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上半场是惨不忍睹,那么下半场绝对是精彩连连,在江迈进了一球之后,季小源又踢进一球,在离比赛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对方犯规,江迈一个准确的点球将比分改为3:3,对方下半场一球未进,士气也大减。
最后比赛结束,双方打平,虽然没有赢但是这样转败为平的结果已经让大家兴奋不已,郝妮儿看到球场中间的江迈一直望着看台这边,看了许久,直到被同学抬起来高高抛起。
许多年后,江迈告诉郝妮儿那天他一直在看那个调皮捣蛋,自持高傲,对他不理不睬的黄毛丫头。
郝妮儿趴在他的背上,揪着他的耳朵咧着嘴大笑着说,那个黄毛丫头其实是在惩罚他,故意忽略他的。
江迈这才发觉,经过这些年的较量,到底是败在了这个丫头手里。
经过那次比赛,学校在江迈和季小源的联名请求下,校长终于同意成立校球队了,队长是季小源,但是季小源把这个头衔很大方地让给了江迈,江迈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自私多么心胸狭隘。
在一次放学后,江迈叫上季小源两个人一起吃了顿烧烤,一人喝了三瓶啤酒,天南海北地聊,季小源讲他的英雄事迹,江迈讲他的光辉历史,两人顿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就差拜把子了。
其实江迈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有些嫉妒季小源,季小源的优秀没有人能比,他看起来如谦谦君子,待人处事稳重,却又不失变通,而且学习又好。即便他知道其实这些季小源都是做给老师看的,他本来的骨子里一点也不安分,和自己一样乖张。
经过那次足球比赛,两个人的大名在校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热情阳光会踢球,一个温暖帅气学习好。曾有很长时间女孩子在私底下讨论喜欢谁更多一些,结果都是各占一半,所谓瓜有瓜的好,桃有桃的妙。
郝妮儿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了江迈的学校,那时候江迈已经读初三了,一开始她是跟季小源一起上学放学的,但是因为江迈和季小源是好兄弟,于是上学放学玩耍就成了三人的队伍。
后来季小源的弟弟季小天上了二年级,由于中心小学和中学顺路也加入了三人的队伍,就这样队伍壮大到四人。因为季小天还是个小毛孩,跟大家玩不到一块去,大家就不把季小天放在眼里,总是把他甩的远远的,可是他擦着大鼻涕,挎着大背包屁颠儿屁颠儿地寸步不离。
一次放学后三个人跑到郊外的芦苇荡里捉泥鳅,把季小源一个人留在学校,直到天黑了才回去,三方家长正急得团团转,却看到他们满脸满身的泥,季小天害怕他们以后不带他玩就撒了谎说自己想吃泥鳅了,哭着闹着非要哥哥去捉泥鳅给他吃。
躲过一劫之后,江迈发现季小天是个很好的掩护,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跑出去玩了,三个人一起去游泳馆游泳,一起逃课去海边捡贝壳,一起去体育馆练习跆拳道,一起坐火车逃票,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打架,偶尔被父母发现骂一顿,但大多数都是季小天顶着。
那美好的岁月在嬉笑怒骂间匆匆流过,正值1997年香港回归,那时候的他们年少轻狂,并不懂得香港回归真正的意义,只是随着大街小巷红旗飘飘的隆重感而悠然兴奋和莫名的自豪。
那年江迈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季小源却因为一分之差与高中失之交臂只进了普通的职业高中,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他每次考试都是学校的前几名,却在最后关头跌了跟头,那些努力得来的成果,在最后一刻变得一文不值。家长们都在私底下教育自己的孩子学习要灵活不能死学,不要像季小源那样看着平时学习好,考试却不堪一击,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真实的原因只有江迈知道,那段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里,季小源萌动了他少年的心,他喜欢上了调皮捣蛋没心没肺的郝妮儿,江迈很早就从他眼睛里察觉出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季小源看郝妮儿的眼神不再单纯,他总是那么炽热又闪烁不定。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江迈和季小源回了一趟学校,学校已空无一人,季小源和江迈背倚在走廊的阳台上,胳膊往后并排搭在栏杆上,季小源舒了口气很直接地说:“我喜欢上郝妮儿了,所以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书了。”
江迈身子一震,却没有看季小源。
“江迈,我有时候真是很羡慕你,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家里条件也很优越,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我……你知道吗,我和小天其实是被领养的,那时候我八岁,小天还不到一岁,我亲生父母以前是化肥厂工人在一起爆炸事故中双双遇难,一年后季家收养了我们。”
季小源反身趴在栏杆上,望着画着条条白线的跑道说:“虽然这些年来季家对我们兄弟俩都很好,衣食无忧,但是终究不是亲生的,在感情上无法融合,养母待我们还算不错,但是家里是养父做主,养父的脾气又很古怪严肃,经常因为一点错事就打骂我们,我和小天生活的提心吊胆。我那么用功的学习,努力做的比别人优秀其实是为了讨好他们。我根本就不爱学习,不爱做好人,不喜欢虚伪,任何中规中矩的事情都让我厌烦,但是我必须忍耐着做养父母喜欢的事情。”
“我这些年不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甚至连女孩子都没有勇气多看一眼,而郝妮儿却如春天的百灵鸟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展翅欲歌的动力。现在我终于解脱了,我没有因为考不上重点高中而伤心,这样反而更好,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可以住在学校,可以兼职打点零工养活自己和小天,可以大胆地追求郝妮儿,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了。我以前是委身匍匐在地上的,而现在是飞在云端的。”
江迈听完后心里有处坚硬的地方柔软下来,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听完季小源的讲话,没有留意到胳膊已经酸麻了。
江迈一口气跑到芦苇荡里,一声不吭地坐在石头上,心里闷得难受,他一颗颗地往水里扔石子,扔了许久才起身。
回到大院,他看到郝妮儿和小天并排坐在白色的秋千吊椅上,两个人大笑着来回荡着,看到江迈过来,郝妮儿敛了一丝笑容往一旁坐了坐,给江迈留出了一个地方。
江迈坐上来,冲郝妮儿笑笑,却看到小天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的样子,看到江迈看自己,小天低下了脑袋。
“小天,你怎么了?”江迈问。
“他爸爸打他了,你看!”说着郝妮儿捋起小天的袖子,江迈看到他白嫩的胳膊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新伤老伤叠加在一起,看得触目惊心。
“他腿上身上都有,我都不忍心看了,江迈,我觉得很对不起小天,这些天我们三个人的任性其实给小天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总是在暗地里维护我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些连小源都不清楚。”
江迈听到这嚯地一下站起来,他要找季小源,把事情都告诉他,他要责备他是怎么当的哥哥。
“江迈,不要去了,小天要被送走了,如果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郝妮儿摸着小天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为什么?!”江迈蹦下秋千椅。
“他养父说养不起两个人,正好小天的一个远方亲戚没有孩子,前段日子找上门来说要领养小天。”
“养不起为什么当初要养,他不是小狗小猫是有感情的人,他那么听话那么乖为什么这样对他?我们应该告诉小源一起想办法。”江迈越说越激动。
“没用了,这件事情其实早就定下来了,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只是大人的事情我们做小孩的决定不了,所以小天没有告诉他哥哥。”
如果小源知道了……江迈想到早上季小源说的那些话,悲痛不已。他刚要开始新生活,却又要失去最亲爱的弟弟。
小天仰着头眼里噙着泪水说:“江迈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经常和我哥哥在一起玩,就当代替我来陪他,你告诉他,让他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到时候永远都不分开。”
江迈不想点头,点头意味着接受这个事实,可他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他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块表给小天,“哥哥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这个你就留作纪念吧,你要记住,不管以后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要坚持下去,我们会一直想着你的……”
小天紧抿着嘴唇,像个大人一样。
江迈不是一个任凭大人摆布的孩子,他想起母亲和季小源的养母在医院上班,关系很好,就求她去帮忙留住小天,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回家后江迈跳上桌子,大喊着:“我宣布我现在要行使我的权利,你们不是答应过可以实现我三个愿望吗?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你们去做小天养父的思想工作,让他留下小天。”
江迈的母亲摇摇头,没有说什么,父亲只管看着他手中的表。
可是两天后,母亲告诉江迈,小天的养父执意要送走小天,根本谁也劝不动,况且过继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