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潮生一向认为自己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世间之事均逃不过他的算计。他算计苏仁耀,算计皇帝,算计这个帝国,算计所有阻碍他达到目标的人,他的算计总能无往而不利,但是今天,他失算了。他想过苏仁耀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办法扭转颓势,逃出升天,为此,他早已做了周密安排。不管苏仁耀的选择是逃离永康,隐姓埋名,还是起兵自保,割据一方,他都为他安排了一条通向地狱的死路。今天袭击苏哲一事虽然让他惊讶,却也未脱离他的掌控之中。可是,苏哲受重伤,性命垂危这件事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这是个非常可怕的现象,对于刘潮生而言,他绝不允许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决不允许!
“陛下,苏哲重伤是真是假目前尚不知晓,依在下看来,这是苏仁耀放出来的烟雾也说不定,我们必须对此进行仔细确认才是。”经过短暂的不知所措,刘潮生的思绪很快又恢复如常。
皇帝对此深表赞同,说道:“刘先生所言在理。既然朕的永宁侯爱子重伤,朕又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呢。张焕,让陆太医去侯府走一趟,你也一起去。”
张姓太监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陆太医接了皇帝令,不敢耽搁,赶忙收拾行装和张焕一道离了宫,匆匆赶往永宁侯府。
当二人到了侯府门外,便看到府内下人们都是一副乱冲乱撞的慌乱模样,跟没头苍蝇似的。看这情形,张焕估摸着情况应该会很严重,便也少了通报,催着张太医一起径直快步往里走去。
张焕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下人们的表现,看到所有人无不是表情凝重,惊吓不定的样子,看着完全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他心里便也有了计较。
走进内院,远远的,张焕就听到自我房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其中还夹杂着不耐烦的呵斥声音:“哭什么,哲儿还没死呢。母亲,您就放心吧,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哲儿出事,你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出去吧。”
“好,我们就不妨碍你救哲儿了,娘蓉,我们出去。”老夫人发话道。
看来事态很严重啊,容不得耽搁,张焕和陆太医加快脚步闯了进去。
屋内,张焕看到我奶奶和母亲正满心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双眼红肿,泪眼婆娑;还看到三叔扶着我的身子,父亲则正艰难地催动武源力,替我续气保命;同时,他也看到了身形枯槁,气若游丝的我。在来之前,张焕已知晓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眼前的我竟会是这样一副形如枯木的可怕模样,就好像全身血肉都被某种怪力榨干了似的,看起来着实吓人。
“侯爷,陛下听闻世子受袭重伤,甚为关心,特命奴才带陆太医前来诊治。”强忍着内心的惊惧,张焕开口说道。
三叔看到来了太医,非但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反而勃然大怒,道:“添什么乱,没看到大哥正在给哲儿续气保命嘛,‘大搜魂手’的伤岂是区区太医就能救治的,快滚开!”
除了皇帝,张焕在谁跟前受过这种气?他真想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但转念一想皇帝临来时的交代,便只得强自克制心头的怒火。
和张焕气愤莫名不同,陆太医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在听到‘大搜魂守’四个字的时候大为震惊,张口问道:“大搜魂手?我听闻这门功夫只有天守阁的大慈大悲和尚才懂得,难道伤人的是他?”
三叔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太医,说道:“好见识。”
“中‘大搜魂手’者寻常医药无效,哪怕是宝贵的武者源力也仅能多维持性命片刻而已,于治疗伤势没有太大用处,侯爷无需多做浪费。”看到父亲虚耗源力,已现力竭之象,陆太医不忍,遂劝道。
父亲一听此言,果然依言停了输送。他下了床,涨红的脸庞布满汗水,身体有些颤巍,勉力撑着虚弱的身子来到陆太医跟前请求道:“请您救救我儿子,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说话时的父亲竟语带哽咽,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叱咤风云,谈笑间斩将夺旗的英雄气概。
陆太医来到床前,仔细地查看了我的伤势,一脸为难地说道:“‘大搜魂手’实在霸道,刚才在替世子检查伤势的时候我竟察觉不到丝毫生机。恕我直言,世子现在就如同一个活死人,除非有‘生机玉露丸’,否则,十二个时辰之后,恐怕..可这‘生机玉露丸’是天守阁的不传圣药,外人又怎么能得的到呢?”
他已无需多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陆太医的话无疑是判了我死刑,听到这个噩耗的母亲立时昏厥了过去,奶奶也是失声痛哭,老泪纵横。而父亲呢?呆呆的,没有落泪,甚至没有多少难过的表情,但看他的面容,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苏仁耀,若想救你儿子性命,明日辰时独自到落日崖来,我天守阁是时候和你做个了断了。”恰在此时,一阵话音开始在侯府里回荡,待好奇的下人们追出去一看,却哪有什么人影。
“刚才怎么回事?”动作再快也该留下身影才是,可外面却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一幕让张焕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他满心好奇地问道。
三叔斜瞥了一眼,不耐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千里音波功’,只要是天阶以上的武者都能够施展,堂堂天守阁,会这门功夫的人多如牛毛。真是可恶,他们竟然敢拿哲儿的性命来威胁大哥!大哥,我们也不知道对方设了什么陷阱,此去凶险,您可一定要慎重啊。”三叔看向父亲,一脸郑重道。看三叔不忍不舍的模样,倒像是真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孤身犯险,父亲倒是毫无所畏的样子,竟笑了笑,说道:“事无不可为,我一生所求者不过是天下太平,家人安康,如今若要作出取舍,我甘愿献出一切,牺牲一切。”
“仁耀”
“夫君”
短短一句话道尽了父亲的悲壮哀伤,也道尽了他对家人无私无悔的爱,这让奶奶和母亲如何还能自持。
“三弟,明天我走了后,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拜托你了。”父亲扶着三叔的肩膀,做着最后的嘱托。
三叔眼泛泪光,道:“大哥放心,您的话弟弟都记在心里了,我一定不辱使命。”
“还有母亲,夫人,我没有照顾好这个家,没有照顾好哲儿,更没有照顾好你们,对不起。”父亲转过身,看向奶奶和母亲,语带哽咽道。
父亲的话音刚落,众人不禁掩面而泣,悲从中来。
张焕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皇帝来之前给他的命令就是留意父亲的一举一动,看是否有任何异样的事情发生,如今看来,在我受袭重伤这件事情上,父亲是断无可能会动什么手脚的,因为张焕实在想象不出世上会有这样残忍的父亲。
当人生面临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既不贪生,亦不畏死,勇敢且努力地走下去吧,走过了就没有后悔,至于结局如何?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