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风渐起。没有星光，没有月光的天际那般孤寂。
林家。
没有灯光，没有生气，如同室外的夜。
客厅里，芳敏和华文西相对而坐。管家送上的茶早已幽凉，没有了茶味。芳敏习惯性地睇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0点了。
整整一天了。
她从早上坐到中午，再从中午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深夜，林飞燕愣是没有开启半扇房门，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中午左右，华文西气匆匆地推开林家的大门，没好气地把书包扔在客厅里的皮沙发上。不肖芳敏开口问，华文西便叽里呱啦地把刚才的事冲着芳敏复述了一遍。说完还不忘咒骂叶冰和萧俊杰两句。恐怕在气头上的文西已经忘了，刚见到俊杰的时候，她是怎么样夸奖这个她眼中的好男人的。而现在，在文西的口里俊杰和陈世美没两样。芳敏不禁傻笑，可怜的俊杰，成了无辜的牺牲品，明明还没有和燕怎么样，就已经成了那个薄情的陈世美。多冤啊！
说得口干舌燥的华文西等不及管家为她泡茶，便自己倒了水，一口气闷了下去。见芳敏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多大的反应，文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芳敏，你也说点什么吧。俊杰和叶冰太可恶了。”
“说？说给谁听啊？他们又不在这里。你这样大声嚷嚷，不怕被燕听到么？不怕燕听到以后多么伤心么？她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文西，有力气还是多关心关心燕吧。她这样，我真担心会出事！我宁愿她哭着闹着说要对付叶冰，也不愿意她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闻言，华文西果然安静了。她跌坐在芳敏对面的沙发上。于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一直坐着，直到黑暗完全把客厅吞噬，两人依然这么愣坐着。谁也不愿意开灯。
在黑暗中，时间飞快地流逝着，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点18分，又一个小时……
望一眼二楼燕卧室的门，芳敏禁不住叹惜，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担心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朝二楼门口挪步。房门内，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只有浓郁的伤逝随着越来越冷的空气飘出门缝。芳敏可以感觉得到。清晰地感觉到。
“燕，开开门好么？你这样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和文西都很担心。你把门开着好么？我们不会来打扰你，只希望你把门开着。”无奈的芳敏将几个小时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是，回答她的，仍然只是空气，悲伤的空气。
“芳敏，下来吧。燕不会开门的。”华文西在客厅里幽幽地说。
芳敏当然知道燕是不会轻易开门的，而她在卧室里也只是发呆而已，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开门。但是，这样的思考要维持几天呢？一天两天，或许身体受得了。但是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整日处在这么郁闷的空气里，没病也被阴郁的空气憋出病来了。
芳敏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杯子想喝一口水，却被这冰凉的水气呛得不行，又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
“让俊杰来劝劝燕吧。”不想再呆在黑暗里的文西打开沙发边的地灯，瞬间，客厅有了生气。
“你中午不是刚数落过他么，现在又想到他了？”芳敏挖苦意味十足地朝文西挑挑眉。
“她这样一直憋着，也不是办法。我也不想去找俊杰，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么？”无视掉芳敏的挑衅，华文西无奈地望向芳敏。
“只怕现在俊杰来了，燕也不会见的。文西，燕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想清楚一些事情。没事的，有我们陪着就足够了。”
“可是她这样不吃不喝的……”
“想通了自然就会觉得饿了，渴了。”芳敏这样安慰道，只是自己也担心啊。
没有再多的交流，芳敏和华文西继续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燕开启房门的那天。
林家的客厅里，流动着昏黄的嫩黄色灯光。幽幽的，暖暖的。这一抹暖光在寂静冷清的客厅里是显得那么重要，它给了芳敏和文西等待的勇气，给了她们等待的希望。犹如黑夜过去总会迎来白昼，这一片有限的幽黄，在芳敏和文西心中点亮了希望。
*****
林飞燕禁闭的第二天，亦梦也来了。看着客厅里愁眉不舒的芳敏和华文西，亦梦默默地掏出占卜扑克。
“亦梦，你早该拿出来的！”看到亦梦的举动，华文西犹如被刺猬扎到了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有恍然梦醒的意思。
“你以为有事没事揣测天意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么？”亦梦不理会文西的咋呼，幽幽地回答。
“文西，安静些。让亦梦好好算，算错了，你负责啊！”察觉出亦梦的丝丝变化，芳敏一把把文西拉回沙发上。
向来，亦梦就把自己拥有的占卜能力和传心术看得很严肃，很神圣。如果不是重要的时刻，亦梦是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超凡的能力的。更多的时候，亦梦是将它们很好的掩藏起来，掩藏在她懦弱的表面之下。或许，亦梦才是她们之中最坚强的一个。无欲则刚，看不出亦梦的任何欲望，自然，她也就变得强大了。
占卜的过程冗长而繁琐，华文西等着等着便睡去了。昨晚一夜没睡，现在也的确该是体力透支的时候了。芳敏自然也是很困的，但是，她还是坚持着，她想在第一时间得知占卜的结果。
“敏，睡会儿吧。一时半会儿还算不好呢。有点复杂。”
“还有多久？”芳敏走到亦梦身边蹲下，看着扑克牌在亦梦手中熟练地摆过来放过去，芳敏就更想睡了。
“睡吧！早着呢。”亦梦突然转过头注视着芳敏的乌黑困顿的眸子，只一会儿，芳敏便睡去了。
将芳敏安置在柔软的皮沙发上，亦梦收起早已有了答案的占卜扑克，朝二楼走去。
“燕，是我，开开门。”
门内没有声响。
“我刚刚占卜过了，你不要听结果么？”亦梦知道，现在的燕想知道的是什么。通过一天一夜的思考，燕应该大致有了结果了。她从来不是做事拖沓之人，自然，考虑这种费脑子的事也不会持续太久。芳敏和文西都过虑了。
果然如亦梦所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门内的人精神焕发，完全没有她们担心的颓废。
“亦梦，你平时不声不响，还真是容易让人忽略你啊。”燕的嘴角展露出自负爽朗的笑容，那是豁达以后才有的笑容。
亦梦不答反笑。
“其实，你早在家里算好了来的吧。否则，你不会在这个点踏进我家的大门。要来的话，昨天就和文西一起来了。”
“燕，你复活了。”
“死后复生，虽然艰难，但是并不是完成不了的事。更何况是第二次了。说吧，算出了什么？实话实说。”
“燕，有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就该早早的放掉。如果死命留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强求更是愚蠢的举动。燕，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你应该都想明白了。嘴角开朗的笑容已经说明一切了。”亦梦喜欢燕家的落地窗，很大，很明亮。
“亦梦，你恐怕想错了吧。”林飞燕靠在亦梦的身边，靠在了落地窗上，“我是想明白了，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要放手。”
“燕！”亦梦惊讶地低唤一声。燕嘴角的笑容依旧开朗，只是现在，亦梦才发觉这背着光芒的笑容里多了些许邪气。
“你难道不了解我么？我爱俊杰，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燕，这么做，对你，对俊杰，对叶冰都没有好处的。”亦梦试图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这次的占卜结果太过扑朔迷离，离奇得压根没有个定数。亦梦并没有顺利地探知到最终的结果。这也是她今天要重新再算的理由。其实，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亦梦自己都不知道。
“有什么坏处，说来听听。”燕打趣地问。
“我……”
“亦梦，我还没最后下定论呢。别急。明天，明天我想去找俊杰谈谈，谈过之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燕……”
“下去吧，芳敏和文西估计也差不多该醒了。你的催眠术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吧。”林飞燕说着便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前几天刚学的。”亦梦据实以告。
“真了不起。”
“燕……再好好考虑一下好么？这次，我的预感真的很不好。”亦梦快步下楼，阻拦在林飞燕的面前。
“亦梦，是生是死，人总得为自己博一回是不是？”林飞燕淡淡地说着，迷离的眼底烟雾笼罩，让亦梦看不真切。
“没那么严重，燕。没有人要死，大家都会好好的。”亦梦猛得拉住燕冰凉的手，力道之大，让燕吃惊。
“别紧张，亦梦。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死。从来，生离和死别的悲伤程度是同等的。生离甚至比死别更痛苦。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的，俊杰和叶冰会好好的，我会好好的，芳敏和文西也会好好的，你自然也会好好的。可是，心却已经被割碎了，割得片片凋零，血肉模糊。”
“燕，你在说什么呀？别乱说了！”看着精神游离的燕，亦梦只觉得心寒。
“没什么，可能肚子饿了，血糖低了，所以就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了。没事的，亦梦。”说着，林飞燕拍拍亦梦的肩膀，下楼了。
看着燕消失在转道中的落寞背影，亦梦有种想哭的冲动。刚才那段对话里，亦梦察觉出的信息比占卜里的更多更清晰。林飞燕已经无力再承受叶冰和俊杰在一起的事实。可是她还在努力保持着清醒，努力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肩膀上那最后一根稻草到底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燕自己也不清楚。她在对叶冰进行最后的考察，最后客观的考察。在心里，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信任叶冰，可是事实告诉她，叶冰已经再次背叛了她。就是这样，一正一邪在她内心交战，弄得她筋疲力尽，弄得她身心憔悴。这样的疲惫，燕竭力撑着，为的只是做最后一次的见证。这个决定，燕下得辛苦极了，只因为对手是叶冰，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有那个她爱的男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