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暖风总是如此醉人,让人无知无觉地奔向了四月。
四月里的日子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是喜庆的,对于建康城的大人物而言却无疑是煎熬的,四月是皇上的寿诞。
那些个夹在现任帝王和下一任帝王中间的势微臣子,在这段时间内显得极为难熬。皇上的寿辰于皇上而言是愈接近于死亡,而对他的那些儿子而言,谁知这病弱的皇帝会再活几年。所以对于这次的庆典,有后台有关系的臣子都把自己摘了出去,没有后台关系的却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话糙理不糙,他们倒是决定要把这皇上的寿诞尽力办好,只盼着未来的皇上是个容人的。
城郊,寒山寺。
纸鸢翻个身一下子就醒了来,因着她似是听见了慧娘嘤嘤的抽泣声。连滚带爬地往床头靠,眼见着一名美貌妇人在那儿窗边梨花带雨,此时的月被乌云遮着,并不适合赏月以及触景生情,看来慧娘并不是在想着会稽王府。
纸鸢对那个王府并无好感,她总觉得那地方拘着自己与慧娘,她看得出来慧娘也是极讨厌那个地方的,所以才会别出心裁弄了个世外桃源出来。而且,不知怎么,纸鸢看着慧娘与王爷相处之时,显得极为漠然,总是司马曜在那说,慧娘就听着,像个牵线木偶。在纸鸢的记忆里,在寒山寺的这些日子,好似是慧娘笑得最多的时候。
纸鸢就趴在床头,直直地盯着慧娘,目无焦距,倒真像个一岁小童。
慧娘回头注意到鸢姐儿趴在床沿,探出了半边身子,有些后怕,忙上前几步把鸢姐儿抱到床的里侧。
望着自家女儿水灵灵的双眼,慧娘便觉得自个儿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不管纸鸢是否能听懂,也许慧娘就是因着纸鸢听不懂,才想着把一些事和纸鸢说说。
“鸢儿,娘要回去了,皇上的寿宴,为娘是不可不参加的,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东方神医说你身子虚,要留下来调养,要我说,这样是好的。虽然你以后终究是要回王府的,但是能在外边多呆些时间,总是好的,回了王府,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娘一定会帮你争取,让你留在这儿,娘不求别的,只求你有个快乐的童年。”
慧娘说的有些恍惚,纸鸢却听得有些沉重,她不知道自己回王府后要牺牲些什么,但她知道慧娘会牺牲些什么,母爱永远是这世间最为伟大的爱。
几日后,慧娘回到了建康城,纸鸢对此无能为力,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要如何去改变慧娘的命运?尽管她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但此时的她真是如一名一岁小童,对未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茫然无知。
现在的她不去想自己能做到些什么,她只是尽可能地学习一切对自己将来有利的东西,知识也许会成为她与命运抗争的筹码。
她知道慧明大师对寺庙里的人说自己早慧,那自己就干脆早慧到底,从慧娘走后,她便不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小小的个子,在寺庙的藏书阁,一待就是一年。
这个时代的寺庙不同于任何一个时代,这儿的僧人许多都是隐世的大儒,所以藏书阁是每个有些名气的寺庙必建之处。
在这个名士风流的时代,却说来可笑的是,只有那些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才会有一定的藏书,而藏书量隐隐地代表了世家的底蕴。所以,那些孤本基本上都是不会外传的,除非是关系极为亲近的两家人,倒有可能互传些书籍。
而那些寒门子弟,除非走运碰上好老师,便只能前往一些书院学那些大流的东西,这是做不到什么学问的。
下品无高门,上品无贱族。
那个年代,寒门子弟想要出头,便只有被上官举荐,那并非就是说一定没有了机会,只是说,你的才学得是那些士子的许多倍。
纸鸢觉得自己既是幸运又是不幸的,这个时代于小家小户出生的女子而言,是个灾难性的时代,总归是个侍妾的命运。而于真正的豪门大族来说,允许才女的存在,并且会得到世人的推崇,尽管最后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但终究是给予了女子一定的尊重。
纸鸢现在就是要走一条才女之路,她希望自己今后那微薄的一丁点儿才名,可以为自己博得较好的后半生,起码不会因为她的父王死了,她就毫无价值了。
寒山寺,藏书阁。
一年已过,纸鸢不过一个两岁小童,却已很有些名气。
因着她的刻苦,和她的早慧。
会稽王司马曜当初听说自己的女儿要留在寒山寺疗养,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慧明虽说是个和尚,却也是当世的大儒,且精于玄学,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呆在那,万一拜了师,就算是为自己又拉拢了个大儒。且,以后纸鸢真的能兴国也说不定,可以给她许个于国有助的世家大族嘛。
而现在,虽说年纪小,才名却已经飘到了建康城,这个确是极好。
纸鸢也是想拜师的,不过却并非慧明,她是想着向东方清学医术。
不论是治病救人,还是在危难之际自救,精通医术于她而言都极为重要。
可是她也不急,她知道急躁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越是想要达成什么事情,就越是要冷静才好。
虽然自己曾经向东方清提过此事,东方清并未给出明确答复,但是纸鸢觉得教不教在于别人,而学不学却在自己。于是自那次以后,纸鸢又开始在学习学习玄学、儒学之余,找到些医书,从最基本的辨药识药、记忆药理开始学习。
纸鸢也许是因为这世的年岁尚小,虽然对未来有些担忧,但脑子里所想的事却并不复杂,所以思路总是极为清晰。记忆东西也快,读个一两遍虽说不能完全理解,倒也是全部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