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日苏酒身有伤痛,途中马车乱走,遇到段清清,同坐在马车之上的人就是他。
马蹄嘚嘚,飞扬的草末飞溅在空中,苏酒挥舞着手里的布袋,一路奔跑了起来。
“王爷,那个女子……”张珂有些不放心的回首看去。
“由她去……”廖轩逸冷言道,“驾……”一声呼喝,马蹄飞起。
只是小跑了几步,两日未进食的她有些虚脱,苏酒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的那一团忽明忽暗的光亮也渐渐的消失在眼前。她颓然的坐在冰冷的泥土面上,抓着胸口,奋力的喘息。
不想此刻已经是泪眼婆娑,“是你,为何不与我相认?可是我认得你又如何,我只是一个月昭的乡野丫头,呵呵……”
夜风袭来,碎发随风飘散,挂在苏酒苍白的脸颊上,拍打着身上单薄的衣衫。寒冷凛冽,刺痛了冰冷的脸,刺穿了身,更加割裂了她的心。
转念一想,见此人身边侍卫众多,随即连连摇头,“呵呵……罢了,即便你认出了我也不一定会帮我,万事还是要靠我自己。”
苏酒起身拍打着身上泥土,转身继续走着。拾起地上那人扔下的水袋,大口的喝了起来。
时久未能进食,胃中空余,此时凉水灌入,不禁一阵痉挛。
她望了望天色,方才一番折腾,困意全无,索性继续赶路。
未行至几步。
突然,“哄……”不想脚下一空,眼前一黑。身子失去重力的向着下方跌落。
苏酒抱紧怀中仅有的水袋和那只空了的布袋闭紧了双眼。
不知何时,耳边再一声轰鸣,坠感停止,苏酒身上一紧,慌忙睁眼,望到了一张满是胡须的脸。
耳边嗡鸣,头痛欲裂。
苏酒缓缓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肢无力,欲要挣扎躲避眼前耀眼的日光,却发现身体被束缚,双臂背负,挣扎间,只感觉手腕一阵刺痛。
“嘶……”苏酒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浑浊的头立马清醒了不少。
抬眼而去,肉臀的牛屁股晃动着扫动尾巴。此刻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辆颠簸的牛车之内,双臂枕在身后,双腿紧缚在牛车边沿,动弹不得。
耳边的“咕噜,咕噜”声,随着老牛的一步一缓,身子跟着车身摇晃不停。
“嗝……”
循声仰头望去,一个身体敦厚魁梧的男子驾着牛车,手里抱着一根黑漆漆的长鞭,偶有一甩,“啪”的一声,牛背一条血痕,笨牛闷哼一声,继续左摇三晃的走着。
男子一面仰头灌着烈酒,一面哼着不成曲调的小曲。
浓烈的酒气随风而来,苏酒胃中一阵翻腾。
遥望四周,树影斑驳,浓绿的枝叶遮挡了两边的道路。
间或枝叶稀薄,便会灼日当头,苏酒顿感头痛欲裂;偶有树荫蔽日,阴凉至极,苏酒浑身一战。
“嗝……丫头,你遇到了我可就是等于过上了好日子了,哈哈哈哈,嗝……”男子粗犷的声音传来。
苏酒不语,挣扎着欲要逃脱。
忽然,眼前一黑,一张粗糙的麻毯罩在身上,苏酒想要吼叫,却发现喉咙嘶哑,只听得见一阵干哑的出气声,心中一惊,喉头撕裂般疼痛。更加大力的挣脱,不想,腹部一痛,苏酒吃痛,浑身都没了力气。
那人眼见官道在眼,不消半个时辰就要到了皇城,盖上毯子遮挡,却发现苏酒在车上一阵闹腾,皇城守卫定会盘查,焦急之下,随手抄起手中的酒瓶击向苏酒身体,见毯子下的人不再挣扎,这才继续跳上牛车,摇着酒壶,奔向皇城。
牛车摇晃的厉害,痛感越渐消失,饥饿难耐的苏酒渐晕渐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酒一个猛子惊醒。
眼前水珠低落,劈头盖脸的一桶冷水顺着头顶倾泻而下。苏酒望着对面之人手里的木桶,茫然的四处环望。
“哎呦,你个挨千刀的,这可是老娘花银子买来的,你这一桶水下来,只怕是高烧未好,这又填新病,还要花银子给她找大夫,你当老娘的银子是白来的?”
富态女子一身裸露薄纱匆匆而来,挥舞着手中的丝绢对着身旁提着木桶的男子指指点点,脸上厚重的胭脂粉在嘴角的牵动下,扑朔而下。
苏酒紧抿嘴唇,不发一言,喉咙间火烧一样的疼痛,丝丝腥甜蔓延嘴边。
“把她给我带到后院,来人,清理干净。”女子大声吼道,甩着手中的丝绢,擦着额上的轻汗。
“是,关老板。”身后一拥而来的两女拉扯起瘫软在地上的苏酒,粗劣的手指揪着衣领,头发,捆绑在手臂上的麻绳,齐数上阵,七手八脚间,折腾了许久,终于像搬大米般,把苏酒移到了后院一处干净的屋舍内。
两人撕扯着苏酒脏乱不堪的衣裙,沐浴,换洗……在苏酒昏昏沉沉间,终于被放到了一张舒坦的床榻之上。
苏酒眼皮沉重,却依旧倔强的睁开双眼继续打量着四周,欲要趁机逃走。
在两个丫鬟一面忙碌,一面唠叨之中,苏酒终于明了,自己被一个专门贩卖女子的人卖到了柳巷,而此处,便是柳巷中最为热闹的一家妓院——宜春苑。
她在心底一阵感叹,自己竟然与这里的妓院结了不解之缘,从月昭到北朝,就没脱离开被人贩卖,难道自己就长了一张被人变卖的脸?
“姑娘,来这里的都是苦命的人,见你来的时候还发着高烧,关老板是个爱金子比人命还重的人,见你摸样俊俏,这才没叫你去干粗重的活,算是你造化大了。只是,宜春苑是不允许生病的,你要快快好起来,不然,关老板发起脾气有你受的。这里有热粥,快起来喝。”
黄衫女子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舀着勺子在碗内搅动。
“我……”苏酒喉咙干涩,至此一字便咽着腥脓挣扎着起身。
“姑娘,我们都是被卖来的,若是没有好的价钱赎身,这里是进的来出不去的,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方圆不大的宜春苑。”
苏酒一惊,脸色更加苍白。抢过女子手中的粥碗,忍痛大口大口的喝着碗里清汤米粥。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才可以出去。
几日后,苏酒的病情好转,她独自在院内挑选着明日头牌要用的所有物件,单臂间挎着红的、绿的、粉的、紫的衣裙,左手在摆放整齐的妆盒内挑选着搭配的首饰。
“苏姑娘。”
身后男子憨憨的笑着,双袖挽在臂弯间,等着忙碌的苏酒回首。
苏酒闻声望去,“鲁大哥。”苏酒小跑着,眼神四处打量,“鲁大哥,不可这样叫我的名字,若是被关老板听了去,我们又要挨饿了,要唤我珠儿。尽管名字难听,可也是没办法。”
“要唤你珠儿姑娘,嘿嘿……”说着,抓着后脑,傻笑着。
来了这里就是新的人,新的生命,新的名字,珠儿是关老板给起的,本想送她去学习琴棋书画,日后培养一番就能做上头牌,苏酒急中生智,用热粥烫伤了脸,不过伤势无碍,她将贴身的物件都给了大夫,大夫按着苏酒的意思交代,“姑娘皮肤天生嫩滑,怕是会留下伤疤,要整日覆着药草才行。”
于是,苏酒就成了这里后厨的丫鬟。
“鲁大哥,一定要记住,不然,我们这么多日子都白忙了呢!”
“嘿嘿,还是珠儿姑娘聪明,你才不用去前院卖笑,只是这样瞒着不是办法,你家弟弟的消息打探的如何了?”
“哎!瞒一天算一天吧,为了找到小山,我也是没有办法。”说着,苏酒摸着脸庞,右边半张脸都被药草覆盖,因为药草的作用,透着清凉。
只是,这样长久的瞒着,总会有露馅的那一天,药是真的,伤却是假的。
“鲁大哥,你这是要去何处?”苏酒诧异的望着对面男子身上异常干净的衣衫,很是惊讶,以灶台为家的他一直是身上尘土飞扬,为何今日如此干净,确切来说是如此清爽,定是精心整理过。
“嘿嘿!”男子傻笑一阵,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影子不吭声。
苏酒无暇多顾,看着满院子因为头牌挂牌而大肆张罗的景象便是一阵头痛,索性推搡道,“鲁大哥,我这里有些繁忙,有事快讲。”
“恩,关老板准许我与秋菊成亲,我没有银子,就在晚上对着月亮对拜一下,算是礼成,秋菊也答应了。嘿嘿……”男子又是一阵憨笑。
苏酒两眼泛光,喜事自是要开心才是,“当真?鲁大哥,真是可喜可贺……”苏酒搜罗了身上所有的地方,望着手腕上那个还算精致的玉镯,“鲁大哥,这个拿着,尽管不是那些高贵之物,还算是小女的一番心意。”
“不可不可”鲁大哥连忙推脱。
拉扯间,苏酒踩着脚底下的长裙,转身之余,绊倒了身旁的花盆,瓷片碎裂,“哗啦”一声,盆里的清水夹着花叶四处扬洒。
苏酒惊得跳起,连忙扯起掉在地上的衣裙,却不想,一条紫色丝裙就这样被踩在了脚底,她用力一抽,整个人歪斜着向后倒去。
“啊……”苏酒一声惨叫。苏酒在水内苦苦挣扎,眼见就要没了水。
鲁大哥慌张的四处张望却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的立在岸边,连连跺脚。
远处,男子一路跑来,拽着水塘内挣扎的苏酒,在身后赶来的家丁帮助下,终是把苏酒拖出水面。
“珠儿姑娘,你没,没事吧……”
“鲁大哥,无妨,无妨……”苏酒拍着胸口,一张脸惊吓的惨白,连连咳嗽之后,仍是挂着一脸安慰,对着担忧的鲁大哥笑了笑。
抬眼间,迎面对上一青衣男子,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