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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夏十三失业了,因为一个陌生女人。

他人生中无数次失业中的又一次。

他干过太多的行当,餐厅服务员、厨师、建筑工人、房屋中介、货车司机、保安、门卫、快递员、促销员……他坐在自己狭小的世界里,重新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他把自己短暂而又漫长的三十年的岁月悉数细数了一遍,他挖空心思的想找出一个他没干过的工作,好重新开始另一段生活。只是盘点过后,他竟然发现那些他所熟知的卑微的工作自己几乎干遍了。

在屋里待了一个月,他反复思考着自己要做点儿什么,胡子和头发却像野草一样生长着,荒芜着。最近一次下楼买烟的时候,他的形象吓到了杂货店的小女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却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生活的动力,这样的光景,在他的生命中反复出现过,每一次,似乎都要这么挣扎一番,这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上瘾的习惯。颓废真是比毒品还可怕,你越是沉溺,就越发的离不开他,直至它夺走你所有生命的光彩。

变卖了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摩托车之后,生活里唯一的伴儿也消失了。

他一个人就在城市里走来走去,形同幽灵,他的头发和胡子长了一茬又一茬,眼睛却愈发明亮了起来,像两眼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冷泉。夏十三在想,他的胡子和头发的的生命力可真是旺盛,依附在他这具破败的躯体上,居然还能愉快的生长。夏十三越是颓败,它们就越茂盛,他就在想,他要是那胡子和头发该有多好。

有一次夏十三上楼的时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半截废弃的木料,那半截木料经搁置了太久,以往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它。时下,他太闲了,他的眼睛像饿了很久,四处寻觅可供喂食自己的东西,他意外的发现,那木桩的横截面处居然长出了一颗绿芽。

他就站在楼梯上,静静的对着那颗绿芽看了一下午,真的,他太饿了,眼睛太饿,生命太饿,胃更饿。

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那颗绿芽发疯似的生长,长成了藤蔓,贴着墙壁肆意地生长。他从梦里惊醒过来,发现什么都没,唯有那扇小窗户里散射进来一束月光,夏日的午夜,似乎也清冷苍凉了起来。

他虽知那是梦,却依旧隐约中看见满墙的藤蔓,一轱辘身爬了起来,拿起枕头边的笔记本,翻开来兴奋的写了几行字。写完了,便蹲在地上,把跌落在地上的的烟蒂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只剩下过滤嘴灼烧时的焦苦的味道,但这样的资源他也没有了。有时房东有时会在门外敲打着窗户来催房租,他趟在床上一动不动,形容枯槁。能用来充饥的东西似乎除了过往卑微的生活回忆之外,以别无东西,而那些东西像糟糠一样难以咀嚼。

在这些“食品”里,只有一件,仅仅那么一件,像极了玉盘盛出的琼浆玉液,只那么想想就感觉胃里有一颗夏日的太阳,暖得整个阴翳的房间都充满了光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念那个夜晚,想念那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他甚至觉着一定是他的回忆出了问题,那天难道不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吗?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那女子,像老牛的反刍,一遍遍的咀嚼,越是回忆,就越感觉美好。有几次他会突然的坐立起来,看着门口,他隐约觉着那女子就站在门口扶着栏杆,背对着他,他想象那女子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只是一种感觉,夏日葵花的感觉,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仔细看看她,后悔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他坐立了一会儿,浑身开始发抖,身体好像在大颗大颗的往出在流汗,他摸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他颤抖着下了床,蹒跚着打开门走下楼。走出楼梯口,阳光刺眼,她眯着眼走了一段路,看到地上有人丢弃的烟蒂就拾了起来,他想抽一口烟,却连打火机都没有。

可能是习惯,他这样走着,又走到了夜总会门口,他想折返回去,一回头碰到了一个女人,他慌忙躲开,虚弱的连连说对不起。他只顾着往回走,听到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他止住脚步无力的回头看,是那个和他曾经建立过商业合作关系的小姐。小姐站在他跟前仔细的端详了他半天,惊讶的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他也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说了些什么,他太饿了,饿的已经让感官开始迟钝。隐约中,那小姐拉着他走进了一个饭馆,小姐给他叫了面食,又和他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扔下几百块钱就匆匆忙忙的上班去了。

他吃了一大碗面,把汤水喝得干干净净,好像自己饿了好几个世纪,像一颗干瘪的杏子,突然一下子饱满了起来。又在隔壁的超市买了一包烟,蹲在马路牙子上就开始大口大口的抽,他抽得太猛,有好几次胃里一阵搅动,差点吐了出来。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小屋去了,他又活过来了,他需要重新开始自己卑微的生活。在理发馆,剃去了胡子,削短了头发,两只眼睛从丛林后探露了出来,饥饿能让眼睛更加明亮,明亮的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居然有一丝陌生感。

理发店的小伙子看着镜子里的夏十三,又扭头看看夏十三真身,他有些诧异,诧异的是自己居然有如此鬼斧神工,能把方才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修整的判若两人。夏十三走出理发店看到他们门口挂着招聘理发学徒的牌子,想到自己竟然没做过这个行当,于是转身回去询问,理发小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拒绝了他,原因是他太老。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小弟,而不是一个看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容侵犯神色的大叔。

夏十三告别了理发馆,走了一路。

这个西北内陆城市,七月的天气干燥得像一块烧得灼热的土炕,空气里飘满了细微的粉尘,像是被翻炒过一样,吸入鼻腔内干烈烈的。

夏十三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叫蓬莱仙阁的地方,那是一个洗浴中心。他曾经路过的时候看到有招聘服务员的广告,他想去试一下,他很有把握,这种工作,能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呢,卑微是卑微者的通行证。

蓬莱仙阁是一座三层的欧式建筑,前面有一片阔地,大小近乎于一个小广场,用来停放前来消费的客人的各色车辆。这个小广场上常年聚集着一群人,但他们不是这个富丽堂皇的洗浴中心的消费群体,而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农民工。不知道什么原因致使他们会常年盘踞此处,他们或趟、或倚、或坐、形态各异;或熟睡鼾声如雷,或安静瞩目观看周遭,或憨笑阵阵,或嘻嘻打玩……总之,与洗浴中心形成了一种鲜明的阶级式的对比。早先,洗浴中心也曾大规模的驱逐过他们,但是他们总是能神气而又神奇地卷土重来,以至于后来的驱逐遣散也是零星散散的,领导见底层生命如此旺盛,难以连根拔除,只好偶尔为之,门口的保安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还跟他们一起玩闹一阵。

因此这个小广场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前来消费的人看着他们奇形怪状的是风景,他们则看着那些衣着翩翩的客人的亦是风景,而这些在那些冷眼旁观的路人看来更是风景。

他们驻扎于此,每天等待着有人能来招工。有人前来询问,他们便蜂拥而起,簇拥着报上自己的名号,以及自己擅长的工种。倘若人家招够了人数,其他人则黯然地回到原地,继续保持之前的体态造型,等待下一次机会的降临。也因此,他们从不避讳流人的眼神,哪怕那些流人的眼神带着何种的情感色彩,他们都会回以渴望、期盼和惨淡卑微的微笑。

夏十三做过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所以他不会像那些无聊的路人似的对他们频频投来发现、诧异、惊奇、鄙夷的眼神。只是这广场已经完全沦陷,被他们所占领,夏十三进入蓬莱仙阁的时候,几乎是一路踮着脚,跳跃着,从“火线”穿越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便出来了,他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他竟没有把握住。本来他只想当一个简简单单的服务员,但是洗浴中心需要的是一名搓澡工。他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越过自己的心理障碍。他能接受任何体力上的,精神上的重压和卑微,但无法接受去触碰一个陌生的裸露的男人的身体。

他站在洗浴中心的门口,心里竟然悲凉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多姿多彩的农民工兄弟,遥想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份子,而那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就那么站立着,地上的农民工抬眼望了他一眼,应该是从他的精神气质和衣着品味进行了判断,判断的结果是:可能他也是我们的同类。

夏十三居然有些茫然,他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有这种茫然的心绪,茫然有时候似乎也是一种权利,对于那些以追求和梦想标榜自身的人,在生活的空隙里偶尔哀怨的叹息和悲伤或可能是件很有诗情画意的事,而像他这样的人,似乎活着才是他们生活的动力,抛开活着这个命题,那些娇柔的情感显得廉价而毫无用处。

他琢磨着,混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跃然枝头,甚至还朝不保夕,眼下的情景又把他拉回了人生的原点。莫非这生活就是一个圆圈,而他永远也跳不出他画给自己人生的这个圈。他暗自犹豫,要不要现在席地而坐,立地就能成为农民工。还未等他坐下来,地上的农民工突然一涌而起,潮水般的涌向了街边。或许是记忆,或许是本能,或者是无意识,他竟然也跟了过去,站在人群外围,伸长脖子,昂着头,把曾经的职业技能一下子带动了出来。

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一个白衣男子正在被众人围得难以招架,想来应该是前来招工的人,人群里呼喊着,都是毛遂自荐的声音。

夏十三知道自己没戏,他刚来,没有条件,没有人脉,没有资源,于是扭头正准备走。突然听到人群安静了下来,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他疑惑的回头看,所有农民工也都安静的回头看着他。人群里那个白衣男子伸长胳膊,举着食指朝他指点,嘴里大声的喊话:

“哎,就你,就你,你过来!”

低调是低调者的通行证,可能是那白衣男子被中多农民工围聚的有很是烦躁,于是在众人中选择了一个甘于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他。夏十三有些赧然,在众多农民工兄弟疑惑的眼神的护送下,一步步穿过他们,走至车前,泰然自若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扬长而去,在后视镜里,他看到其他农民工的惊愕只那么一下下,便做了鸟兽散,恢复原状,期待下一次机会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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