。”
她把头赈灾他的大腿上,说:“我就爱听你说话嘛。”
他轻拍她肩,说:“我该干活儿了,你也该回去预习了。”
她撒娇地说:“你让人家就这么躺一会儿嘛。”
他想她可能是没缓过乏来,就说:“好吧。”
她看着明亮的阳光照耀着蔚蓝高深的天空和洁白浮动的云朵,看着绿意盎然的金山和越远越淡最后和天际一色的远山,看着嫩绿轻拂的柳枝下互相追逐的燕子和翩翩起舞的蝴蝶,听着潺潺的山泉声和啧啧的鸟鸣声还有他怦怦的心跳声,嗅着田里的土香和花草的清香还有他身上男子汉的醉人气息,她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下去,待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