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月饼的故事
校规、警告、流放、都不能拆散一对情侣,一块月饼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50年代末,上海一所大学校园,一对男女学生相爱了。那时校园里绝对禁止恋爱,校方对他们一再劝阻、警告,两个年轻人却始终如胶似漆。校方只有使出最后一着,毕业时将男的“流放”到遥远的大西北,女的从宽留在上海,实际是将一对鸳鸯拆散。女的不肯独自留上海,死活要跟男的一道赴向那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
两个人在蒙古包里落下户,卿卿我我,日子虽苦犹甜。然而三年自然灾害,一个饥饿的时代到来了。
这天是中秋节,社里每户分一块月饼。男社员先收工,男的把月饼领回来,等着女的。
薄暮降临,女的还不回来。男的实在忍不住,把月饼对半切了,先吃了自己那份。不吃则已,一吃更馋。他想她要是在,肯定会省下她那份的一半给他吃,那么,实际上这半块月饼的二分之一将是属于他的。他于是把半边月饼切开,把他认为肯定会省给他吃的那一半吃了。女的还没回来,剩下四分之一块月饼,男的看着看着,怎么也忍不住,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向它伸出魔爪,一下把它吞噬掉的。
这时,女的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说,听说分了一块月饼呀!男的愣愣无言以对,片刻,支吾道:“我……太饿,我吃掉了。”
女的半天没吭声,后来忽然怒吼道:“我想不到你这样,我牺牲一切跟你来大西北,你呢?连半块月饼都不能给我省下。我算看透你啦!”
女的就这样收拾了衣物,回了上海。
校规、警告、流放、都不能拆散一对情侣,一块月饼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冰洁)
天使的爱情
天使尚且如此,人间该如何相爱呢?相信这个短小的故事,足以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
从前,一位天使路过山涧的时候,遇到一位女孩。他们相爱了,就在山上建造了爱的小屋。
天使每天都要飞来飞去,但他真的很爱这位女孩,得空的时候都来陪伴她。
一天,天使带着心爱的女孩,在山间散步。忽然,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我会离开你。因为没有爱的日子,我活不下去。那时候,我就会飞到另一个女孩的身边。”
女孩看了天使一会儿,坚定地说:“我永远爱你!”
他们的日子过得挺幸福。但是,每当女孩想起天使的那句话,就开始烦躁不安了。她总觉得天使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她,飞到另一个女孩的身边了。于是,一天晚上,女孩趁着天使熟睡的时候,把天使的翅膀藏了起来。天亮以后,天使生气地说:“把我的翅膀还给我!为什么要这样?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
“我没有,我还是爱你的!我没有藏你的翅膀,真的,相信我好吗?”
“你骗人,你说谎,我不相信你了,我感觉你不爱我了!”
当他从柜子里找出翅膀后,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女孩很难过,也很怀念那段美好的生活。她后悔了,就独自坐到山头的风口上,默默地忏悔:“纵然我爱你爱得发狂,也不能剥夺你自由飞翔的权利,是吗?我应该给你足够的自由,让彼此有喘息的空间。我现在真的懂了,你还能回来吗?……”
忽然间,天使出现了。他温柔地说:“我回来了,亲爱的!”
“你真的不走了,真的还爱着我?”
天使微笑着说:“我感觉到,你还是爱我的,对吗?只要你还爱着我,我就一直爱着你,直到你又不再爱我的时候。”
生活中有些人,就像那个女孩一样,用爱当作借口,约束着对方。这样的爱情不但苦了自己,也苦了对方。时刻都不要忘了:爱情只能拥有,不可占有。不管你如何如何地爱一个人,也不能阻碍他自由飞翔的权利。
(赵文宏)
再见初恋情人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只适合放在记忆的神龛上的。比如初恋,想起来虽模糊、剧情却会愈演愈浓烈。
当我再见到涛时,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时间磨蚀一切的巨大能力。
4年了,我们就像是两根偶尔交集过的平行线,又回到了各自的轨迹般,在这个资讯、交通都相当发达的年代里,有着彼此联络方法的我们,却是从没联络过。更别说见面了。连在旧同事的口里探听他的消息的举动我们都是从没做过,因为始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找他的理由。
分手就要分得干干净净,不要拖拖拉拉,不是吗?
这一次,趁着一个旧同事的婚宴之邀,我终于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再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也顺便见见这个“老朋友”。
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我提前了半小时到,坐在面对餐厅大门临窗的位置,捧着一杯热茶,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到来。细细地品味茶里那种略带苦涩的甘甜从舌尖至喉咙直达心房,在胸口形成一股久久散不去的清香,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些与他有关的、当初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字句、片段……结果,却是徒然。在这片熟悉的街道里,我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是对他的一些怎么也拼凑不起来的模糊记忆。
我不禁苦笑起来:原来曾经以来不会忘记的东西,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也不外如是而已。
他还是像当年那么守时,当指针还差一分钟指向我们约定的时间时,他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
他环顾了四周,还是没能发现坐在门口对面的我。我不得不站起来扬手,示意他方位。当我们四目相接的那一霎那,我分明地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讶。
是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剪个男孩子式短发、眉毛粗租不懂修饰、整天大咧咧的小丫头了。四年的生活磨炼已让我成熟不少:清秀的身影,一头披肩直发,弯弯的眉毛,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记得他当年说过他理想中的情人,就是长发披肩,眉毛弯弯的。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就已经符合他的要求了呢?
他比四年前苍老了好多。记忆中的他虽不高大,却是不乏帅气的,但如今,帅气从他身上我却是无从找到了。不变的是,他大道理还是那么多。他依然在说着四年前就说过的未来大计,依旧是把他的不得志归咎于身边的环境。
想象了无数次与他再见面的情景:我以为我会厉声责骂他当初的懦弱,我以为我会给他一个拥抱,我以为我还会告诉他我到底有多爱他……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甚至于没在心底泛起一丝丝的微澜。
我只是始终微笑着不语,看着那两片留有我初吻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在吐出大篇大篇的道理。
这个就是我当年坚决地以为执我之手的男人吗?这个就是当年我为之流过无数泪水的男人吗?这个就是我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吗?四年前在我听来如此雄伟的豪言壮语,现在却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四年来,他似乎都没有往前挪一步,还是停留在那里。而我,这几年一直都活在“一定要过得比他更好”的誓言里,所以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工作,努力地使自己变得更漂亮……在人生的路上,我不断地往前冲,只为了不让自己落在他的后面。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只适合放在记忆的神龛上的。比如初恋,想起来虽模糊,剧情却会愈演愈浓烈。真的重来,挥霍尽了回忆和幻想,剩下的灰烬也只能是随风而逝,于是初恋也就只剩一片苍白与空虚了。
最伤感的爱情故事。
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长大了,我一定要嫁给你。
九岁那年,琳这样对平说。说这话时,初冬正午的阳光打在她小小的脸颊上,泛着一丝绯红,看得平的心猛地一跳。
从那开始,他便常常会想象若干年后的某一天,自己会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拉着自己心爱的公主的手走上婚姻的殿堂。那该有多么美好啊!他这样想着,不禁笑了,很开心地。
他常常带着她上街。他们一起在街上看人来人往。大热天的时候平总会省下父母给的午餐钱,买来两根冰棍,一人一根。然后看着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完,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那时候他忽然想,要是能这样一辈子看着她吃冰棍,他宁愿什么都不要。”
七年。
七年后,他和她都考上了大学,都是名牌大学,琳学的是化学,平学的是计算机。只是,他在上海,而她在北京。两地相隔的日子,他常常会想起他们在炎炎烈日手拉手逛大街的情景;常常会想起他和她一人吃一根冰棍的情景;常常会想起她!对他说,长大了,我一定要嫁给你。
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意。轻轻地,拂过心头。
大三的暑假,他从上海跑到北京去看她。在火车出站口,他看见她捧着一束红玫瑰,灿烂地笑着。初春的阳光洒在她披散着的长发上,美丽得令人眩晕。
“琳。”他走过去,轻声唤着。
“你来了,平。”她微笑着,把手中的玫瑰送给了他。
“我有个同学在校外租了房子,本来是打算暑假在北京打工的,她父母却非要她回去不可。她知道你要来,临走前就把钥匙给了我。”她依旧笑着对他说。
他跟着她到了那套租来的房子。房子坐落在学校正门边,街边种着一排法国梧桐,树叶延伸到窗前,弥散着淡淡的清香。
他静静地看着她。“琳:”他轻轻唤道。
“怎么了?”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不安。
“半年没有看到你,你变化了许多。”他微笑着,掩饰住了内心的心绪。
“是的。在岁月面前,每个人都是会变化的,每个人又是不可能变化的。”她的眼睛定格在了窗前的梧桐树叶上。
他的心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过头来,眼睛一触及他热辣辣的眼神便躲开了。她低下了头,满脸羞红。
他看得心神荡漾,轻轻地拉过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感觉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他捧起她低垂的脸,往她红润的嘴唇吻去。
“别。”她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唇上。
他没有理会,依旧吻在了她的唇上。他的手开始在她光滑如缎的肌肤上滑动。
她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睁开眼,看着一片梧桐叶子从树上脱落下来,在微风中轻轻飘了进来,最后落在了床边:泪水忽然从她眼中滴落下来。
一个月后,她收到了他从上海寄过来的一封信。刚撕开信封,一张平整的纸片便从信封里掉落下来。
她俯下身拾起,那是一张冰棍纸,是十年前特有的那种。她把它放在桌上,展开了信笺。
琳:还好吗?寄来一张我收藏了十年的冰棍纸。十年了,我无法忘记那个在炎炎夏日和我手拉手一起逛大街的你。你知道吗?当我来北京看你,你捧着火红的玫瑰笑脸盈盈地看着我时,当你低着头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心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娶你,一定要跟你相守一生。
你知道吗?是你那低头间的温柔感动了我。有你的日子,我便永远也不会孤单。
爱你的平,于上海她给他回了信。整张洁白的信笺上只有用毛笔写的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虽然父母要我出国留学,但是我不去,因为,我爱你。”
那个秋天,他是幸福的。他常常独自一人徘徊在漫长的邯郸路。看着宽阔的大路上人来人往,他会忽然想起他和琳的未来,然后他傻傻地发笑。
从复旦正门出来,穿过国定路,武川路的文化花园里有一所新开的网络公司。他会常常在网吧登陆到这家网站的论坛上游荡,看着上边一个个熟悉和不熟悉的ID,看着他们在论坛里热烈地争吵,他的心里会忽然涌上一股暖意。他开始在一个叫“小资情调”的论坛里发帖子。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属于漂泊的人:颓废的表情,暗淡的心绪,喜欢流浪、很少停留。
很快,他的帖子就有人回复,是一个叫潇的女孩。她说:“我猜想你一定是复旦的学生。”
他感觉很是惊讶。虽然他很少在论坛上回别人的帖子。但是这次他还是回了。
“为什么?”他在后边写了这几个字。
“因为你的语言里流露出的颓废与忧伤。你是很小资的一个男人,同时又很显品位,只有复旦出来的学生才有这种情调。”潇说。
他忽然感觉自己对这个叫潇的女孩有了兴趣。于是,他开始在那里停留,第一次长时间的停留。
人走累了,就该向往停歇。
漂泊久了,总会寻找归宿。
“我也是如此吗?”他问自己,然后笑。
六月。
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信了,电话也没有。他打去电话,却总说琳不在。终于在他打去无数个电话之后得到了一个消息:琳已经在一个多月前申请提前领取了毕业证书后和父母一起出国了,临走前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他猛然间觉得天旋地转。
他和朋友出去,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回来,倒头就睡,几乎忘却了心里所有的忧伤。半夜他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然后从床上起来,喝了很多的凉水。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阴郁的颜色。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在屋里轻轻地盘旋。
然后他感到眼睛潮湿。
他在南京西路的一家电脑公司找了个工作。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开始发狂般地写作,写完后马上贴在论坛里。论坛上的人们开始沸沸扬扬地讨论起他。他的帖子一贴出去就会有很多的回帖,他会认真地看每一个回帖,但是从不回帖。
他决心开始写一篇小说,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终结。他常常会一整天地逃课,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用电脑写字。有一天下午他六点开始写,一直写到晚上十一点,中间不断地喝水。写了一万多字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胃一阵发痛,然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方块字。他忽然觉得她们在凝视着自己,安静而平和地。
他的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滴在地板上,溅出一朵绚丽的泪花,在发黄的灯光下像绽开在阴暗中的花朵。
终于有一天,他在论坛里看到别人写给他的一句话。
“平,我要见你,晚上八点整,国定路书店。”
帖子下赫然写着—个字——潇。
虽然不是繁华地段,但是晚上的国定路分外热闹。三三两两的学生模样的人群在冬天的寒风中游荡。
他走进国定路书店的时候,书店里站着十来个顾客。书店老板围着一条围巾,坐在桌前看书。他四下打量,发现书店角落里有一个女孩靠在书架上静静地看书。他径直走了过去。
“潇。”他叫道。
女孩抬起头。
这是一个很清纯的女孩,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似水般的明眸刚从书本上移开,显得有点迷茫。
她笑了:“平,你来了。”
他带着她去音乐酒吧喝酒。在淡淡的音乐声中,她静静地凝视着他——嘴角顽皮地微翘着,一副清新可人的样子。
“你的文字很颓废,我却很喜欢。”潇笑着说。
“这么说你也是复旦的。”他看着潇可爱的笑脸说。
“是的,今年大四。”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在你文章中常常提到的琳现在怎么样了?”
“走了。”他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哀,“和父母一起出国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知道,她是想彻底地忘记我,忘记一个十年前就有过约定的人。”
潇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他脸上,似乎想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谢谢。”他说,“可是我早已经不会再流泪了,从半年前琳走了之后。”
那以后,他们开始常常一起出去散步。潇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温暖,他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有时候他想:潇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漂亮、温柔,懂得体贴人。对于一个有过心灵伤痛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是自己最需要的,于是他开始慢慢接受潇。
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很平稳,潇慢慢地就把自己完全投入了进来。女孩为什么就是这样?喜欢把自己完全地投入到一个男人的怀抱与梦想中。在他紧紧地拥抱住潇的时候,平这样想着。
两年后,他们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周末的下午,平带着潇去商场买婚纱。在买完婚纱刚要走出商场的时候,他忽然触电般地,然后停了下来。他对潇说:“你先回去。”然后他就飞一般地跑了出去,只留下潇一个人在商场门口目瞪口呆。
潇在家里等平。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才见平回来,潇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平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从那开始,潇就感觉到自己与平之间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默契,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什么东西似的。凭直觉,她感觉到她和平之间的这段情感快要走到尽头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她常常起来看着身边的平,平睡觉的时候像个孩子,潇忽然这样想着。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流在了脸颊上。
终于有一天,平对潇说:“潇,你还是找另一个适合爱你的男人吧,我不配。”
潇很平静,她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临的。从他们买回婚纱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离开了。
从此以后,平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两个月后,平结婚了。新娘是一个叫静的女孩。静声音很沙哑,她的脸已经几乎完全毁掉。一条条红色疤痕裸露在空气中,甚至在左脸颊上还可以看到一小块无法掩饰的森森白骨。
当前来祝贺的人们看到静的时候都惊呆了,一个个不知道说什么好。
送走客人之后,平和静并排坐在床上。
“你为什么看到我这模样都还要娶我?”静看着平,满脸温柔地问。
“不为什么。”平轻轻地握着静的手说。
“你一定要说。”静的话语开始激动起来。
平犹豫了一会儿说:“好的,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我在商场门口看见你低头间温柔的样子像极了我的初恋情人琳。”
静定定地看着平,忽然泪流满面。
那一刻,她忽然好想告诉平。
琳在毕业前夕的化学专业实验中不小心让硫酸严重烫伤了脸部,在治疗中又影响了声带。
琳无法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平,只好顺从父母的意思出国留学。
琳在国外的三年时间里,无法摆脱平的影子。于是她决心回国看看,她只想在平的身后静静地看他一眼。
静没有想到平会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已经毁了容颜的女子。
静没有想到平会爱她如此之深: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平事情的真相。
今日面目全非的静就是昔日与平有过十年约定的琳。
爱情上上签
细细欣赏着愈素朴愈美丽的小词,终于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又可以回到十几年前那样纯美又温情的岁月了。
年少的时候,与小词一块儿放学回家,走至一座木桥前,我们总会停下来,看一个胡子老长的先生眯眼给人算命。我们兜里是绝没有多少钱的,所以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将一把硬币豪爽地丢到碗里去,而后心满意足地踩着木桥咯咯吱吱地走得看不见影儿。
可是有一次小词却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偷偷将我叫出来,又神秘兮兮地悄声问我:“我们逃课去算命玩,好不好?”我四下里瞅瞅喧闹的校园,还有走廊上正训斥着学生的几个女老师,很坚决地一点头,拉起小词便疯跑出校门。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小词从家里偷来的一大把硬币洋洋得意地一个个丢进脚旁的瓷碗里去,而后底气十足地冲算命先生叫道:“先生,算一卦。”老先生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小词,气定神闲地问:“请问二位要算什么,姻缘、前程、寻人,还是收成?”我和小词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竟是傻傻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我反应快,想起小词家门上贴的春联里有“前程似锦”四个字,便慌慌地脱口而出:“前程!就算前程!”报了生辰后,我和小词便紧张兮兮地去摇那个神奇的小筒,闭眼各自从一大把竹签里捡出一支来,毕恭毕敬地交给老先生,等他一脸郑重地解释来听。
我记得算命先生说,我将来必会有似锦前程,灿烂未来,考入名牌大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小词。则是比我差了一截,但却会有贵人一生相伴。小词忙不迭地问:“贵人是谁?”算命先生捻着胡须道:“天机不可泄漏。”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二位未必像如今一样志同道合,但却会有不同的幸福。”
这样一番话,在经我和小词的脑瓜过滤后,便是小词的命,终不如我好。小词习惯性地撅起嘴巴,朝老先生大嚷:“呸呸!骗子骗子。”一脸无辜的样子!喊完了也不理我,一个人飞快地跑开了。
没等我来得及用五彩缤纷的水果糖将小词哄笑,漫长的暑假便铺陈过来。我随妈妈去外婆家度假,回来后便与小词进了不同的初中就读。学校离家不远,可是因为住校,却不能时时地看到小词。而且,那时候的小词已如花儿一样绽放开来,眉眼里有了少女的羞涩和骄傲。在街上碰见比她矮了一头的我,不仅招呼也不打,还会绯红着脸扭头走开去。发育迟缓的我,却是不明白这时女孩子心理上的变化,照例一路追赶着让她等我。被一些高年级的男生撞见了,会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明白小词为什么不再理我,却与一个高高大大的坏男生骑着车子在大街小巷瞎转。有时候,他们还会到我们学校里来,不是为玩,却是打架。小词在不远处站着,边守着车子边为那男生加油助威。见老师来了,便大喊一声“狼来了”。与那男生跳上车子绝尘而去。等我在一年后终于长到与那男生一样的海拔后,才开始明白小词种种奇怪的言行。也知道要与小词还有其他一些有了护花使者的女孩子们保持距离,否则必会遭别人的一顿痛打。
似乎一瞬间,我和儿时玩伴小词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便被我们抽枝长叶。茁壮成长的身体,挤得连影子也寻不见了。甚至连妈妈,也不再提起小词,偶尔在窗口里瞥见她与男孩子骑着车子呼啦啦穿街而过,便总是很不屑地丢一句给我:“幸亏你与那小词断了来往,否则被这么张扬风骚的女孩子缠上了,怎么得了?!”我听了不作声,却会在心里想想妈妈的话,觉得那个可爱娇蛮亦温柔有礼的林小词,真的是与我越来越远了。
勉强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后,读了不到一年,小词便退学去了市里一家服装店打工。原本清纯可人的一张面孔,已被廉价的化妆品打扮得不成样子,但却是莫名其妙地招许多花里胡哨男人们的喜欢。有时候我与同学去逛街,碰见她浓妆艳抹地过来,会下意识地想逃掉,却每每都会被她逮个正着:“唐颂。不认识我了吗?考上大学一定要请我吃饭噢!”我看她眉眼里流溢出的近乎讨好般的微笑,突然觉得难过,为美丽的小词。我想几年前那个算命先生,是不是命运安排给我们的?怎么不知不觉间,他的那些关于前程的话,竟是那样残酷地一一变成了现实?
不久后的暑假。我照小镇的风俗,拿了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挨家挨户去“分喜”。走到一户红砖绿瓦的家门口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来不及转身,我便被笑吟吟走出来的小词拦住了:“小时候那么频繁地往这儿跑,怎么现在连家门也不愿进了?有事吗?”没等我回答,她便低头瞥见了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她急急地问我:“唐颂,你考上大学啦?!”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与喜悦,微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是的,去北京。”小词的神色。那一刻竟很是复杂。可我还是从中读出了鲜明的失落与怅惘。不忍心,我随口安慰她一句:“你也可以去北京打工,那儿机会比这儿多,你又聪明,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的。”小词的眼睛一瞬间有了光芒:“真的吗,唐颂?!”我违心地,冲着一脸惊喜与渴盼的小词,轻轻点了点头。
大学里的生活,浪漫而美好。我很快融入其中,且有了一个叫艾莲的漂亮女朋友。而且,因了她的爱美,开始对北京大大小小的服装店都熟记于心。有一次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背着她用打工赚来的钱,去“江南布衣”店里,买她看中已久,却因了价格而放弃了的水红色棉布小衫。到的时候才想起,竟是忘了艾莲的号码。正犹豫着。导购小姐过来帮忙。她说你看看我们店里的小姐,有没有与你的女友相仿身材的?我环顾四周,看见柜台后那位一直低头算账的女孩子,竟有与艾莲一样的娇小身材。我很快地走过去,问她:“小姐。能帮个忙吗?”女孩子微笑着抬起头来。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叫出来:“怎么是你?!”
这才知道,小词在我来北京后的第二天,便也收拾行李飞了来。而且,凭着以前的经验,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做到了领班:我向她祝贺,但并没有接受她同去吃饭的邀请,而是急急地掏钱付账要走。小词没有勉强,却很坚持地不收我的钱,又将我送出门去,说记得下次来一定要带上女友哦。
我却是在回去后,千方百计地劝女友再也不要去江南布衣买衣服。女友不解,继而讽刺一句:“是嫌衣服贵心疼了吧!”我没吱声,但却突然地。有些害怕小词。
在无依无靠的北京遇到同乡,小词显然很是兴奋,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来,约我带女友出去一起吃饭。幸亏只将宿舍电话告诉了她。可以编出各式理由来将她拒绝掉,免去爱吃醋的女友一顿不依不饶的吵闹。可是没多久,小词竟自己跑了来找我,站在宿舍楼下一声声喊我的名字。我不得已跑下来,劈头给她一句:“林小词,你不要这么张扬好不好?!”说完自己的脸便先变了颜色。我看到也来找我的艾莲,正在不远处,冷冷地望过来。
因为同样美丽非凡的林小词,艾莲与我开始频繁地争吵c尽管小词三次跑来向她解释,却都被她尖刻地给拒绝掉了。我突然觉得很累,与这样一个高傲的北京女孩子谈恋爱。
我们的爱情没走过那年的冬天,便死掉了。我开始封闭自己,不再出去闲逛,一心一意在自习室里学习。小词,亦好像在那个冬天,没了踪影。春天来的时候,小词打电话来,说要请我和女友吃饭。我顿了顿,终于说,好。见我一个人来赴约,小词略略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问,而是从身旁拿起一件精美的蓝底小白花的棉布衫,扬头问道:“好看吗?我设计的,专门送给你女朋友的。”我一下子呆住,看着这么漂亮的棉布衫,说不出话来。小词却是没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我考过服装设计师的证书了,以后可以为你们,免费设计独一无二的衣服啦!”
那天我原本想找你帮我去图书馆借一些设计方面的书的,没想让你女友生了气,所以考试的时候,按着她的尺寸设计了这件衣服,没想到竟是拿了第一名,一年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低头看着那件衣服,慢慢地说:“那我将这件衣服,转送给另一个聪明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子好吗?因为,我和艾莲早已分手了。”像年少时忙不迭地问算命先生“贵人是谁”时一样,小词脱口而出:“那个女孩子,是谁?”隔着那件温暖的棉布衫,我勇敢地伸出手去握住小词:“小词,她就是你呵。”
很好的阳光下,我和小词手牵着手逛街。小词说:“唐颂,你知道吗?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真的很准哦。”我摇头道:“可你没有贵人,照样有了想要的事福啊?”小词一下子跳到我前面来,很认真地说:“不,我有!而且那时候我就知道,那个贵人,一定是你,所以才拼了命地,追你到北京来,赖你一辈子!”
细细欣赏着愈素朴愈美丽的小词,终于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又可以回到十几年前那样纯美又温情的岁月了。
有多少感动就有多少羞愧
这世界总有一些东西让你悲从中来,忍不住,躲不掉;这世界总有一些东西让你无怨无悔,站定了,挺直了。
2005年岁末,被太多的感动沉浸,新的一年,我想活在希望里,不再流泪:如许多的感动之后。除了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好人之外,却怕再被感动,总觉得有一种苦楚难以面对,仿佛一个举重运动员,去举一个终究要被压垮的重量——无奈总是让人悲观。光阴的脚步刚刚跨入新的一年,在一个叫赵秀花的女孩面前,泪水仍然悄悄濡湿了眼角。
感动的叙述已经艰难,艰难的沉重总是让人下意识地沉默。藏起了悲欢,藏起了言语,就是怕说出了心碎,就是怕觉察到无力。可在这个从未表达自己的小女孩面前,在这个只将爱化作行动、只用行动挽救的小女孩面前,应该有一种表达——表达我们的感动,表达我们的羞愧。
然后,哭也可以,行动也可以。
这个叫赵秀花的女孩,只有12岁,父亲智障,母亲患有精神病。女孩7岁起即撑起家庭生活重担。去年2月,9岁的弟弟患上了肾功能衰竭综合症。女孩在卖掉家里一切能卖钱的东西后,带着弟弟走上求医之路,先后20次往返长沙,许多路程,都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
多么孤苦无依,说不出来,因为以后也许还得靠她这样去走;多少风餐露宿,不想说了,因为以后也许还得靠她这样去过。在这个小女孩面前,有多少感动就有多少羞愧。
我不知道,一个父亲智障、母亲患有精神病的家庭,其基本生活保障从何而来。这个家庭的孩子,既缺乏家庭的保障,又缺乏社会的救助,其境遇的悲情是不是双重的?一个12岁的女孩,既担负起对自己的责任,又担负起对家庭的责任,其力量是不是双重的?
—个孩子在患重病之后,没有任何的保障,这是不是我们医疗保障体系的羞愧?而由一个最柔弱的肩膀来承担只有全社会才能承担的救助责任,这是不是社会救助体系的羞愧?当一个小女孩在竭尽自己所能之后,举着“天下好心人,请救我弟弟一命!”的牌子,牵着弟弟走在漫漫的求医路上,有一种力量让我们羞愧难当。
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将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她把弟弟揣在了胸口,而我们却让她独自行走在她难以经受的风雨里。
当她与弟弟忍饥挨饿之时,当她流浪于城市的广场,在寒夜流着泪抚摸弟弟胀痛的肚皮,让他入睡,当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幼小的弟弟,所有社会应该承担起的责任,所有可以呵护她的人们,是不是都已睡着?
这世界总有一些东西让你悲从中来,忍不住,躲不掉;这世界总有一些东西让你无怨无悔,站定了,挺直了。
我们现在大多数所谓的感动,总是只满足于事后的发掘,而不是事前的保障与当时的救助。当我们面对这个小女孩时,我总在想,天底下是不是还有这样的遭遇在生成?天底下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孩子在承担?而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搪住沉重的闸门,放他们到轻松快乐的地方去?当这个小女孩用乞讨实现她对弟弟的救助时。我觉得我们许多袖手旁观的理由,社会体系中视而不见的理由,都已失去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