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执心思暗转,但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毫无退路,只要拿下凌蔚和莱茵夫人,日后是非功过,岂不皆由胜利者讲诉。他手中弯刀一抖,向凌蔚砍去,拓执出手极为狠辣刚猛的招式,分明立意要取凌蔚头颅。但令拓执没想到的,忽有一个身影快一步挡在了凌蔚面前,隔开了他的刀。
“栖梧。”拓执震惊地怒喝,瞬间明白莱茵夫人怎会知道他们兵变的准确时间。当年旭阳在碧祁岛亡故,然而身为旭阳亲侍的栖梧虽身受重伤,却活了下来,他伤好以后,拓执加以重用,可没想到他居然早已经叛变。
栖梧持剑而立,挡在凌蔚身前:“五殿下,当年是黑嶷大人让我潜伏在大王子身边,这十几年来,属下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拓执冷哼一声,向两人杀去。暗中飞出无数身影,迅捷如鬼魅,出手狠辣无情,铠甲侍卫虽然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遇到这些鬼影般的暗杀者,也一时手忙脚乱,被解决多半。
原本安静的神簌殿瞬间被刀戟斧凿声打破,空气中弥漫腥甜的血气,厮杀激烈。
紧闭的门扉掩住了外面激烈的杀伐,连续不断的兵器敲击声与痛苦地嘶叫不断传来,萝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亦翎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地上的血迹也已经干涸,她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化为冰冷的尸体,永远离开人世。
莱茵夫人安静的沉睡,面上一如生前的雍容,不知多少年前死去的婴孩,扭曲地趴在她怀中,形成一幅极为怪异的画面。
外界强烈的厮杀似乎在萝萝耳边消失了,她宁静的宛如夜幕降临便坠落、日升之前却要化去的露珠,神情木然。烛芯在屋宇里爆出轻微的声响,灯光暗了下去,冒出一缕青烟,然后缓缓熄灭。
萝萝的目光落到身边的天星剑上:这是从莎媛公主传承而下,历代东海海后信物,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多少人为它杀戮争夺!今日居然有人将它送到了面前。萝萝的手轻轻触到了天星剑,冰凉的剑身,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凌,那剑上的温度似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冰冷了她的全身。
亦翎,莱茵夫人……这些女子生生世世所要追求、占有的的权利、财富,她何曾想要拥有?她不过是想守在那远在万里之外,繁茂的丛林中,与族人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然而,事情一路走下来,她还是被迫见到了最残酷的一幕,如凌郁当年所说,无论怎样挣扎,她都无法逃脱自己注定的命运?
房间中的光亮彻底消失,萝萝的面容一瞬间也隐没于黑暗,她轻轻将玲放在了地上,紧紧握住了天星剑,那一瞬间,她已经不再绝望,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如果这个世界需要冷漠才能面对——那么,她必然无所畏惧!
萝萝打开了神簌殿大门,火光照射到她脸上,宛如一尊冷凝新月。
厮杀已经接近尾声,拓带来的三千士兵,折损已尽,地面行布满了侍卫与黑暗杀者的尸身,神簌殿外埋伏的士兵已经被明势团的侍卫清理干净,这场动变如同星火燎原,遍布了东海王宫。
宫中所有宫殿出路被事先埋伏好的兵卫掌控,全局几乎落尽了尚白的掌控之中,他转身望向从屋宇内走出的女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早已经料定她的抉择。
拓执的目光触及萝萝手中的天星剑瞬间变了,他横刀划过,刺进栖梧前胸,栖梧身体一震,踉跄后退了两步,几欲栽倒。这常年潜伏在旭阳身边做内应的男子,十几年拼杀下来,多次几欲送命,然而都以其顽强的毅力存活了下来,两年前碧祁岛与南海开展后,被伤了筋骨,武功大打折扣,拓执的全力一击,几乎要了他的命,若不是躲得快,那剑穿透肺叶,足以当场绝了他的性命。
拓执的到化为一抹流光,直指凌蔚胸膛,他知道只要杀了这常年心疾缠身的病弱少年,从萝萝手中夺得天星剑,这个东海的多数权力就在他掌握之中,到时候,东海其他王子怎能与他争夺王位?
然而,招至半途,他忽然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孱弱的白衣少年忽然化为一道光影,从他身侧掠过,他半途陡然变招拦劫,仍旧是晚了一步,那少年的袖中忽然有一抹清光划出,精准无比的从他背后刺进了他的胸膛,穿胸而过,割断了他的心脉。
通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大量鲜从他胸口喷涌而出,他手中的弯刀坠落在地上,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便断了气:“你……藏……拙……”
凌蔚冷笑,从拓身体中抽出刀,冷冷吩咐一边满脸诧异的栖梧:“这里交给你了。”
他望向萝萝:“去海王殿,我们该做个了断了。”
凄迷的夜雾将金碧辉煌的海王殿掩映其中,这座宏大的殿堂建于东海元年,东海第一位海王漓逸找来建筑名匠,费时三年,才造就了东海还第一座殿堂,两百多年来,风雨变迁,这座殿堂几次修缮后,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气势。
海王苏尚湛蓝的双眼在岁月中已经被磨砺的混浊与疲倦,满室灯火映照得他金色的王袍散发出更加亮泽的光彩,海王苏尚端坐在王座上,静静等待黎明到来。无数灯火迤逦延伸至殿外,穹顶之上,宝珠光华璀璨。
殿堂内没有任何人,只有无声的风穿透了岁月与阴谋权欲,拂动灯上烛火飘摇。一袭白衣穿堂而过,进入海王殿,俯首恭敬的向海王苏尚行礼:“父王。”
“果然,还是你来了,”海王苏尚忽然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面上有隐忍的狰狞,大笑起来,“果然还是你来了……拓执果然没有阻挡住你……”
凌蔚踏向海王苏尚,直至他的王座前才止住步伐:“父王很失望吧?”
“失望?”海王苏尚的面容因为激烈而扭曲起来,“岂止是失望,我恨不得杀了你,两年前,旭阳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踩到我的头上来,哈哈,莱茵肯定想不到,她多年悉心教养的孩子其实是一条反噬的毒蛇,只等着羽翼丰满的那一刻,就会将毒牙伸出来。”
凌蔚冷笑:“父王,您何尝又不是如此,三十三年前,您和母亲也不是一样连手杀了云嬛海后与海王祁临才坐上今天的位置,若不是我先人一步动手,恐怕现在也已经人头落地。”
“我真是恨呐!”海王苏尚失去了平日的尊贵风度,嘶吼起来,“莞渝当年说得果然没有错,你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注定来毁灭我的,只可惜我当年没有毒死你。”
凌蔚贴近海王苏尚,一字一字道:“不,您错了!当年那个孩子已经被您活活毒死了,他不过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得,您何其忍心,只因为莞渝几句占卜之言,竟下手毒死自己的孩子。”
海王苏尚震惊的望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
“我不是您的孩子,”凌蔚轻轻启口,“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专门来毁灭你的,这二十多年来,您让母亲所承受的痛苦,今日都一并偿还了吧!”
一柄长刀刺向海王苏尚的胸膛,海王苏尚惊慌地大喊,撕裂胸膛的刀俎戛然截取了发出的声响,只余痛苦的冷嘶声:“霄朗……”
“没有用了,”刀锋深深插入海王苏尚胸膛,凌蔚的声音在大殿中冷酷的仿佛暗夜修罗:“霄朗不会来救你了。”
“父王,”忽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海王殿,显然在外面受到了一番阻截,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看到眼前的一幕,弗陵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飞速上前,惊怒交并,喝道,“凌蔚,你在做什么?”
凌蔚转身望向东海温文尔雅的六王子,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
空旷的店堂内,一抹亮光从屋宇上飞刺向弗陵,弗陵暗自一惊,贴地一滚,狼狈地躲过了那人的袭击,身还未起,一柄利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从外面追击而来的女子,面上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毫不犹豫的一剑结束了他的性命,袭击者似乎没料到少女出手如此狠厉,略微一怔,瞬间隐于暗处。
海王苏尚睁着混浊的蓝色眼睛,剧烈地喘息,向远处的弗陵伸出手,又似乎指责凌蔚与萝萝的狠毒,喉间冒出嘶嘶的声音,却无法连成一个明确的音节。弗陵跌到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前攀爬,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血印,他眼中的震惊不曾散去,眼中隐有企盼,似想让这个夺权的兄弟给予父亲一条生路。
凌蔚讥讽的望着拼命攀爬的男子,猛地从海王苏身体内抽回刀,一蓬鲜血从海王苏尚体内喷出,他的身体一颤,彻底僵硬。弗陵的手指触到了凌蔚的衣角,然而,他并没有能阻止这个弑父的兄弟,他口中喷涌出大团鲜血,缓缓失去声息。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海王殿外止歇,一名面带奇异青铜面具的人向前禀告:“九殿下,五殿下的残部已经伏诛,不过四殿下趁夜带着一队人马逃走了,我已经派人追击。”
“孤诣不会逃远的。”凌蔚擦拭掉刀上鲜血,望向带着面具的男子,嘴角含着抹冷漠地笑容,对萝萝说,“这个人你不认识吧?他叫阎摩,将代替霄朗成为暗势团的新首领。”
萝萝冷冷望向阎摩,阎摩俯首作揖,青铜面具在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色泽。
黎明的光芒破云而出时,东海之都为九王子大婚热闹欢庆,不知道东海已经在看似欢悦的一晚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午时宫门开启后,人们才得知消息:五王子拓执谋权篡位,在九王子凌蔚的婚宴上毒杀了海王苏尚与莱茵夫人,六王子弗陵阻止未果,当场丧命,四殿下孤诣不知所踪。然而,那个海王最小的幼子却奇异的生存了下来。在东海第十七代海王苏尚三十三年的突变中,临危受命,成为东海史上第十八位海王,与他的同胞兄长二王子凌郁,同时执掌了东海的王权与神权。
出乎所有人意料,东海这位自幼多病、并不受人瞩目的九王子以凌厉强硬的手段打压了蠢蠢欲动的东海各势力,将变乱扼杀在襁褓中,并与南海伽晔三王子达成协议,自后互不侵犯,获得了南海的支持,稳固了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