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缓缓变了脸色,江若离虽然年轻,但他年少成名,势头正旺,且不说他手中从无败绩那抹银蛇线极为难缠,更逞论他狂放不羁、不受束缚,只要认定一件事、不做成就决不罢休的执拗性子更让无数江湖人头痛不已。江若离与葛双舰之间的恩怨闻式崃是知道的,三年前葛双舰曾仗辈分,在江若离面前辱羞其师靳铭徽枉博盛名,却无实才。江若离当着武林数百名好汉誓言:不杀葛双舰誓不为人。可闻式崃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江若离?竟致使他痛下杀手!
闻式崃成名日久,自然不能被一个后生晚辈看不起。他重重哼了一声:“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你手中的银蛇线更胜一筹,还是你师父手中的金节长鞭更强。”
江若离一招逼退了葛双舰的三尺清风,嘿笑了一声:“你少拿我师父压我,那些所谓的尊师重道在打架的时候有个屁用,小爷只管赢了你,其余的留着死后跟阎王去说。”
闻式崃昔年曾和金鞭王靳铭徽打成平手,他提起当年旧事只望乱江若离心绪,但他忘了,靳铭徽本就是个不受礼仪约束、行事不羁的人,江若离和他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不会顾忌打败昔年与师父齐名的敌手,是否折辱了师尊的面子。
慕容恪身前已无防守,空门大开,萝萝知道,只有一步之遥,她就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她手中离剑华为一道飞龙,直指慕容恪心脏,慕容恪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冷笑,那笑容带着傲视群雄的讥讽,只是那一抹笑容,就让萝萝暗自一惊,但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能停手,她必须拼死一搏。她手中的剑光忽然化开,一分二,二分四,捉摸不定,这已经是萝萝修为最高境界——分光化影术。
慕容恪嘴角冷笑更甚,他冷冷望着萝萝手中长剑越来越近,竟然不躲不避,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柄刀,一柄宽十二寸,比平常之刀还要厚上两倍的刀,那柄刀仿佛移动的山岳,未至面门,萝萝就感觉到一股绝大劲气从刀上散发出来,割得面部生疼。
两人虽然未对招,萝萝已经知道,这一招她接不住,她不想自己欲凭一腔血气为百越十七寨冤死的族亲报仇,却出师未捷,她的敌人比她想象的更加强大、更难对付。只听“叮叮叮”数声响,萝萝刺出的招式皆被慕容恪长刀架住,慕容恪手腕一转,长刀舞开,如滔滔江水流泻而下,大开大阖,竟一时逼得萝萝手忙脚乱。
萝萝暗自一凛,敛住心神,全力出击,今日是生是死她已然不在意,只要能够取得慕容恪项上人头,以命相博又有何惧?
罗斌佑带了三百死士奇袭慕容恪大军,虽然有人相助,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三百士兵,怎敌得过五万大军,罗斌佑凭着一腔血气,一幅视死如归的心态,与三百男儿愤血而战,若解不开了衡山县之危,他何惧战死!他一声大喝:“兄弟们,杀啊,今日我们与衡山共生死,不成仁则为鬼。”
虽只有片刻功夫,三百士兵已经折损大半,被大军重重包围,插翅难逃,罗斌佑一声怒啸自乱军中传来,令余下死士心神大震,萎谢的士气重又膨胀了起来,如果保不住衡山城,那么城中数万老弱妇孺都会成为刀下亡魂!衡山城中守军大多是湖湘儿郎,如果他们退却,那么慕容恪的大军还会打到株洲、打到长沙,打到更远的地方,他们的家世妻小一样会惨遭屠杀,虽然明知寡不敌众,他们还是誓死一博。
在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的时代,只有无畏的狠勇,才能找寻一线生的机会!当尊严已被铁蹄践踏,当命运已难由己主宰,只有阻截杀戮的杀戮,才能制止更大的杀戮!
银蛇线兜绕出十八圈,利刺纷纷暴起,脱开闻式崃鬼斧缠丝手,化为一抹亮光迎向葛双舰手中三尺青峰,两者相交,发出一阵哧啦啦一阵刺耳响声,江若离弯腰向后弹起,他身处半空,前有葛双舰长剑阻截,后有闻式崃一双足以憾山震岳的铁手,这一弹看似简单,但在毫无接力的情况下,一弹之下,竟使身体拔高半丈有余,足显腰腹力道之浑厚。
江若离凭着一身绝技修为游刃与两人之间,但闻式崃、葛双舰都是成名多年的技击好手,一身修为不容小觑。他奇招百出,气势强猛,逼迫得闻式崃、葛双舰措手不及,但长时间缠绕下来,江若离手中银蛇线游刃于两人之间,虽然依旧犀利狠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为对付闻式崃、葛双舰,不惜向自己自小视为仇敌的南齐歌出声相邀,可是半天下来,竟然没有听见动静,他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平日没事的时候像只狗一样追着我不放,有事就不见人影了。
江若离心中恼恨,嘴角却依旧噙着抹毫不在意的笑,接住葛双舰袭来剑锋,笑说:“两个月前小爷被姓南的追得紧了,没能赶上,否则衡山武林大会上哪能由你逞了威风。想当年这柄轻羽剑在你祖师傅青玉手中‘一剑轻羽,青玉鸿儒’,有几人堪称敌手?可没想到传到你手中,只能跻身剑道末枝流梢,简直是败坏了你祖宗的名讳。”
葛双舰怒哼一声,恨声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夫是看在你爹的面上,才对你一再忍让,没想到你却的寸进尺,不知好歹。”
江若离手中银蛇线霎那间绷直,如同坚硬钢铁,避开葛双舰长剑,从他肩上擦过,带起一片血肉,葛双舰神色森冷,险险避过,听江若离冷笑:“我呸,你少拿我老子压我,今日小爷不宰了你这败类,就把名子倒过来写。”
葛双舰一身剑技虽然高深,但人品却猥屑无骨,畏强凌弱,不仅江若离,就连闻式崃也不屑与其为伍。但此时江若离强敌在前,闻式崃不得不与葛双舰联手共击,但他没想到,江若离年纪轻轻,武功修为竟如此之高,两人联手与他缠绕数百招,竟还游刃有余,若再等个若干年,不勉又是一代武林名宿。
闻式崃五指张开,缠、捏、打,招式灵巧奇变,专攻江若离近身,江若离手中银蛇线灵活似生,远攻近劫,将闻式崃三十六手“蚕丝结”全部阻住。江若离手中武器看似柔软,却是三千九百九十九根细如发丝的钢丝编制而成,钢丝罅隙中暗藏回钩,劲气一催,回钩倒刺,阴险毒辣,防不胜防。闻式崃虽以一双手虽然硬如钢铁、软如棉丝的双手驰名天下,但面对江若离手中银蛇线也不得不避讳三分。
江若离神色冷凝,出招迅捷,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闻前辈恐怕已经不记得了,两年前你追击贺兰双雄,在甘陕杜家村失去两人踪影,一怒之下出手打死了村中一名妇人和她一双儿女,可说巧不巧,当时晚辈也在那里避难,这事江某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前辈就莫怪江某手中银蛇线不敬了。”
闻式崃心中暗自一凛,他虽不是什么名门正道,却也耿直不阿,但人在江湖,难免行差池错,当年他追击仇家,怒极攻心之下,伤及妇孺幼儿,却不想今日被江若离揭露了出来。想到当日所作所为,他心中一点痛缓缓蔓延开,瞬间化为难掩的哀伤。
这种难掩的哀伤从他体内分化而出,天地一瞬间似蒙上了三九寒霜,江若离被这寒霜所侵,心中不由一阵摇曳,只觉身心无所依托,世事凄凉,竟不知不觉想要弃械投降。葛双舰、慕容恪、萝萝忽然觉得一股无奈地悲凉从心底升出,那种悲凉仿佛千年寒冰玉石散发出的冷气,萦萦绕绕,占据心间,他们的神、行都不由顺着那股悲凉的悒郁蔓延,无法自持。
烈火熊熊燃烧,虽然八月的湖湘地势湿润,但扎营的地带已经被清理干净,四周没有一点润泽草木,火焰顺着营帐燃烧起来,火焰被风卷起,四处飘散,天地都陷入一片火海之,空中传来撕心裂肺地痛苦嘶叫,惨绝人寰!
江若离心神猛然一震,一鞭打出,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厚的长形坑痕,仰头清啸,声音响彻云霄,仿似滚滚轰雷,空中炸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此,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他声音嘹亮,漫声吟唱,悠远流长,将心中那点苦寒渐渐化开,朗声道:“世人皆认我悲苦,谁知我苦是不苦?早就听闻前辈的‘大悲苦’心法,可无形之中控人心神,今日不想有幸得见,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这话狂傲无礼,闻式崃却似未闻,他聚敛心神,目光精深,双手忽然合击而上,江若离手中银蛇线被他生生抓住。江若离神色微变,银蛇线一搅再搅,却无法脱出闻式崃钳制,葛双舰看准时机,一剑刺上,宋天歌闪躲不及,剑从他肩上划过,割破血肉,殷红的鲜血瞬间湿润了身前衣襟。
“该死的。”江若离狠狠地骂了一句,拧身躲过葛双舰手中轻羽剑,扬声大喊,“姓南的,你再不出来,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忽然出现无数厮杀声,无数身穿战袍的兵士从四面八方杀向慕容恪军营,罗斌佑目光触及那些士兵手中军旗,心神陡然一震:长沙王派来的援军!他身前已经堆满敌军尸身,敌人重重包围,虽然畏惧罗斌佑如若战神般战无不胜的强大杀戮,踌躇不前,但罗斌佑的体力早已经支透,如果不是靠意志力坚撑着,恐怕早已倒下,他此时见援军到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出手砍倒几名敌兵,扬声大喝:“兄弟们,杀啊……”
三百名将士已经所剩无几,看到援军到来,被死亡之神笼罩的人,忽然间燃起了生的希望,挥刀砍杀敌军。援军虽然连续奔波数日,身体疲惫,战斗力下降,但先有罗斌佑带人偷袭,拼死血战,宛若鬼神,见到援军到来,慕容恪军营中已有怯意的士兵偷偷逃向山林。
一袭蓝衣从援军中越众而出,行如脱兔,手中长剑清亮闪耀,架住了葛双舰刺向江若离的轻羽剑,两剑相击,发出一声刺耳声响,葛双舰只觉一股奇大力道沿着自己筋脉向上流窜,双臂酸麻的几乎握不住剑。那青年沉声道:“前辈也是武林名流,这样合击一个晚辈后生,也忒有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