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3月，声势浩大的“彻底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在北方军工学院全面铺开。8月29日，省革委会把工宣队、军宣队派进学院领导斗、批、改，主持了日常工作。11月，学院第十期和第十一期毕业生分配后离校，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第十二期和第十三期学员复课，继续学业。
李祥君接到复课通知后立即赶回学校。然而，工宣队和军宣队的工作重点仍放在清理阶级队伍上，开展了严打反革命教授集团、右倾翻案集团、八八派和炮轰派的“三大战役”，对两届学员的复课敷衍了事。祥君很担心：在学校学不到真才实学，像他这样没有背景、金钱和人脉的工农子弟将来如何踏入社会？于是，他和一些同学除了认真学好发下来的教科书之外，还专门找到教研室的老师们，主动参加他们的实验，并向他们借一些专业参考书进行自学。
李祥君和同学们一起到飞机发动机厂参加毕业实习。在实习中，他们了解了飞机发动机的结构原理和制造全过程，将书本知识和生产实践相结合，更加深了所学到的知识。在长达半年的毕业实习中，他在飞机发动机叶片靠模铣车间当铣工，深受师傅们的好评。师傅们知道他还没有对象，经常为他介绍女朋友。厂里很多女孩也常常围着他们这些穿着旧军装的学员们转，主动把细粮票跟他们这些南方人换粗粮票，并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李祥君的失恋之痛难以忘怀，在发奋学习中求解脱，没有为任何女孩动过心。班里有几个同学和女工喜结连理，多才多艺的音乐家小秦就是其中之一。
1969年下半年，北方军工的风云人物有的毕业，有的被抓，纷纷离开学校，最后两批学员一边复课一边等着分配，喧嚣和混乱终于从学院里消退。1970年7月初，李祥君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毕业分配是学员及其家属人性的一次大暴露。虽说人生而平等，却不可能活而平等，就业机会对学员来说是常常是不平等的，“德才兼备”只是一句漂亮的口号，实质是家庭和背景的较量，工农子弟只有当分母的资格。高干子弟囊括了大城市、大机关和军队的分配名额，普通干部子弟和城市工商家庭子弟争夺南京等南方发达城市的分配名额，剩下的分配单位才是工农子弟的去处。这时候，什么先人后已、吃苦在前等高调都忘到九霄云外，只要不是无中生有地陷害他人就算不错。李祥君是江南农村出来的苦孩子，背景、关系、人脉和金钱等一无所有，又和恋人分手了，对身边的明争暗斗冷眼旁观。他不是不考虑前途，而是考虑了也没有用。他觉得反正总会给他一份工作，只要能挣钱养家就行了。至于到哪里？去干什么工作？只能听天由命。他不知道主宰他命运的“天”到底指什么，但他近几年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来拨弄去，早已心灰意冷，知道对这看不见的“天”只能俯首听命。一旦把命运交给“天”，他倒能忘却许多烦恼，安心看书，有机会就走出校园在彬城四处走走看看。
最后，院分配办给李祥君两种选择：一是留在飞机发动机厂，一是到地处四川山沟的国防科委的一个电子研究所A所。他想，研究所虽然条件艰苦，尚处于新建阶段，但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以后更能发挥勤奋刻苦的优势。再说，他是南方人，对北方生活始终难以适应，四川的大米至少比彬城的高粱米和窝窝头更适合他。他经过仔细考虑，选择去A所。A所要的名额多，院分配办正在发愁，李祥君的选择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接下来，同学们合影留念，互相道别后各自回家。李祥君回崇明探亲后，按时间要求去四川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