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如高雅娇媚的贵妇人,迷离摇曳的身姿,绰约影影、奢华璀璨
拖着行李箱的他们,毫无悬念的失了方向,那样多的路口,那样多相似的拐角,还有听不懂的语言……
郝妮儿一脸的迷茫,她望着季小源,看到他蹙着眉头,但是脸上分明看到的是喜悦和希望。
他们循着地址,用极慢的普通话加蹩脚的英语问着路人。
在一所高档住宅区门口,一个13、4岁的少年骑着奶黄色的电动车,穿着松垮的校服,耳朵上挂着耳机,他一脸的沉静明朗,阳光在他身后泄了一地,他眉眼有几分眼熟,俊俏的模样一点也不亚于季小源。
他停好车在后座盖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锁上车子转身。
眼睛触到眼前的两个人时,他呆住了,袋子掉在地上,乳白色的牛奶撒了一地。
郝妮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个俊俏的少年,好像又看到那个五年前和自己坐在秋千吊椅上大笑的小男孩。可是分明又不是,他长大了。
“小天……”季小源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气,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纵使设想了很多次见面的情景,此时却满腹的话憋在胸膛,只好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小天’两个字上。
“哥……哥……”小天在刹那间已经泪流满面,他冲过去抱住季小源,他的亲人,他想念了五年的哥哥。
两个人身体都不停地抖着,紧紧相拥,却是只有啜泣声。
两人平复了很久的心情,才分开来,脸上都带着喜悦和激动,季小源笑看着眼前的俊朗少年说:“嗯,好小子,长大了……”说着环腰把他抱起,双脚离地,在地上转了一大圈。两人咯咯直笑。
郝妮儿好久没看到季小源像这样笑了,笑得舒心笑得毫无牵挂。
季小天越过哥哥的肩头看到身后的郝妮儿,郝妮儿正抿着嘴唇,噙着笑,眼角是刚刚润湿风干的眼泪。
季小天的脸竟然忽悠一红,有一丝腼腆。“姐姐……”
“想起我来了,傻小子……”郝妮儿憋着笑,眼睛斜睨着他。
季小天挠挠头,脸越发红,有点不知所措。
“好了,你就会逗小天……”季小源笑着说。
“你们……你不会是要做我嫂子吧?”不说则已,季小天一出口就逆天了,这是什么跟什么,这下该轮到郝妮儿脸红了。
“别瞎说,臭小子!”季小源用手掌推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
“走,跟我回家,我养父母见了你们肯定很高兴!”季小源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郝妮儿,他说回家的时候很自然,显然他已经融入到现在的家庭了。
季小天的养父母是做生意的,居住环境高贵雅致,季小源欣慰地笑笑,感觉弟弟也算是幸运的,如果他没离开,也许早已是伤痕累累,和自己一样过得孤独凄寞。
他们的晚餐很丰盛,像是来了贵客一样隆重,小天的养母不停地给郝妮儿夹着菜,他养父在一旁喝着小酒,眼神安宁祥和。
季小天和哥哥聊着学校里的事情,偶尔会站起来给养父母夹夹菜,态度恭敬孝顺。
吃过饭,养父母出去散步,三个人站在阳台上聊天。
“江迈哥哥还好吗?”季小天问,他的嗓子正处于变声阶段,稚嫩里带着点成熟。 “他好得不得了!又是得冠军又是做生意的!”郝妮儿满眼都是暖意和自豪。
“是吗?快和我讲讲啊……”小天转身望着眼看被燃起话引的郝妮儿。
“小天,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季小源突然打断他们,转移了话题。
季小天眼神一转,趴在栏杆上,“很好……”
“好到你不敢去做他们不高兴的事情是吗?你不敢联系我不敢写信给我,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我……”
季小源一番话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不该在这一波静水之上扔一颗石子,激起那一圈圈的波纹。
小天一愣,13、4岁的年纪瞬间显得老成。“哥,你没体会过一个失去家庭失去亲人后重获新生的心情,我当时被他们带走的时候,整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我的养父母却没有失去信心,陪我聊天,让我上好的学校,给我所有孩子都有的东西,为了让我忘记过去的不愉快,移居到香港。我养母说,他们没有孩子,就把我当成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样,希望我不要这么任性,早点融入到这个家庭中来,我养父把户口本拿给我,在他的名字下赫然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说,那是我的新名字……”
季小天转过身子望着哥哥接着说:“咱们的亲生爸妈死那年,我还不到一岁,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更没有经历过父爱和母爱,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着这样一份至高的亲情,所以我不能让他们伤心,我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想再有第二次……”
季小源听完,心中一荡,却如那激起涟漪的水般慢慢又恢复到平静。
“小天,有喜欢的女孩吗?”季小源突然问到,他不想再谈论那个有点沉重的话题。
“嘿嘿……”小天又是一阵脸红,眼睛却瞄了一眼郝妮儿。
“还不好意思,你长这么好看,肯定一大群女孩子围着你……说说长什么样?”郝妮儿来了兴致。
三个人聊到很晚,天有点冷,郝妮儿打了个寒战,季小源习惯性的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郝妮儿拢了拢季小源的衣服,打了个哈欠,“困了,这一路太累了……”
“姐,你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在香港转转……”
“嗯。”郝妮儿又打了个哈欠出了阳台。
“哥,你……是不是喜欢妮儿姐?”小天第一次问这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季小源抬手轻轻扫了一下弟弟的头,“嗯,喜欢!”季小源很干脆地说,眼里全是浓浓的爱意。
“那就娶她啊,我也想让她当我大嫂呢!”季小天语速轻快,兴奋地说。
“哎……”季小源叹着气点了一支烟,火光映在他俊朗的脸上,方才浓烈的爱意已变为惆怅。“可惜……她不喜欢我……”
季小天垂下长长的睫毛,他这个年纪还不懂得爱与不爱那些复杂的情愫,只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
季小天除了上学就带哥哥和郝妮儿在香港玩,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无忧无虑,哥哥对郝妮儿的悉心照顾都看在了季小天的眼里,她说热,哥哥会立马给她买绿豆汤解暑,她说累了,哥哥会拉住小天一起陪她休息,有一次她突然说想吃家乡的葱油饼了,哥哥就亲自下厨房为她做喜欢吃的葱油饼,她笨手笨脚的帮忙切葱花不小心把手切到,他心疼地为她贴创可贴。季小天抱着胳膊斜倚在门口笑看着他俩,“姐,我可真妒忌你!我哥从来没对我这样过……”
“嗯……好酸……小源你做的饼里难道放醋了?”郝妮儿嗅着鼻子。
一日季小源不在,小天红着脸问郝妮儿:“姐,我哥哪儿不好了,你为什么看不上他?”
郝妮儿笑着的表情一滞,一时语塞,是的,季小源哪里不好了,他哪儿都好,可是爱情不是好与不好来衡量的,有时候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为什么会不爱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的心就像一列只有一个座位的火车,而这个座位只会给买票早的人坐……”
“那我哥买了站票!也可以上去!”季小天有些着急,不甘心地说。
郝妮儿看着小天通红的脸,一字一字认真地说:“可是我不想让他站着,那样太累,他应该有更好的座位可以坐……”
“可是你没看出来吗?他愿意站着,只要你心里给他站的位置……”小天继续辩论,不甘示弱,他这样似乎就能为他哥哥争取到一张重要的车票一样。
郝妮儿彻底怔在那里,看到小天认真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了。
“买到车票的是不是江迈哥哥?”许久,小天成熟里带着稚气的声音又响起,声音很低。
“嗯……”郝妮儿点了点头。
小天想说什么,吸了口气却没说,只是轻轻把气叹了出来。
久客不欢,郝妮儿和季小源看到小天过得很好,便不愿意再打扰下去,互相留了电话便要离开香港。走的时候小天很舍不得他们,亲自送他们上了轮渡。
“姐,这块手表帮我交给江迈哥哥,是他当年送给我的,你告诉他我长大了什么都不怕了,但是哥哥我只有一个,希望……”小天看了看季小源没有说下去。
郝妮儿却听不懂这个少年的意思,只是接过了手表。
季小天努力挥着胳膊,他揉着眼睛,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候是他离开,而此刻是哥哥离开,这一离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远远的那个白衣少年,已经长大,他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他也放心了,来香港的时候季小源还想把弟弟带回岛市,可是看到弟弟其乐融融的一家时,他放弃了。临走的时候,小天的养父找过他,他说他准备等小天初中毕业了就送他出国读书,给他最好的教育和生活,让季小源放心。言外之意季小源是懂的,他们不希望他来打扰他们现在的生活,来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家。
他们才是一家人。
季小源不舍地看着那一点白衣,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眼睛蒙了一层水气,他明明该替弟弟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郝妮儿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他好看的侧脸凝重而深沉,想到小天的话郝妮儿一时有些恍惚,海风拂来,吹乱了发丝,也吹乱了年轻的心。
这茫茫大海,茫茫人生什么时候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