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煎好了,宓缘遣我和冰蓝去送药,她明明不忙,以前若是不忙也一直是她送药的,今天却说不去,还不是有古怪。我虽然去送药了,却嘟着嘴,宓缘也不在意,只嘱咐我小心别洒在路上。
我们去送药却也没见着王,到了厅中陌胭的侍者便将药接了过去,出来的时候看见又有许多侍者拿了食盒什么的,应该是准备晚膳,我看不见里面的食物是什么,从数量来看也有二十道菜,这雪之国的王和王后的风格还真是很不相同,王行事简单低调,他平时吃什么我是不知道,但宓园中从来除了龙舞便只有三名侍者,其中一名还在我们院中,园中也很是冷清幽静。陌胭正好相反,前呼后拥的,装扮也华丽,看来在吃方面也颇有些讲究,我去过王后的寝殿凤仪殿附近,也是热闹的很,还真是完全相反的一对夫妻呢。
回去时侍者把我们的晚饭拿过来了,我吃着饭,时不时地看向宓缘,想问又觉得是隐私张不开口,晚饭也没吃好,倒是冰蓝都看出我的奇怪道:“梓夕姐姐,你怎么了?”
我摇头道:“没什么。”
宓缘道:“她心中有话憋的。”
冰蓝奇道:“有话憋的,什么话啊,梓夕姐姐?”
我被宓缘看穿有些小尴尬,干咳两声道:“小孩子好奇心别那么重。”
宓缘轻笑道:“我看我再不说清楚,你不止饭吃不好,觉也要睡不好了。”
我摸了摸头笑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已知道一些又不清楚。”
宓缘看着我们道:“事情过去已久,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顿了一下,我和冰蓝都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说下去,她继续道:“以前,有五十年了,我是住在昶州的。”
我道:“像龙舞说的是王妃?”
宓缘道:“是,那时候现在的王还只是一位王子,我是他的王妃。”
冰蓝“啊”了一声显得比较惊讶,这丫头果然对于今天的事没多想。
宓缘道:“他那时是王子释,只是他并不想只做王子,他想要当王。”
我道:“他是王子,想当王也并不难。”
宓缘道:“他并不是唯一的王子,他还有两位兄弟,都是才识出众,也很有机会成为王。”
我的脑中立刻出现两个词“夺位”,我想起我看的历史,最有名的就是“九子夺嫡”,为了夺得帝位很有一番暗中的厮杀,该不会释也一样吧。
宓缘轻叹一声道:“他想当雪之国的王只有和另外的两位王子相争,历来争夺王位是最残酷的,我当时只一心研究药理并不十分关注他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让我知道,直到王子越死于家中,我去他的家中才知竟是释所为,他为了夺位设了一个很大的局,这个局设了有三四年的时间,他倒有这么好的耐心,王子越因为他的设计为了不连累妻儿不得不自裁于家中,不仅如此,他竟还不肯放过王子越的妻儿,我不知道他竟会变得如此的狠冷。”
我叹道:“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从来就只有狠毒、冷酷,兄弟、父子、亲情什么都可以抛弃。”
宓缘道:“什么都可以抛弃,也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是为了王位,之后我开始关注一些他做的事情,他真的是狠得下心来,不择手段,阴谋、杀戮、背叛,只要能赢得王位,他什么都做。”
冰蓝道:“他为什么非要当王,王有什么好的。”
宓缘道:“王有什么好,我也不明白,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王位,他说因为他想拥有权力,想要成为王者,为了成为王者他会不惜一切。王子越死了还有王子禹也有着勃勃的野心,他并不如王子越那般好对付,他并不直接对付禹,而是从禹身边的臣子开始着手,臣子被除掉,他们的家人也不能幸免,他变得越来越可怕,隐藏的也越来越深,我根本一丝也看不出他的心思,王子禹也在对付他,他和王子禹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累了,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能采取不理的态度,专心研究我的药理,我在学习怎样挽救生命,他却在想着如何杀害,他是乐于我不理他的事,我也很想完全不理,可还是有许多事情由不得我不知道。”
她墨色的瞳孔似乎在颤抖着,应该是很痛苦的回忆吧,都五十年了她还能如此的痛,可见她当时的感受,也许我不应该让她忆起当日的痛,我道:“宓缘姐姐。”
宓缘淡然一笑道:“没事,我见到他,不管是否愿意想起,记忆都来了,王子禹也给他设下一个局,他处处小心还是落入局中,好在他很聪明也很决绝,保住了自己,却是元气大伤几乎失去了争位的资格,丞相在这时站在他的一边,他们争位,丞相一直是保持中立,谁也不帮的,不知为何会突然帮他,丞相在朝野之中向来是很有威望的,又很得先王的信任,来到他的阵营立刻又使他足以和王子禹抗衡。”
我插口道:“这位丞相还挺聪明的嘛。”
冰蓝奇道:“梓夕姐姐,你怎么知道丞相聪明?”
我道:“三位王子争位形势不明,他谁也不帮坐壁上观,任由他们斗的不可开交,而且还可以暗中观察,到底哪位王子更值得辅助。待得王子越战败,只剩下王子释和王子禹,那么王位必定是二者之一,只是两位王子势均力敌,各自都有完整的团队,而且都已有各自的职位,若在那时加入虽可以如虎添翼,但毕竟只是众多谋臣之一,万一处理的不好,很有可能变成锦上添花,夺得王位功臣甚多,可以得到多少好处还未可知,但是若有一方在相争中大败,几乎无翻身之日,这个时候去伸出援手,那就绝对是雪中送炭了,几乎是再生父母,便可以得到完全的信任。若是成功夺得王位那必定是第一功臣,而且无可与之匹敌者,绝对是王之下的第二国君,即便是王恐怕也会忌惮几分,所以我才说他聪明,嗯,简直就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冰蓝很认真地看着我道:“梓夕姐姐,你真厉害,可以想这么多。”
宓缘也道:“以前以为你只是一心想玩,对什么都好奇,没想到可以想到这些,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呢。”
我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其实我也就是事后诸葛,若在当时我怕也想不来。”
宓缘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丞相确也存有此心,他一直隔岸观火,等待机会,释有了一场大败,得他相助,确也对他很是尊敬,后来我才知道丞相帮助释还有一个条件,是夺得王位后立丞相的女儿为王后。”
我“啊”了一声赶紧道:“那他答应了么?”
宓缘道:“他说为了王位他会不惜一切,不过是王后的位子怎会不应。”
冰蓝道:“那宓缘姐姐呢。”
我道:“是啊,你是他的王妃,他若为王,你是王后才对,他怎么能答应让丞相的女儿当王后。”
宓缘道:“我没去问他,问他也不会令他改变主意,我向来只专心于药理,对王妃、王后什么的并不看重,也当不了王后,丞相之女不仅貌美,又很聪明,处事也很是决绝、果断,很适合当王后。”
我道:“可是那并不只是王后的身份,而是作为妻子的身份。”
宓缘道:“我知道,那些年我们有太多争吵,他已经决定,我去质问他也只是徒然争吵而已,他既已说不惜一切,又有何不可舍弃的。他那么想当王,我已不能帮他,只有不拦着他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丞相的女儿是陌胭?”
宓缘道:“是,我其实并未见过她,只是闻其名而已,今天虽为初见却也知必定是她。”
我想着陌胭应该也是没见过宓缘的,她若是知道此时的医者便是从前的王子妃不知作何感想,又道:“你知道这个交易便离开昶州了么?”
宓缘道:“不是,释虽有丞相之助却也未必会胜,我等他真正赢了才走的。”
我看向她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舍得吗?”
宓缘愣了一愣,随后淡淡一笑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大概又会觉得我聪明,其实并不是我聪明,是她把她对释的爱没有很好的掩饰,从开始她说了释为了争夺王位不择手段,说他变得很狠冷、残酷,可是她的语气中毫无责怪之意,只是为在争斗中死去的妖伤心,说到释中了王子禹之计幸得保住性命也很安慰。无论释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不想责怪他,更不想让他有一丝的危险,即便释为了王位背叛她,答应让陌胭做王后,她也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她并不是很理解释为什么一定要的得到王位,但还是想帮他,这样的爱才是最无私的。
宓缘道:“其实之前也有几次想要离开,只是每每觉得放心不下,总是无法离开,等到真正下定决心离开,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离开了我看不见他的坏,渐渐地便只记得他的好了。”
冰蓝怔怔地道:“原来宓缘姐姐这般爱王。”
宓缘淡然一笑,如白海棠般的淡然之美,冰蓝说的没有错,她爱释,爱到没有任何要求,从来只爱着对方的优点,可她明明清楚释的所为,无论释怎样对她,她都是如此的深爱释。
我道:“王一直躺在轻纱后不见你是愧疚么?”
宓缘道:“我一进他的卧室他便已知道是我来了,他不是愧疚,他不见我,我就只是给他医治的医者,而非曾经的王妃,我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相见到不如不见。”
我点头道:“他今天只在屋外看着你却不进去也是这个意思了。”
冰蓝有些懊恼道:“那我不该出声的。”
宓缘道:“说是不见,既是相距咫尺,怎会不见,今天不见以后也是要见的。”
我顿了一下道:“他生的什么病,怎么病了这么长时间?”
宓缘垂下眼睑道:“有些麻烦,他的身体并不会如此之坏,我正在查病因。”
我看宓缘提起王的病仿佛很担忧,却又似乎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没有可问的了。
烛光一跳一跳的,我看见已经燃了大半的蜡烛才觉出我们已经谈到这么晚了,我和冰蓝回房间去睡觉,有些睡不着,宓缘不愿回来还是回来了,本没有机会见到释还是见到了,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呢,谁知道呢,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常说我只是看客,但我真的只是看客吗?恐怕早已不是了,而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即便以后我回去了,我在这个世界的经历都是真实的,感情也是真的。其实从我初到妖界至今经历了许多事情,看过了这么些故事,我便已经绝不是看客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经历,而这些经历也会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