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立在侧的宫女眼疾手快，刷地点亮了房间四角的落地明灯，烛火辉映，却是贵嫔何芳春一张惊惧失色的脸。
“原来是你！”宁子娴冷冷一笑，一把抓住案上的那一碟牡丹蝴蝶卷掼到何芳春脸上，厉声道，“与刘芸心暗中勾结，意欲陷害本宫的人竟然是你！”
何芳春被那斗彩的银边翘花碟子砸破了额头，一丝丝鲜血蜿蜒渗出，慌得方寸大乱，亦是张口结舌，瑟缩不止。
芷息的嘴角勾起尖刻的笑意，吩咐了一旁的宫女道：“刘嫔仪都能挨上几道刑罚，芳贵嫔自然也不是什么千金贵体，一同让精奇嬷嬷们伺候着！”
何芳春一个激灵，迅速跪下，叩首不止：“娘娘冤枉啊，是恪淑媛哄了臣妾过来的，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宁子娴抚一抚领口上精致的牡丹花，扬一扬眸：“你是说，恪淑媛陷害了你么！”
何芳春极力平静下心头的急速跳动，双手紧紧扣着冰冷的地砖，几乎是要抠出洞来：“那刘芸心好几次讥讽臣妾，臣妾心里恼恨，如今她被发落慎行司，恪淑媛故意激怒了臣妾，臣妾来此处，只是为了一解心头怒气。”
何芳春哀哀哭诉道，“臣妾素来瞧不起宫女出身的妃嫔，娘娘自是知道的，娘娘明鉴啊！”
芷息不由有些迟疑，只望着宁子娴，宁子娴微微思索，自己上回堵了蓝菲絮的路，若是她因此恼恨自己，欲将自己一并除去，也不是不无可能，何芳春所言也似乎并无破绽，那么，刘云心的背后，到底是何芳春还是蓝菲絮？抑或，兼而有之？
芷息见宁子娴眉心微蹙，不由压了声音低低道：“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当初的淑嘉皇贵妃没有信了娘娘，娘娘认为，如今坐镇飞鸿殿的却是谁？”
宁子娴一怔，已然恢复了凌冽的神色，睨一眼匍匐在地的何芳春，扬声道：“本宫已经被人摆了一道，芳贵嫔若是认为本宫能轻易被糊弄了去，那本宫便要看看是芳贵嫔的嘴硬，还是本宫的手段狠！”
芷息诡秘地一笑，森然道：“来人，上夹棍。”
何芳春大骇，慌得手脚冰凉，哭诉道：“娘娘不信任臣妾么！”
宁子娴正一正耳垂的鸽血红并蒂海棠耳环，繁复的流苏相互触碰，珠玉之声悦耳动听，如檐下细碎的落雨，慢条斯理道：“本宫信你也好，不信你也罢，只是本宫眼下，懒得去跟你打哑谜，左不过不是你，便是蓝菲絮，当是本宫谏言救下了你，如今却背地里来算计本宫，本宫自然一个也不放过！”
芷息会意地一笑，厉声斥责身边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立刻上夹棍，完事儿丢去雪晗宫里头让恪淑媛好好欣赏，也叫她早点识相，想谋算娘娘，怕是下辈子也只有叩首求饶的份儿！”
何芳春吓得面色惨白，以手撑地，一点一点慢慢向后挪着，拼命闪避那拿着夹棍的宫女，哀泣声不绝于耳：“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那两名宫女到底不是慎行司里的，看着何芳春有些迟疑，宁子娴瞥见她们畏首畏尾的模样，心里腻烦，厉声道：“再不动手，连你们也一起去尝尝十指连心的痛苦！”
何芳春眼见双手已被擒住，再无反抗的余地，终是服了软：“娘娘！臣妾招！臣妾什么都招！”
宁子娴扬一扬手，那两名宫女迅速退到了一旁，只暗自揩去手心的冷汗。
宁子娴悠悠道：“说。”
何芳春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得稀里哗啦，映着烛光直如鬼魅一般，她啜泣几声后低低道：“臣妾与恪淑媛暗中策划，想要借刘嫔仪的手来扳倒娘娘，折了太子的臂膀，再暗算四殿下，如此之后，能继位的只有这几位年幼且没有母家的王爷罢了而已，而不管是哪位殿下继位，臣妾与恪淑媛都可以被善待终老。”
宁子娴道：“本宫既然放了你们出来，便没想过会加害你们，为何要与本宫作对？”
何芳春垂泪不止：“娘娘待六宫妃嫔一般模样，除却贤妃，娘娘似乎冷冷的之外，再无其他了，臣妾猜不透娘娘意欲如何，只是臣妾与恪淑媛皆深恨贤妃，既然娘娘挡路，便不必顾惜娘娘。臣妾暗自猜测，前番宫里爆发时疫，或许是恪淑媛借机打击贤妃，于是平日里便起了口角争执，但这仅为其一，真正的目的是让娘娘认为臣妾与恪淑媛暗争明斗，好让娘娘对我们放心，而对于一众宫人，口角争执而已，只是看场笑话罢了。其实，臣妾已与恪淑媛暗中约定，不计前嫌，一同对付娘娘。”
宁子娴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然是精细的功夫！刘氏的底细，你们是知道的，所以才安排了她去晚瑜宫以博取贤妃的信任，本宫实在是小瞧了你，人前人后，你皆是倨傲自负的形象，甚至在毓秀宫与刘氏一道在本宫面前演戏，为的就是麻痹本宫。”
何芳春逐渐镇定下来，闻言凄然一笑：“但是，依然是被娘娘看出了马脚……”
她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颗乌黑色的药丸，目光骤然化作冷毒的利刃，“然而，娘娘终究是慢了一步，您，还是会输。”
芷息大惊失色：“快拦住她！”
离何芳春最近的紫苏忙要冲上去，却是眼前一黑，晃了几晃，何芳春早已吞入药丸：“自从筹谋暗算娘娘开始，臣妾就时时藏着这丸药，一旦被娘娘识破……”
何芳春的唇角有暗黑色的血液不断涌出，语调越发低微，“便会自行了断……”
宁子娴怔忪的瞬间，何芳春已一头栽到了地上，双眸轻轻合上，有两行泪水蜿蜒而下，汇入了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宁子娴遽然而起，目光如利剑的锋芒：“备轿！去雪晗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