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缓缓握紧了十指,眸光渐渐澄亮,定定迎上萧漓儿气焰跋扈的脸,道:“他若行得正,自然不怕名誉受损。姑娘若真有自信让他眼里只有你一人,又何必在此对我这丑女生闲气,还是姑娘对自己,没有信心?连我这样的丑女人也要担心?”
“你……”
萧漓儿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反驳,一时怔愣。
雪衣不再言语,默然转身走进雪地里。
萧漓儿待要追上去,被上官凤玄一把拉住,上官凤玄冷然道:“漓儿,闹够了。”
“放开我!”
“本王知道你喜欢上官重莲,但我提醒你,你大他两级辈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厌恶你相国府,不论是太后指婚,还是皇上指婚,都指不到他的头上,你爹也绝不可能让你嫁给他,所以……”
萧漓儿眼中已有泪光,一抹鼻子嚷道:“够了!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非他不嫁!”说完一头冲进雪地里跑出了永寿宫。
上官凤玄转身看着雪地里纤细静立的背影,眼眸缓缓眯成一条缝,手抬起握成拳,拇指静静抚手上带的玉扳指,定定的看了雪衣半晌。
风中,他轻唤了一声:“小五。”
小五……
柔柔的雪风将他这低低沉沉的一声呼唤荡进了雪衣的耳中。
他见她背影一怔,怔了一秒,蓦然转身回头看过来,眉蹙着,眼里有狐疑,还有惊讶。
她问了一声:“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那一霎,唇角掀起一抹含笑的弧度。
果然,是她么。
看来,终于让他等到了。
雪衣还站在雪地里怔怔的看他远去的背影。
难道只是风声,难道只是听错了?
刚才她似乎听他唤了一声‘小五’,小五是她乳名,只有小时候父皇唤过她小五,因为她排行第五。
所以刚才乍然听见低沉的喊声,她恍惚间以为父皇就站在她身后。
雪衣想,一定是自己想北苍了。
入夜,雪停了,地上积雪足有一尺。
此时的玉坤宫。
暖香缓缓在屋子里回荡,八宝龙鼎火炉里,炭火无烟燃烧,点点火红的星子爆裂出呲呲的响声。
“事情可都办妥了?”帐幔里,一边是火热情你,一边是低声交易。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都办妥了,只等令下。”男人低沉的声音回道。
今晚,一定有一出好戏呢。
呵……
白云观。
傍晚时,上官珠珠打道回殿取东西,让沈碧君截住,说是天色已晚,不准再四处乱跑,上官珠珠只得作罢,悄悄对雪衣说明天再去,她问是什么地方,上官珠珠神秘的笑着说:“带你去见一个不会嘲笑你的人,跟珠珠一样,他一定也觉得婶婶可爱。”
可爱?
她可不这么认为,这张脸她自己有时瞧了也觉丑得难以入眼。
在白云观里用过晚膳,天色已不早,沈碧君同玉宁长公主睡在后院,她同珠珠睡在前院,珠珠起先还拉着她聊得兴起,只是聊着聊着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也是甜甜的笑。
说了太多的话,只觉口干舌燥,披着披风起身倒水,桌上的水壶空了。
推门,她走出房间。
只见房外守着两名侍女,两人坐在地上靠着头似睡了过去。本想唤醒她俩却又不愿扰醒了她们,于是索性自己去后院打水。
道观里寂静无声,四处熏着檀香,点着油灯。
起先还有道姑们敲打木鱼的声音,现在怕是都睡了。
绕到后院,手里端着一盏烛火,她欲走进厨房,却听院子里‘吱呀’一声似是门开的声音,风一阵刮来,正巧吹灭了手里的烛火,身子一闪,她下意识藏在柱子后头。
雪色照出银蓝色的光芒,加上屋檐上挂的灯笼,倒也瞧得清人影。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前头的男子,披着宽厚的黑色大氅,遮住了头部面容,也瞧不见里边所穿的衣裳,只觉身形高大。后面的似乎是名小太监,拱着身子打着一把琉璃风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她微微蹙起眉头,视线落在前头男子的脚上。
猛地一怔。
那靴子上金线反光,绣的是五爪黑眼降龙戏珠团纹,这样的修饰她再是熟悉不过。
普天下只一人能有此殊荣。
当今天子!
雪衣十分惊讶,内心不免腹诽,如此深夜,皇帝怎么会来白云观,若说是看望自己的皇妹,那也应该在白天,大可以走正门,而不是从这厨房后院的小门进来,且两人四下张望,多有疑虑。
她没能忍住内心好奇,待察觉时,人已经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跟了一段,发觉两人绕进了后院厢房,心中只觉诧异,莫非真的是来见见长公主而已?
想想顿了脚步,没再跟。
转身,忽然脑袋沉沉一晃,整个人向下倾倒,没了意识。
像是只做了一场梦的时间,她又醒了过来,周围虽然还是很黑,但黑暗中又透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火光,努力睁开眼,黑的还是黑的,火光却没变。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上蒙了一条黑纱,心一惊,她挥手就要坐起来。
这一坐,才发觉自己浑身酥软无力,软得像是要融化
有力的手臂握紧她腰肢,低沉沙哑的声音旖旎而来:“想要活命,乖乖躺好,待会刀剑无眼,若伤了你,小命就不保了。”
雪衣下意识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
可意识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无法集中思考,这感觉像是……
像是洞房花烛夜那晚做的梦,难道她又在做梦不成?
面纱外的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再一次出现在她梦里,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她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不清楚,只是点点头。
然后,她听见他唤她:
“小衣……小衣……”
“你,是谁?”
她不确定自己问了。
但是又仿佛听见他的回答:
“我是谁?我是你夫君。”
旖旎飘渺的声音停了片刻又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谁?”
她迷糊中又追问了一声。
“你敢把我忘了,就该承受惨烈的代价,你狠心毁了我,我也要拉你一道下地狱,从此万劫不复,你还怎么离开我?怎么逃开我,嗯?”
她想哭。
像是内心深处曾经有一个人,像此时此刻这般占据着她的身,也在她心里落了根。
可是她却把他忘了,忘得彻底。
但忘不了的,是一种叫悲伤的思念,是一种落寞的痛。
痛像藤蔓一点点延伸,当爬满她全身,当他灼热的昂扬贯穿了她,心就在那一刻裂开。
有刀刃在剜她的心,随着他有力的律动,一刀一刀的割下,痛得没法呼吸。
泪水绵延两行。
陡然,空气里有杀意包围而来,
剑气撕裂冰冷的空气,烛光也被惊得晃动,她从呼吸中感觉到,屋子里足足多了上十人。
同一时刻,听见杀手中有人乍然惊道:
“他不是皇帝!”
“糟,中计了!”
“怎么可能!”
“杀了他!”
当意识处于混沌状态,她的感觉却异常的敏锐,只觉周遭有一股强大的杀气逼来。
只是那些杀气没能接近床榻,显然已经被人隔开,屋子里又凭空多出一些人,正与刺客厮杀。
感觉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他手握长剑,出招自如。
又感觉他搂着她,在有人挡开杀手之时将她抱着离开房间。
她只觉得他行走时有些颠簸,一沉一沉的。
接着,又是一股让人有些泛呕的味道传进了鼻子里,她再次昏沉沉睡了过去。
彼时,刚才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