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宁推醒我,“做噩梦了?一身冷汗。”我回了回神,披件衣服,起身推开门,已经来到一片草原,天很低,云很少,时而有大风吹来,吹乱了头发,吹开了草,“喂,你怎么了,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多少次跟你说话都不理我。”原木宁跟着我走进草原深处。“没什么,就是不想说话。”“见宇文化及跟冯灵在一起,难受了吧。”“恩。”“我靠,居然恬不知耻的承认了。嗨,其实我也难受,可有什么用呢?人家俩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由来已久的。小黎啊,别太吃心。实在不行,你还回去找你的皇帝,杨广那小子还想着你呢。”“滚。”“哦。”
自打上次见到宇文化及和冯灵,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我们从大漠走到草原,渐渐的不辨方向,也没有目的地,阎王说的地府入口,想来只是万年前酒后听来的牛逼。“那时候我还是老阎王身边的书记员,在天庭开完会跟南天门的保安喝酒听来的,言之凿凿啊,说那洞口在白天都隐隐发光,进去后会被强力吸入,有时被吸进红孔,有时被吸进蓝孔,红孔是天宫,蓝孔是地狱,进了蓝孔,会堕入风圈,风抬着人往下卷,不消一秒就落进阴间的司槽了。司槽往左走几步就是还阳道,只要到了那,你们几个想穿哪就穿哪。”阎王的胡子已经扎成了小辫,边说边捋着,日渐消磨掉的时间渐渐瓦解了原木宁对这位大哥的崇拜和信任,“大哥,那洞口在哪,至少得有个方向嘛?在哪个省?或者在那种地形上?高原?沙漠?还是戈壁上?”“我哪知道,当时喝的浑天倒地,再说,都是神仙,谁打听那洞在哪干嘛,又用不上,闲聊来的。”宇文化及已经听得失去耐性,拉起冯灵说:“各位,不然就地散了吧,我既然找到冯灵了,能回去更好,不能回去也无所谓。”我憋一肚子话没法说,在那个暂住的废弃破屋里走来走去,“那散伙吧。”我憋出这么一句。阎王捋着胡子悻悻然说:“就这么散伙了吗?万一明天就找到了呢?”宇文化及摇摇头:“万一明年都找不到呢?人生苦短,我不能把有限的光阴放在无限的等待上。”我气的逃出门去。不一会,宇文化及找到我,身边没有冯灵,他问你怎么了,我坐在草地上低着头拔下两根草,我说没什么,宇文化及在我身边坐下来:“黎而,怪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无论怎样,我们终究要分开的。不是你先离开我,就是我先离开你。”我头低的更深,也说不出什么话,怕声音出卖了心情。宇文化及:“骗你也没有用,我们这一别,可能今生今世再没有见面的可能。即便是这样。”他停顿了一会,“我也想你知道,我早把你当成了亲人。”我的眼泪已经流到了眼睛和嘴里,宇文化及见此,把我抱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没事的,黎而,你也会遇到心爱的人,也会找到我这种快乐。”“我不是黎而。”听到这句,他停下我肩头的手,我说:“我不是黎而,我是徐里。”宇文化及推开我,两手抓着我的肩,怔怔的望着我,我继续说:“我是徐里,唐思铭,你全把我忘了吗?”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宇文化及像以往几年我伤心落泪的几个瞬间一样,挽起袖口把它们擦了干净。“呵呵呵。”他干笑几声,像是对这世事的嘲弄充满无奈,“徐里,徐里,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居然从没想过你会是徐里。”我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唐思铭,我好想你,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他用拇指拂去我的眼泪,他说:“让我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徐里,总会有办法的。”正在这时,突然地动山摇,远远地刮起一阵狂风,连着草把地皮卷起来,卷在半空,我们先前几人暂住的破屋瞬时被肢解,原木宁、阎王、冯灵跑了出来,“怎么回事?”原木宁大喊,冯灵急忙跑来抓住宇文化及的胳膊。阎王的喊声已大部分消解在风里,“往下坡跑,快!”原木宁拉起我在草地上连跑带滚,大地已经裂了道缝,越来越大,缝里是红色的岩浆,映红了我们的脸,烧起了眼前的草地,所见之处,已经没有见方的好地方,狂沙飞起,周围烧成废墟,身下依然剧烈震动,仿佛大地就要开花,就要爆炸,冯灵紧紧被宇文化及搂在怀里,他不敢看我。失神中,我掉进开裂的地里,所幸的是双手在最后关头扒住了地,“徐里!”“黎而!”宇文化及和原木宁同时大喊,冯灵死死抱住宇文化及,原木宁飞奔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向上拽,我的裙摆想必已经被烧着了,小腿火辣辣的疼,我要死了,唐思铭,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们都是要分别的,“别救我了。”我对原木宁摇摇头,他更用力的朝我摇摇头,风已经把他吹的乱晃,他就要把我的胳膊扯断了,岩浆把他的脸映成红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脸上落到我脸上,阎王跑到不远的地方,那边的地想必也是裂了,踉跄地爬起来跑向我们,“太他妈吓人了,这怎么办啊。”原木宁拽不起我,这一分钟长的像是三五年,宇文化及和冯灵被掀翻在地,他揽住她,一步步向我爬来。“放开手吧。”我对原木宁说,他还是摇头,“这样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他什么都不说,像是使出了所有力气大吼一声,把我半个身子拖上了地面,我把脸埋在他的腿上,大口喘着气,他抱着我的头,说:“没事了。”又是一阵风,这次,摇天撼地,从北到南,掘地三尺,把地皮掀了整个,把除了空气外所有的东西都裹了进去,黑压压一片,带着呼啸声,劈头盖脸向我们刮来,原木宁抱紧我,我闭着眼埋头进去,风里的颗粒拉破我的眼皮,卷起的火苗烧着了我们的衣服,我们就这样被刮进宿命,刮进死亡,然而风,到底把我们都吹散了,我和碎石子和烧烂掉的草一起被卷进半空之中,我目光向下,看到了原木宁和阎王,他们伏在地面,下半身已经腾空,被吹的左摇右摆,阎王抓住了原木宁,两人紧抱在一起,可这风,一定要把他们吹翻的样子,风把他们腾空的腿吹起来,垂直于地面,又接着吹,四条腿终于翻了过去,带着人跌落进岩浆。“原木宁!”我哭着大喊,他当然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渐渐小了,我掉在地上,还有宇文化及和冯灵。我醒着,但趴在焦黑的地上不愿起,活着干什么呢?万念俱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可期待?宇文化及把我扶起来,“我们走吧。”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干,“去哪呢?我能去哪呢?”冯灵拉起宇文化及说:“我们走吧。”宇文化及推开了她的手:“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冯灵说:“我要只我们两个人。”宇文化及:“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这时我已无心加入这混乱的感情线,我需要独自一人整理我的悲伤,需要独自一人去为我的朋友哭一哭,我站起来,对他们说:“分开走吧,不必管我。”宇文化及拉住我的胳膊,我笑笑推开,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一阵子,不愿和任何人一起,我走了,以前的事,忘了吧,前世我们没有好结局,这一世也不会有,该结束的早就结束了。”他眼里噙着泪光,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走了,我知道我的背影被人注视了很久,在惨败的黑礁地里,在被烧的火红的落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