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牧这个人,用路依依的原话来说,“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在原先转到D中的几天里里,正眼都懒得瞧她一眼的家伙,星期五放学后竟然跑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以后,还请多关照。”肖牧笑盈盈的脸上,再配上最后故意拖长加重音的两个字,路依依一头雾水。还在木然之中,肖牧已经徒手把她手中的练习册抽了过来,“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吗?”他随手翻了几页,路依依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其实颇令他头疼不已,可是他偏偏皱紧了眉头,一边还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
此人非善类!
路依依劈手将练习册夺了回来,继续收拾起她的书包。
“怎么了,学霸就看不起学渣啊?”
路依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为了路依依行事的一套准则。此时她只能暗暗苦恼,如果当时能有如此高的觉悟该有多好,倒也不至于有今天。低声叹了口气后,路依依选择走向后门,只留给肖牧一个凛然的背影。
D中到路依依家有一路直通的公车,但路依依有自己的自行车可以回家。当然,这也是为了不碰到初中时期的同学。
回家的路漫长而乏味。毕竟这是路依依闭上眼睛也能熟悉的一条路了。
阳光在此时并没有初始时那么耀眼了,透过一排又一排久经风霜的老树的枝叶,只留下斑驳的树影。路依依盯着不断跳跃在眼前的树影,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这条路。
那时候的她和他。
六岁的路依依那时候还没有现在十六岁的路依依那么文静内敛。那时候的她。皮的跟男孩子似的,老爱东跑西跑。翻墙爬树这种事情全不在话下。周遭玩耍的小伙伴们,也多是男孩们。
这条路在当时还没浇上水泥,那时也没这排树,只有一棵天一黑风一吹就发出呜咽声的老树,大家喜欢叫他“老妖树”。路依依在当时,绝对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当时在小队伍里头那也算是个领军人物。当然,队伍的老大肯定不是她。
六七岁的孩子们对于某种东西总是特别笃定并且带着别样的执着。
特别是小队伍的成员一块儿在老大家看完《汤姆索亚历险记》后,大家一致认为在这附近肯定会藏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藏,当然,除了当时八岁的小队长郑南征外。因而他们派遣最有胆量的路衣衣同志去那棵百年老树下勘测地形寻宝的计划并未禀告队长。
路衣衣与其说是因为组织上的安排到老妖树那儿寻宝,倒不如说是因为对自己胆量的过分自信罢了。
郑南征家的郑小妹太爱哭鼻子了,这鬼地方哪能让这等女流之辈来?
小胖子赵志远这身肉,老妖见了怕是要抓去做肉包子吃了。
于是路衣衣出马了——
踩着稀松的泥土,漫着皎洁的月光,就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白衣衣带着她的小铲子出动了。其实白衣衣可能不晓得,若真的有宝藏,她那把玩具塑料铲子实在是派不上大用处的。
当然,路衣衣是找不到宝藏的。而且“月下寻宝记之智斗老妖传”最终也只能在路依依同志的脑海中简单yy一番。
多年后路依依回忆当时的场景,总是会为自己唏嘘一番:如果当时勇敢的路依依有如今的半分胆小,表现出一般小女生的柔弱,也许英雄也会“沦陷”?
话说当时,路依依站在老妖树底下,她等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老妖,也没有树底下的宝藏,她等来的,只有一只一直与小分队敌对的势力——张晓强领导的“恶人帮”。当然了,五六岁的小孩子是不可能给自己的队起这名的,这是路依依她们给起的,“恶人帮”的本名可不知多牛哄哄了。
那时候的路依依可谓是势单力薄,大有孤军作战之势。
可毕竟路依依那时候还不懂得“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的道理,先是历数恶人帮近期“惨绝人寰”的种种行径,后是数落这帮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敢和路依依作对。
那时候,恶人帮也有些怂了。但总不能让路依依这丫头看了笑话。张晓强一声令下,其他的“恶人帮”成员纷纷拿出手里的弹弓,咻咻咻地朝路依依打去。
说不疼肯定是假的——但是后来路依依真觉得不疼了,她缓过神来,那些弹丸都往郑南征身上打呢!郑南征紧闭双目,咬紧牙口,两手紧紧抱着路依依的头。
肯定很疼,路依依是知道的。
“喂,你说郑南征你自己是不是傻呀干嘛不跑呀!”路依依背过身子,反手抡起郑南征往背上一放,健步奔向大本营。
其实按照武侠小说中英雄救美的戏码,怎么说也得是郑南征负伤后仍忍痛背着小美女路依依逃亡吧?这是路依依的一大人生憾事:怎么说呢,如果自己当时稍微表现地柔弱一点,再可怜兮兮一点,说不定郑南征就会心疼了呢,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了呢。
郑南征估计是没那心思,但是路依依有的是那心思。
上了初中后,那心思就更明显了:有事没事就跑篮球场上给郑南征递水。
难怪郑家小妹会偶尔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道:“我说路依依看,你对我哥的爱还真是要了命了!”
也的确是差点要了命。
2010年的大夏天,也就是路依依无数次告白后背郑南征无数次拒绝后,路依依所在的中学和C校进行了一场篮球赛。因为赛场是在C校的球场上,郑南征的球队可谓是吃尽苦头。裁判吹了几次明眼人都看得出的黑哨不说,到了最后,郑南征还被C的球员围堵,打篮球最后直接成了打人——郑南征也因此骨折入院,遗憾离开赛场。
这让一向爱打抱不平的路依依怎么活?何况受伤的还是郑南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郑南征!
就在郑南征入院的当天下午,路依依来到了C校球员的面前——肖牧穿着C校球服,站在最前头。
路依依一眼认出了这家伙,毕竟打郑南征最厉害的就是他了,起头的也是这家伙。
“喂,我说你们怎么这样子,你们有没有半点水准?你们懂不懂真正意义上的篮球精神,你们知不知道……”认识路依依的都知道,她总认为自己有一套很高明的说教方式,其实在旁人看来并非如此。路依依可不算没辙了,这家伙也算有点小聪明。这次学校和C校打的比赛其实是市内中学生篮球赛的一场,教育局对这次的篮球赛十分重视。路依依干脆写投诉信到教育局,写完再拨热线给市电视台。得亏了路依依这位“热心群众”,市电视台那段时间热线不能再“热”了,其余热心群众想打也得挑时间……
最终C校裁判被撤,C校也对本校球员做出处置,尤其是肖牧,直接开除。毕竟这会儿,丢脸的不只是C校的篮球队。
肖牧估计是记仇的恨,估计要“关照”的也是他关照路依依吧?
“姑娘,长点眼睛好吗?”路依依闻声惊醒,一个急刹车,前面踩着老式自行车的老大爷看着这傻愣愣的姑娘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路依依尴尬地笑着,忙道对不起,一个猛身又扎进人群里。
现在她脑袋里倒也没剩下什么别的了,就三字。
郑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