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蔚点了点头,说:“把它收好,回到东海后送给母亲。”
静夜无声,悄然而过。
第二日,萝萝、沐宸、夷狄随着九王子凌蔚的海船一起离开。
碧蓝天空白云缭绕,熏风暖暖,高帆扬起,顺着波涛飞流而逝,夷狄站在船尾,目送兰屿岛在蔚蓝的地平线里消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萝萝立在他身后,问道:“听说七殿下的水性很好?”
夷狄闻声一怔,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在水里泡着长大的。比打架我也许比不过宸,但若是论游水,我可不输他半分。”
“是么?”萝萝淡淡地说,“那么,从这里游到兰屿岛,殿下要用多长时间?”
“最多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吧!”夷狄正想问“你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些了?”背上忽然重重挨了一脚,他身后受力,身体惯性的向前倾斜,踹他的人觉得不够,又加了一脚,这一脚比上一脚更重。
“噗通”一声,夷狄掉进了水里,他的惊呼声引出了船舱里的沐宸:“出什么事了?”
萝萝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
夷狄没想到萝萝比他还阴险,居然背后偷袭,一时不防,被踹到水里,片刻后才借着水中浮力浮出水面,惊讶的舌头都打了结,指着萝萝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死丫头……”
萝萝默然不语,挑衅地扬起了下巴。
海船航行速度极快,霎那已经拉开数丈距离,夷狄撑开双臂向海船追赶而去。一把晶莹的珠贝从萝萝手中撒出,向夷狄打去,那些珠贝在日光照射下,折射出绚烂而流溢的光。竟是夷狄当日在小星岛买的那串水晶珠贝被萝萝拆了当作暗器。
那些珠贝形体小巧尖锐,乘风破浪,毫不受阻,饶是夷狄闪躲速度极快,腿上还是挨了一下,顿时,腿筋抽痛地直不起来。这霎那工夫,海船已经拉开十余丈距离,夷狄想追上也已经来不及。
萝萝冷淡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多谢七殿下这些日子的照顾,这是属下回敬您的一点微薄心意,还望笑纳。”
夷狄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水面上,溅起大团水花:“臭丫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沐宸初闻夷狄惊叫声,本想出手阻止萝萝胡闹,但看到夷狄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萝萝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他活该,谁让他惹我。”
海船二楼是凌蔚独有居室,徐徐海风从远处吹来,船舱里的熏香被吹散,空气里充满了大海一样腥咸的味道。
月妮娅的目光从窗外转回凌蔚身上,揣度地问道:“少主不阻止么?”
凌蔚回头望了她一眼,过了片刻,才漠然地说:“七哥会回兰屿岛。”
船中众人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凌蔚对夷狄失踪的事情不置一词,因此也没有人敢询问:七殿下为何不见了?
海船乘风破浪,行到一片珊瑚礁堆成的连绵岛屿处,天空忽然变了颜色,顿时漆黑如夜,狂风大作。
珊瑚岛方圆数里被称之为魔鬼神域,风浪诡谲难辨,却偏是东海之都至兰屿岛的必经之路。船上众人对这片海域已经十分熟悉,见怪不怪,雷兹船长命人放下船帆,力控罗盘不被狂风带着随波逐流,整个船队职责分明,井然有序。
萝萝性情孤僻,半日来一直独自待在海船后甲板上。她去兰屿岛时,被鲸鱼拉着绕了一段远路,并没有经过魔鬼神域,此时见空中雷霆厉色,不禁变了脸色。这时海浪翻滚如沸,海船飘摇动荡,如站在飓风之中,她依着记忆,脚步蹒跚的向船舱摸去,未到船舱口,忽然听到一阵凌乱众多的脚步声,她心中稍疑,冷声喝道:“谁?”
有人“嘿”了一声,萝萝闻得重物划过空气的破空声向自己砸来,凭着本能向后闪躲,砰的一声巨响,东西砸落空出,那人又“嘿”了一声,粗嘎嘎的声音说:“他奶奶的,居然躲开了。”
来人力大无穷,当头又是一棒,萝萝只觉利气迎面而来,如同刀割,她眼中黑茫茫一片,不见任何人影。萝萝闪躲第一招时是凭着本能,那人似乎也未尽全力,才让她勉强钻了空隙,此时却只觉泰山压顶,她猛地向后一仰身体,贴地滚出,一脚踹向那人胯下。
虽然避开对手的袭击,她的耳朵仍被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却听那人闷哼了一声。萝萝知道是自己得手了,贴地往前一窜,继续向舱口奔去,但她未走了两步,身后的强劲的破空声又袭来,那人哼哼唧唧,忍痛忍得甚是辛苦。
萝萝抬臂、勾腿,整个人向那人撞去,她这手法极为巧妙,却也十分凶险,几乎是肉搏的架住了对手的兵器,一脚踢中他膝上麻穴。那人不料萝萝如此凶狠,膝上传来一阵骨裂声响,冷吸一口气,疼得跪了下去。萝萝以左臂生生承受了那人的全力一击,虽然借助巧妙身法,卸去一半力道,但手臂还是因为勉力一接而脱臼,软软的挂在身上,痛得她冷汗涔涔。
“嘿!”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响起,“铁锤你也忒没用,居然连一个女人也制不住。”
萝萝心下暗惊,狂风呜咽,巨船漂泊,除了声音,她居然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
疼得两眼发昏的人骂骂咧咧地说:“谁知道这娘们这么棘手。”
那阴恻恻的声音说:“都给你说打架有时候不能光靠蛮力,谁让不听。”
原来那人嘶嘶吸气:“象你一样把自己弄得阴阳怪气?钩子,他奶奶的你在那里说风凉话,怎么不弄死这女人。”
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位,萝萝确定后来人所在位置,握紧拳头,一把水晶珠贝迎面撒出,“哧哧哧”数声响,水晶落到了空出,她正自惊疑不定,忽听有人阴恻恻的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萝萝闻声大惊,来不及反应,那人手刀已砍在颈上,她头脑一蒙,倒在了地上。
外面凌乱的打斗声惊动了舱内的人,沐宸握剑摸向二楼船舱。舱中暗无天日,“咣当”一声响,似什么砸落到地上,沐宸暗自心惊,月妮娅不会武功,凌郁身体羸弱,稍大点的动荡都可能让他心疾发作,是什么人提前埋伏在这里行凶?
沐宸摸到舱门前,舱门已经被人从后面反锁,他一脚踹开舱门,剧烈的劲气割面迎来。
那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肉眼无法识别的黑暗中招招直逼沐宸要害,沐宸心里担忧月妮娅和凌蔚安危,出手犀利,两人以快打快,瞬间拆了十几招。越斗沐宸心中越是心惊,那人武功老辣刚猛,一招比一招勇狠,三十余招后,沐宸已经有些气息不接。
沐宸暗自心惊,听见黑暗里有人说:“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黑暗中剑光一闪,沐宸凭借反射出的剑光看到了昏倒在角落里的凌蔚。沐宸顾忌凌蔚安慰,心神一散,剑法露出了破绽,那人强猛的招式迎了上来。沐宸吃力架住,忽然腰间一阵冰冷,一节明晃晃的兵器穿透了他的身体,在他身体里猛地一搅,鲜血滴沥而下。沐宸的身体痛苦的痉挛了起来,咬紧牙齿,手中长剑光芒暴涨,黑暗中有人闷哼了一声,随即一团温润的鲜血喷在他脸上。
“快走——”
已经不耐与他缠斗,黑暗中的人架住受伤的同伴,撞破窗户,跳上甲板。船下接应的人抛出一条锁链,锁链一端系在巨船之上,一端深入珊瑚岛,其中一人将昏迷不醒的凌蔚扛在肩上,手缠在锁链之上,荡向临近大船的珊瑚岛,霎那间消失在浓云飓风中。
沐宸伤口极重,勉强追到窗口,气力不接,栽倒在地上。
楼上的打斗惊动了船舱里的水手,有人快步奔向二楼,也有人想要打开舱门,查看船上还有没有潜伏的敌人,但他们触及舱门才发现,舱门外面已经被人锁上,无法出入。偷袭的人对魔鬼神域应该熟悉异常,利用天时地利,对船队进行偷袭。
逆启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极为稳重:“快,掌灯。”
海船未出魔鬼神域,狂风凛冽,油灯还未点亮就被劲风吹灭,敦日带着众水手奔上二楼船舱,二楼舱门大开,他唤了几声却没人答应。
雷兹船长掏出一颗夜明珠,碧绿的光芒照的整个房间森森然。地上一摊鲜血未干,月妮娅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沐宸半个身体挂在窗户外,他身后一节长刀穿透身体,鲜血依旧不停地流出。
随后而来的逆启看到这般模样,瞬间变了脸色:“少主,少主呢?”
敦日上前堵住沐宸身上伤口,对身边的水手说:“快来帮忙。”
两名水手将沐宸架起,防止他跌在地上,加重伤势。
沐宸紧紧咬着牙:“少主……少主……”
敦日神色凝重,叱道:“先别说话,这刀伤到了肺叶,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遗患。”
雷兹船长握着夜明珠照在沐宸身上,只见他伤口处血肉外翻,恐怖骇人。沐宸痛得冷吸气:“快派人去救少主。”
逆启沉稳地吩咐众人:“雷兹,立刻放下小船,搜索魔鬼神域,看能不能找到敌人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珊瑚岛的飓风还没有过去,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另外派人去打听,这段日子有什么可疑的海船和人进出东海。这件事要立刻传达给海王和夫人,若是少主出现什么不测,你们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
黑云飓风渐渐散曲,海天澄明,只是半短短个时辰的时间,这艘巨大的海船上却已经翻天覆地。
众水手将珊瑚岛四周都搜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船只信息,来人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及时撤离。
雷兹船长查点了船上人口,向逆启报告:“和沐宸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儿也失踪了。”
逆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九王子凌蔚失踪的消息传到东海之都,海王苏尚和莱茵夫人震怒,立时封锁了东海所有出入海船,派遣上百艘海船连夜查找,但一连数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沐宸伤势严重,昏迷了数日才醒来,睁开眼,他看见红色的纱幔在眼前莹莹飘动。
月妮娅上前握住他的手,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哥哥,我以为你不会醒了呢,我好害怕,害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沐宸颤抖着双唇说:“我没事,”
月妮娅哭的抽咽,断断续续地说:“那天吓死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醒来就看见你满身是血,还以为,以为……”
沐宸抬手拂了拂她乌黑的秀发:“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少主……少主怎样了?”
“还是没有找到,他们把少主带走了,”月妮娅擦着脸上的泪,似乎想要坚强些,“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她也不见了。”
沐宸大吃一惊,他身体一动,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冷吸一口气:“萝萝,萝萝也不见了?”
月妮娅点头:“她也被抓走少主的人带走了,夫人已经派人去找了。”
沐宸心中焦灼难捱,萝萝也被他们抓走了么?她一个女孩儿家,若遇到什么该如何自处?这片海域还有多少肮脏污秽的事情她没有见过,御炼岛的苦训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她那样的性子,在这样的残酷中又怎样生存?
可是,她总要学着长大呀!他想,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替谁承担什么?
无论遇到什么,只能自己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