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水河北岸尘土飞扬，大队人马正在向这块血腥的屠宰场靠近！
李豫、郭子仪、李泌三人并辔而立，凝视着前方正在进行的大屠杀，沉思良久。
“看来，李嗣业是遇上难缠的对手了！”李泌首先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
“郭帅，我们是否要派人增援他们一下？”李豫何曾见过如此激烈的厮杀，不禁为正在基激战的李嗣业、王难得等人捏了一把汗，忧心忡忡地对郭子仪问道。
“依微臣看来，李嗣业若是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他就不是李嗣业了！”一提到李嗣业，郭子仪的脸上就洋溢着一股兴奋地神色，，“昔日他随高仙芝将军远征西域之时，曾单枪匹马扼守恒罗斯峡谷，在峡谷中，他大显神威，一个人将三万大食、吐蕃联军冲得七零八落，自己却毫发无伤。今日虽逢劲敌，但与当年相比，毕竟危险小多了！李归仁想要奈何他，恐怕还得脱一成皮！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能令张飞都感到逊色的王难得啊！”
“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李归仁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如果他乘李嗣业筋疲力尽之时再出手的话，那李嗣业将军岂不是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吗？像李嗣业这种人才，我们可是损失不起了啊！”李豫的更加担忧了！
“元帅多虑了！”李泌缓步上前，轻轻地捋了捋颔下的胡须，满怀信心地说道：“李归仁并非贼军主帅，但是他却率领了叛军的主力在此与我们决战。那张通儒、崔乾佑、田乾真等人呢？他们身在何处？莫非是想要让李归仁拖住我们，他们再······”
“这是叛贼惯用的技俩！”郭子仪和叛军毕竟是老交情了，他们想做些什么，郭子仪是一目了然，“两年之前的潼关之战，四个月前的清渠之战，我们都领教过了，不足为奇！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起作用？”
“郭帅的意思是？”李泌似乎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又要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他用一种会心的微笑望着郭子仪！
“待会儿仆固怀恩他们回来了就可以见分晓了！”面对李泌的提问，郭子仪没有做正面回答，而是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仆固怀恩、叶护、帝德三人风尘仆仆地跑到了他们面前，对着李豫深深一拜，兴冲冲地说道：“郭帅果真是料事如神，叛军在积香寺西南的密林中服下了一万伏兵，等待着我军进入伏击圈！不过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看来！李嗣业的一字长蛇阵是应该被拦腰斩断的时候了！”郭子仪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李嗣业的表现太出色了、太令人满意了！“请元帅下令，三军出击，齐头并进，将李嗣业率领的十万叛军埋葬在积香寺旁，为朝廷重归长安城举行一个隆重的奠基礼！”
“好！”李豫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没想到他当上元帅后的第一仗就打的如此漂亮，也就是说他将来的太子地位就在这场战役中奠定了！“荔非元礼将军，你率领三万安西将士从左侧攻击叛军的‘蛇头’部分，不要让他们咬住李嗣业将军！”
“末将遵命！”从人群中闪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应声而道。
“王思礼将军！你率领河西健儿从右侧钳住叛军的‘蛇尾’部分。绝不能让他们成为李嗣业将军的绊脚石！”
“末将遵命！”自打从潼关败阵下来以后，王思礼的脸上就少有笑容，今日能一雪前耻，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颤声答道。
“郭副帅！你率领四万朔方勇士，从正面直扑敌军。帮助李嗣业将军完成将这条‘长蛇’拦腰斩断的重任！”
“末将遵命！”
“三路人马互为犄角、相互驰援、齐头并进。今日定要将那群叛贼埋葬在这山谷之中。为太上皇和皇上回到长安城举行一个隆重的迎接仪式！”李豫见部下将士群情激奋，自己也受到极大感慨，将手中的佩剑高高举起，厉声吼道。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为大唐的中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出发！”李豫手中的佩剑重重向前方会下！
沣水河北岸，再次扬起了阵阵飞扬的尘土，近十万唐军个个身为奋勇、耀武扬威，似猛虎下山，如饿鹰扑兔，一股劲地向叛军阵营飞驰而去！
三支大军，如三朵乌云，呈“品”字形状笼罩在叛军的阵地上。
在的“一字长蛇阵”的核心之中，李嗣业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正在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者自己跟前的叛军，在密不透风的人墙之上撕开了一道越来越长，越来越深的裂缝。他那古铜色的上半身已经被血水淋浴了一番，变成了鲜红色，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地上挥洒一股又一股红色的“汗水”！
离他不远处的王难得，虽说在此战中损失了一只眼睛，但他在战场上所换回来的不知已经是他所付出的多少倍了！只要他手中的方天画戟一刺，便有人翻身落马；一劈，便有人人头落地；一挑，便有人腾空而起；一捅，便有人血如泉涌。在他的那只独眼中，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一片让自己视线模糊的血舞。
几千官军虽然身陷绝境，但是人人皆抱有一颗必死之心，个个胸怀一股杀敌报国之志，将几年来颠沛流离的委屈，几年来疲于奔命的怨愤，都在今日的战场上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把眼前这群挡住自己去路的人当做了发泄对象。
相反，在长安城内带了两年多的叛军，在繁华的长安城中享受了七百多天锦衣玉食的生活，过足了二十多个月的作威作福的日子，要让他们发挥出昔日那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作风恐怕已经成了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再者，交战之时李归仁他们就根本眼前这只队伍（曾经在他们面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菜鸟”）当做一回事！
“想不到，四个月不见，这群人倒有点长进了！”李归仁立马在积香寺对面的小山岗上，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嘲讽道。
“看来，唐军这次倒是真的来劲了！”李归仁身边的张通儒摇着头叹道：“李亨此次恐怕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了，要来同我们决一死战了！”
“这样也好！”李归仁高兴地拍着手说道：“只要把这群人一搞定，我们就可以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
“但是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张通儒神情黯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昔日郭子仪在九原之时，麾下人才济济，帐中战将如云。李光弼为其帐下第一智将；仆固怀恩为其帐下第一悍将；浑释之为其帐下第一勇将；荔非元礼为其帐下第一猛将。这几人中，只有李光弼被任命为河北节度使留守太原，并留下了李安、卢逖、张奉璋、白孝德在河北。浑释之留守河东。荔非元礼也在战场上出现了，可是仆固怀恩呢？如此主力决战，正值用人之际，郭子仪不可能不用他吧！”
“李亨身边不可能没有大将保护吧！”安守忠笑着迎了上来：“张大人素以老成持重著称，我看这次恐怕又是杞人忧天吧！”
“不好！”一旁的崔乾佑猛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下：“听说李亨向回纥借了兵，为什么迟迟不见回纥兵出现在战场之上？李亨不至于会把回纥兵留在自己的身边吧！传令三军，切勿恋战，速速将唐军引入伏击圈，以免夜长梦多！”
“是！”几个人同时对崔乾佑行了一个军礼。
张通儒手中令旗迎风飘动，在阵地上苦苦支撑的几万叛军如蒙大赦，连忙相互交替掩护，次序井然的向后撤离。
“这群狗娘养的！”杀红了眼的李嗣业终于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当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自己之时，倒是大吃了一惊。****的上半身已经记不清楚被血水侵泡了多少次了，就连自己渗出来的汗水也变成了血红色！胯下的战马，也由原来不带一根杂毛的纯白色变成了殷红色。最让他吃惊的是，他手中那柄纯精钢打造的钢刀，原本是将二十几个迭在一起的铜钱一刀砍断都不会卷口的上乘好刀，经过此战，却变成了一把“锯子”！“费了老子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还能从容撤退，倒不失为一帮狠角色！”
“李将军辛苦了！”远远望见李嗣业，郭子仪便纵马上前，拱手对他笑着说道：“自轮台一别，悠悠数载，没想到你我二人竟然再度在战场上携手合作！”
“郭元帅！老李我当年的本色还有所保留吧！”李嗣业当年的豪爽未见丝毫，一见统军副帅竟是当年自己的老相识，也不再客套半分，竟发出了一阵豪爽的笑声！
“李将军神勇可嘉，不愧为我大唐第一勇士！”李嗣业在恒罗斯之战中得出色表现让他自己成为了大唐帝国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李豫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他策马上前，言辞之中对李嗣业充满了敬佩之情。
“殿下严重了！托上苍庇佑、元帅调度有方，、众兄弟舍命相拼，微臣才有逞能的机会！”蛮对李豫的表扬，李嗣业倒是不敢托大，连忙客气了一番。
“李将军且休息片刻，剩下的事情交由我们大家来处理就行了！”见李嗣业在战场上辛苦了大半天，李豫也是于心不忍，便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殿下！”一听到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要自己休息的话语，李嗣业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连忙上前劝阻道：“末将戎旅出生，早就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像今天这种战斗，这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几百回了！若是仅仅因为疲倦就下火线的话，微臣今日就发挥不出这种高水平的水平了！微臣固请再做先锋。追歼残敌，若是殿下非要换人的话，那就请把这位受伤的王将军给换下去吧！”
“这······”李豫犹豫不定，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郭子仪。
“殿下，李嗣业将军醉过瘾的就是在战场上大显神威。如果你不让他参与这场见证我大唐中兴的奠基之战的话，恐怕李将军会抱憾终身的！”郭子仪深知李嗣业的脾气，回过头望瞭望他，瞬即转身，在李豫面前帮李嗣业表达请战的迫切心情，“就把他手中的大刀给换一换吧！”
“元帅！微臣受的是皮外之上，愿同大家一道继续再战！”见李嗣业不愿意下火线，王难得也不甘示弱，包扎好左眼的箭伤，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就连忙出来主动请缨！
“王将军忠勇双全。但是长安城兵坚城险，攻城之时必少不了王将军这种神勇之士。只有让王将军休息片刻，才能让将军在攻城之时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啊！”王难得在战场上已经丢了一只眼睛了，如果再让他继续下去的话，那是太不人道了。
“元帅，既然同意我留下来了，那还是让我继续做先锋吧！我的因还没有过足！”李嗣业能够继续留在战场上，他自然是兴奋异常，话音还未落地，便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了！
“李将军请等一等！”郭子仪深知李嗣业的脾气，如果此时让他继续前行的话，恐怕会让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他连忙出手招呼住李嗣业！
“郭帅还有什么吩咐吗？”李嗣业回过头，满脸疑惑地望着郭子仪。
“今日一战，李将军大显神威！足以让叛贼心惊胆寒！”郭子仪微笑道：“如果李将军天降奇兵，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叛贼的身后，恐怕叛贼会对李将军另有看法，甚至会敬若天人！”
“郭帅的意思是？”李嗣业更加疑惑了！
“积香山与定目山之间是一条将近十里路的狭长小路，是我大军通往长安的咽喉要道，崔乾佑如果要设伏的话，那个地方是他的最佳选择。而在积香山的西侧，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可以直通长安北门！若是你能率领五千人马绕道而行，直插长安，到那时，崔乾佑等人必然不敢回长安城。这样就可以让长安城免受战火的荼毒了！”
“末将明白！”李嗣业突然大笑起来，“可是，大军主力呢？明明知道谷中有埋伏，那还要从谷中穿梭而过吗？”
“既然郭元帅知道谷中有埋伏，那自然会有所准备的！李将军就放心前往长安城吧！”李豫见李嗣业仍然迟疑不决，只好把话说的明白一些了。
“末将明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嗣业当然明白了，高高兴新的领着安西兵马翻山越岭去了。
“那我们就乘胜追击。让崔乾佑等人高兴高兴！”郭子仪那张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李豫微笑着点了点头：“郭英乂将军听令，本帅令你率领一万人马做先锋，要做出穷追猛打的样子，让贼军误以为我军中了他们的圈套，一定要把他们感到他们自己预设的埋伏圈内！”
“王思礼将军！你率领五万大军沿积香山山脉前行，在山上以逸待劳，若是遇到叛贼向北逃窜，就把他们赶入谷中！千万别让他们向北流窜，给朝廷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末将遵命！”
“荔非元礼将军！你率领三万人马沿定目山向东搜索前行，阻断叛贼南下窜逃之路！”
“末将遵命！”
“郭元帅，你率领大军随后掩杀定要将那群叛贼赶回老家！”
“臣谨遵将领！”
在积香山和定目山中间那条狭长的峡谷之中。崔乾佑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西方，虽然李归仁耐以成名的“一字长蛇阵”被凶悍无比的李嗣业给搞定了，并且折损了不少兵将，但是，此时股中的每一位人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沮丧之色。相反，人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似乎每一个人都看见了胜利正在向自己招手。因为，他们隐隐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就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看来李豫毕竟还是嫩了一点，按捺不住啊！”张通儒得意地笑道，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此地距长安城近在咫尺！能够将丢失了两年之久的都城收复，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诱惑啊！”安守忠也在得意地冷笑着！
“传令三军，在峡谷中结阵，且战且退，把唐军引入埋伏圈内，聚而歼之！我要让李亨父子结集的二十万虾兵蟹将全部埋葬在这条峡谷之中！让潼关之战的悲剧再次上演，让唐朝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彻底从政治舞台上消失！”崔干佑得意忘形的吼道，他仿佛又看见了潼关战役之时的情境。
“是！”李归仁应声答道：“三军将士听令，在原地按战斗队形展开。若是遇到唐军追击，且战且退，只要把唐军引入前面最为狭窄、最为险要之处，我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是！”几万人同时应声答道，喊声响彻山谷，声音中飘荡出一阵阵对胜利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