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恢复。
杨光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头顶有强光，旁边有很多穿着青色大褂、拿着手术刀的人。
我怎么会在手术台？
噢，想起来了，华姐发短信叫我送她的皮包到枫叶路十七号别墅，后来我按了门铃，然后就……不记得了。
杨光想问：我是怎么了？好像是触电了，可为什么要上手术台，不会那么严重吧？
然而可惜，杨光的喉咙好像不属于自己，嗯嗯啊啊，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哦，醒了？看来这药效不错。”
一名青大褂垂下头，眼神带笑地看着杨光。
医生在笑，看来我的伤很乐观！
杨光心头遽然一松。
“客户的要求嘛，我们总得满足。”另一名青大褂轻笑道。
客户？
是华姐？
华姐送我来医院的？
杨光满肚子疑问，可是，仍然说不出话。
“朋友，你很疑惑？”
青大褂扶正了杨光的脑袋，如是说。
手术台上，医生也能跟病人谈话？
这还真第一次知道，长见识了。
杨光眨眨眼。
“说不出话很着急吧？不过这属于正常现象，你被打了高级麻药，进口的。”
另一名青大褂凑过来，说道。
“不要以为我们啰嗦，如果不是客户要求，我们才懒得开口。”
“这种高级麻药，打了之后呢，你就能清醒地全程观看手术，不过身体却感觉不到疼痛，呵呵，很神奇吧？”
“其实也不神奇，原理就是你嘴巴以下的神经都被麻醉了，你试试，是不是感觉不到身体了？”
“手术马上开始，客户要求的，他要你亲眼看到自己开膛破肚，嚯嚯，残酷吧，bian态吧，不过这样有创意的客户我们还是十分欣赏的。”
杨光越听越不对劲，客户来客户去的，还开膛破肚？
这里到底是不是医院啊？
青大褂们讲解完毕，将杨光的脑袋托了起来，令他的视线能看到自己的肚皮。
杨光的眼神开始惊恐起来，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肚皮被擦了许多亮晶晶的液体，上面还用笔画了个叉叉当记号。
我不要开刀！
杨光想挣扎，不过高级麻药岂是易与？
除了眼珠子能转，鼻孔能吐气，杨光便再也没法动弹一丁点！
手术不以杨光意志为转移地开始了，锋利的刀尖下去，杨光的肚皮开了，再接下去，鲜血像破了血袋般从里渗涌了出来，少儿不宜……
“看到没有，这个呢，就是你的肾。”
“很健康的肾嘛，拿出去走黑市卖了可以换一个‘爱轰18’呢！”
“可惜呢，客户出的价比较高，我们也只好照章办事，给你摘除一个咯。”
“放心，人少了一个肾还能活的，丁点事儿没有。”
“喂，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就是闭着眼待见我们的啊？睁开，睁大点，摘了哦，下刀了哦，错过这一刻，你这辈子会后悔的哦！”
青大褂们唧唧喳喳不休，这不是在给杨光减压，而是在给他折磨，有几个人会在清醒状态下看到自己的一个肾被摘除呢？
太残酷了！
杨光现在已经要疯了，如果给他一把刀，愤如公牛的他能把这些青大褂和幕后那个‘客户’全部捅死！
手术结束了，青大褂把那颗血淋淋的肾脏放在托盘上，给杨光过目了一眼，就倒进垃圾袋，派人带了出去。
至此，杨光彻底死心了：我杨光，以后就剩一个肾了？
“慢慢躺着啊，麻药很快就会消除，我们走了，不要感谢我们给你义务减肥，我们只是内脏的搬运工。”
灯光灭掉，房间陷入黑暗，青大褂们的脚步声很快隐去，杨光犹在无边的愤怒中，心里疯狂地回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暗害我？是华姐吗？对，我是给她送东西才被电晕的！
五分钟后，杨光脖子以下开始有了知觉，而这时，门外也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很容易分辨出是两个人。
“馨华，你就不能接受我吗？那个小子有什么好？不就是皮肤白一点吗？”
“胡念，他叫杨光，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可怜他，才收留他的。”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而不嗲，如香醇的陈酿，听进耳朵非常舒服，令人升起一种感觉：这一定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美女。
“收留他？你和他住一起耶，是同居，同居啊！”
“我和谁住一起跟你没关系，就算你爸爸在这里，也没资格管！你叫我来就是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吗？胡念，没事我走了。”
“别走，我问你最后一句，你真的跟那个什么……杨光没有关系？你不喜欢他？”
“好笑，他一个烧开水的结巴，没学历、没口才，找工作找不到，办事笨手笨脚，我方馨华阅人无数，会看上他？我收留他，只是为了报恩，嗯，三年前他救了我一次。”
说到这里，高跟鞋的声音开始远去，接着，那个叫胡念的人隔着房门，仿佛冲着杨光的方向冷笑一下，接着也踏步离开。
胡念的笑杨光没有注意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方馨华的话：结巴、没学历、没口才……我会看上他？
看上他？
看上他？
看上……
杨光的脑袋晕晕的，只觉心口一弹一弹痛的厉害，这一痛，比三年前还要深！
记忆回到三年前。
GZ市H理工。
一间家常小餐厅，大四学生杨光举起酒杯，深情注视对面漂亮的女孩：“菁菁，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感谢你垂青了我，等我研究生毕业了，就去M国的乔盖涩工作，到时候，我就能养你了。”
女孩叫胡婧菁，笑黡如花：“杨光，祝贺你保研成功，我就知道，你很有才！”
……
H理工实验室，杨光对着电话，忍不住地喜色四溢，大声说：“菁菁，我成功了，数据都很好，邦导师说，这篇论文一定能在《华夏材料国刊》上发表！”
在实验室众多嫉妒、羡慕、祝福、诅咒的眼光下，杨光继续说：“我订好房间了，晚上我……嗯，好好，现在不说，等会我等你电话。”
三十分钟后，陌生的号码在杨光手机上闪动。
谁呢？
杨光按下通话键。
“请问哪里，是菁菁啊，怎么换号码……什么？啊，好，好的，我知道了，不见不散，我爱你！”杨光的话越说越小声，长相不算帅，但绝对白净的斯文面孔上闪动着小激动。
今晚要跟处男身say再见了吗？
杨光幸福地挂了电话。
……
午夜十二点，杨光睁开眼，手电筒的光射进眼瞳，适应后，他发现面前是高大严肃的警察、锃亮晃眼的手铐、还有……一屋子裹着被子、露出光亮肩头的学生。
杨光记起来了，胡婧菁说要跟他在一处借来的大学寝室里……结果，杨光一进去就失去了知觉。
七天后。
杨光走出拘留所，探监陌生人的警告还犹留脑海：“我们知道你家底细，NC普通老百姓，识趣的，就签了这个，五千块，买你个穷学生的一篇论文，算抬举你了！”
H理工校园大会上，校长痛心疾首，又义正言辞地道：“你们是华夏国的未来，怎么能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集体招J，还将对方办晕，尤其是杨光，作为主谋，主动牵线搭桥，兼且ke药，罪加一等……我代表历史悠久的H理工，宣布如下决定，杨光……等六名同学，即刻开除，退回学籍！”
在无数同学嘲讽鄙视的目光下，杨光出列，抱着薄薄的一只档案袋，低着头，走出H理工校门，从此消失在GZ市。
……
半个月后，没了毕业证，在GZ找工作到处碰壁的杨光，乘坐汽车，来到与GZ相邻四百公里的SZ市。
换个环境，杨光相信自己能重新站起来，父母花了一辈子积蓄供自己读书，自己不能带着耻辱回去让他们失望难过。
到SZ的第二天，杨光在一次夜路中救下了一名老女人方馨华。
方馨华算是九成老的徐娘，杨光觉得，不能看到她年轻时的绝代风采，真是件憾事。
方馨华却告诉杨光，她只有三十八岁而已，并且年年岁岁都是三十八。
这话是在酒绿灯红的SZ酒吧里说的，杨光认为这是她的醉话。
方馨华在香蜜湖有套上下打通的小区楼房，下边空着，就打对折租给了杨光，说是报恩。
杨光安顿下来，就立刻出去找工作，别人都说SZ的就业机会比GZ多。
可惜，事不从人愿，杨光一个材料专业的技术宅，还没有毕业证，并且被H理工驱逐后还患上了口吃，十天下来，一般的工作都找不到。
在方馨华的介绍下，杨光终于在一家茶餐厅当上了服务生，然而，没过试用期，他就在一次发狂后被老板辞退。
方馨华说，我上辈子欠你的？这么好的工作哪里找？别人老板是给我华姐面子才雇了你，你倒好，第三天上班就大闹餐厅，惊吓顾客，你是要气死我吗？
杨光没反驳，他难道能说，自己失控是因为在一名顾客手上的《华夏材料国刊》上看到了自己未完成的文章，而且署名除了邦导师外，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吗？
白玉城！
那个听说背景雄厚，材料系长自己两年的学长，胡婧菁的前男友……白玉城！
杨光不傻，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明白后，能不发狂吗？
方馨华看到杨光低头认错却不说话，只好叹道：真拿你没办法，以后，就来我这上班吧，工资不高，却饿不死，但从此以后，你要习惯昼伏夜出才行。
杨光同意了，从此，SZ玉华池的开水房多出了个‘哑巴靓仔’。
玉华池是华姐开的，中午十二点开，午夜四点关，迎来送往的都是大腹便便的男人，他们在这里冲凉吃饭聊人生，买张机票逍遥云外。
杨光一开始不适应，被人从‘哑巴衰仔’叫到‘大舌头傻光’，但到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
杨光需要钱，他告诉在NC老家的父母，自己毕业后找了份好工作，还谈了女朋友，每个月都会寄钱回去，所以，杨光在玉华池一干就是三年。
三年，杨光从一名象牙塔的大学生，迅速成为玉华池受欢迎的小弟。
他热心，聪明，勤奋，能打，那些一开始取笑他的女技师们到了现在都亲昵地喊他‘光仔’。
……
回忆结束，杨光躺在漆黑一片的手术台，在此之前，他真的以为，自己的未来就在玉华池，就在华姐身边。
两滴泪水，无声地从杨光脸颊滑下。
“胡、胡念，你、你夺、夺走了我、我的肾，我、要报、报仇！”
麻药的效力退掉，杨光结巴地喃喃低语。
“哈哈，看来你都听到了！”
就在这时，房间灯亮了起来，一名青大褂又走了进来，他举着一支在往外滋滋冒液体的针管，笑着走近杨光：“天真啊，你以为麻药药力过了，就自由了？遗憾啊，客户的要求，临时改变了。”
不！
杨光瞳孔放大，一针落下，眼前一黑，再次什么都不知道了。
……
杨光不省人事，被人搬到了另一个破旧的房间，里面全是废弃的金属垃圾。
人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废弃金属堆里，一团金色的光线好像活了一般，贴着地面，蚯蚓般扭动着，朝杨光身上钻来。
如果有翻译，这团光线在说：等了多少年了，终于来了个缺少内脏器官的活体！
……
“欢迎醒来，IWANNAPLAYAGAME！”
怪异、低沉、沙哑的声音将杨光唤醒，他再次睁开眼，吃惊无比地看着对面墙上的液晶平板显示器。
显示器里是一个带着木偶面具的人，木制的下巴一张一合，说话的就是它！
“……IWANNAPLAYAGAME，杨光，你对生活得过且过，你对生活没有目标，所以，我要跟你玩个游戏！”
杨光睁大了眼睛，心里想：熟悉的场景，这，这貌似是很久以前一部M国经典惊悚片的场景吧？
叫，电锯？
屏幕里，电锯木偶继续说：“以下是规则，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这关系到你能否活着离开这个牢笼。”
“这是一个密闭空间，有一扇门，相信我，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用超强合金铸成的，赤手空拳的你绝对没法打破它们，逃生的唯一途径就是，打开门。”
“人生是由一次次选择构成的，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二选一，你面前有两个抽屉，其中一个，里面写着开门的密码。”
“你只有一把钥匙，开哪个抽屉你自己选，友情提醒一下，钥匙一旦使用，就会卡在锁孔，拔不出来。”
“杨光，你也不要妄想不开门等着人来救，这里地处偏僻，杳无人烟，而且最重要一点就是，这个牢笼会不断注入瓦斯气体，我计算过，一个小时之内你如果打不开门，那么，你将窒息而死。”
“好了，记住，选择是你自己的，游戏能不能愉快地玩耍，全靠你自己了！”
“解说到此结束，祝你好运，现在倒计时开始，10、9、8……1，START！”
显示器里的木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雪花白屏，喇叭里发出不算大却异常刺耳的沙沙音。
信息量太大了，杨光这会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角落里一声响尾蛇般的滋滋音响起，他才脑袋一晃，清醒过来。
周围环境如电锯木偶所说，是个不大的密闭牢笼，只有一扇小门，伫立在距离杨光十米左右的地方。
杨光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不属于他的项链，项链尽头是一把钥匙，看来，这就是木偶所说的能打开一个抽屉的命运之匙。
杨光左手边三米，是一座贴在墙壁的金属柜，柜子式样简朴，一上一下有两只抽屉，上面有锁孔，不用说，有一只藏着开启房门的密码。
除此之外，密闭空间还有一些风窗和气管，但体积都非常窄小，就算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也是钻不出去的。
杨光扭开头，从地上爬起来，循声去找，滋滋音的来源是地上一只不起眼的气管，杨光捂住鼻子：那里正在泄漏令人作呕的瓦斯气体。
看来，屏幕里电锯木偶所说的都是真的。
杨光冲到房门，拼命地锤打，然而可惜，除了沉闷的回音，这扇特制的密码门，纹丝不动。
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只怕也要抓狂，更何况是普通人杨光？
杨光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腰上赫然可见的缝纹，想起自己刚丢了一个肾，现在又被迫要玩什么逃生二选一游戏！
胡念，我杨光不就是上次帮华姐拦了你一次吗？
你这个小人，居然非要把我置于死地才罢休吗？
杨光气得眼眶迸裂，一拳打在墙上，丝丝鲜血从指骨流了下来。
MD，要死，我也要先把这个该死液晶屏砸了！
时间所剩不多，杨光抬起头，拾起地上一根废弃的铁棍，眼球充血，恶狠狠地朝着墙上的液晶屏走去。
屏幕上雪花屏已经消失，现在是漆黑一片，如同关机状态。
从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杨光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熟悉的面容，现在已是如同暴怒的兽脸。
“去死吧，玩你大爷的游戏！”
杨光提起铁棍，狠狠地朝屏幕砸去，只听咔嚓一响，液晶屏幕应声而裂，而杨光也被迸飞的碎片扎了一脸。
疼啊！
还有从铁棍上传来的一道电流，把杨光电得坐在地上。
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染红了杨光的眼眶，让他的视野变成了红一块、白一块的，简直犹如森罗地狱。
“嘿嘿！呸！”
杨光挣扎地爬了起来，也不去抹已经染红了一边眼睛的血液，他面目狰狞，仿佛负伤的野兽：“让我选，你以为你是谁，主宰我命运的神灵？嘿，还不是被我打烂了？”
困兽犹斗，看来说的就是杨光这种情况。
瓦斯气体的浓度在增大，杨光额头的伤口也渐渐止血，不过，杨光似乎出现了点幻觉，眼前仿佛有一些数字在晃啊晃的。
但这些，已不在杨光的考虑范围。
打碎了液晶屏，不忿憋屈的怒火发泄了不少，杨光取下脖子上的钥匙，瞅向那座壁柜，咬咬牙：我还不能死，我还有父母，他们还指望我出人头地！我还要做掉胡念，干掉白玉城，好，我选，我倒要看看老天是不是真的不让好人长命，专让坏人嚣狂！我一定会选对的，我一定会逃出去的！一定的！
杨光深吸半口气，但随即捂住了鼻子，密闭空间里现在到处弥漫了瓦斯。
杨光站在壁柜前，面对一上一下几乎一模一样的抽屉，踌躇了。
是啊，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死题，谁又能真正淡定？
我选上，死也要死的高尚！
杨光下定决心，将钥匙插入了上面的抽屉匙孔。
用力一拧，‘吧嗒’一声，抽屉开了，一张纸条贴在底板，上面写着：“恭喜你，开门密码是830911，你选对了……”
老天还是眷顾好人的！
杨光大喜，拳头一握，就要转头冲向房门，然而就在这时，抽屉里突然闪出一道火光，让杨光看清了纸条后面的字：“……不过可惜，你还是死了！”
火光接触瓦斯，轰的一声，杨光凝固了笑容，浑身被暴起的火团包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