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小雅·采薇》
“与我而言，文学只能永远吹着号角，歌唱青春，唯青春已永不复返；咏诵家乡，只是时光倒错间，竟发现自己心目中的故土已远逝海之尽头……”，身居加拿大多伦多的捷克作家JoselSkvorecky曾如此慨叹，体味着心中深深怀旧的情绪。
1688年，来自法国阿尔萨斯的医科学生JohannesHofer在自己所写的论文中，首次将希腊词语“nóstos”（意乃“回家”），与“álgos”(释为“痛楚”)合成为“nostalgia”，解谓“思乡之苦”，形容当时转战法国及意大利低地的瑞士战士们，因思念家乡高山峻岭却久不能回之难言痛楚，以致沉疴不起的病状。如今，“nostalgia”更被引申而为“怀旧”之意，寄寓永远不再的往日美丽时光，借以追思心灵或地域之家园故土。
手里藏有一本英国作家KennethGrahame所写的童话《杨柳风》，1940年由美国纽约TheHeritagePress出版。书中收有十四幅精美幽默的彩色整版插图以及多幅可爱趣致的黑白钢笔篇头插画，均由英国着名插图画家ArthurRackham所绘。《杨柳风》描述出一个奇异幻想的动物世界，弥漫着一派英国维多利亚田野乡村风光。
1859年3月8日，Kenneth出生于苏格兰爱丁堡一个中产之家，他家对面便是小说家司各特最后的居住地。1864年，母亲生下弟弟Roland之后，染上猩红热，不久去世。身为律师的父亲不能承受丧妻之痛，酗酒成瘾，四个孩子被送到英国南部的祖母家中。距伦敦大约三十五英里的CookhamDean小镇风景秀美，泰晤士河缓缓流淌而去，美丽的花园，丰茂的果树，青绿色的原野静腻迷人，在这里敏感羞怯的Kenneth与自己的兄妹们划船嬉戏，玩耍奔跑，度过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童年时光。许多年之后，他终于带着自己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返回此地长居。
1868年，Kenneth与哥哥Willie一起进入位于牛津城中心的StEdward寄宿学校读书。三年后，Willie因持续困扰自己的慢性支气管炎而不得不退学，于1874年冬新年夜晚死于肺炎。不久，噩讯接踵而至，作为Kenneth的监护人，叔叔John坚决反对Kenneth于1875年中学毕业后进入牛津大学读书，反令他直接进入位于伦敦的家族企业内担任职员。百般抗争无效后，Kenneth只好服从。1877年，他转到英国银行成为一名白领绅士，单调保守的银行工作令Kenneth郁闷压抑。每日下班后脱开工作繁兀，坐在位于布鲁姆斯博里街的公寓房间窗前，他开始孜孜写作，创作着一个个心目中完美理想的诗意世界。在1895年出版的《金色年华》与三年后出版的《梦中情景》中，Kenneth注入了自己在CookhamDean所度过的那段美丽童年时光。
1898年，Kenneth获任英国银行秘书长一职。第二年，他与ElspethThomson结婚。1900年，儿子Alastair出生。Alastair自小有一眼便近乎全盲，且患有哮喘，秉性敏感桀骜，聪颖自我，深得父母的宠爱，他的昵称便是“老鼠”。初版于1908年的《杨柳风》，原本是Kenneth晚间给儿子Alastair所讲述的童话故事。害羞胆小的小鼹鼠Mole，浪漫好奇的大老鼠Ratty，刚猛憨厚的大袋熊Badger先生，疯狂放任的癞蛤蟆Toad是书中最主要的四个角色。1908年《杨柳风》出版后，迅速博得所有依然葆有一份童真情怀的成年人与孩子们的欢心。据言，任性恣意的Toad与聪敏好动的Ratty身上均印刻着Alastair的影子。1920年，差两日便二十岁的牛津生Alastair卧轨自杀。
Kenneth原本曾希望声名正如日中天的插图画家ArthurRackham为《杨柳风》初版绘插图，只是Arthur当时正在为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再版本作插图，只好婉拒。始终热爱《杨柳风》的Arthur，在自己生命最后一段日子里，终于得以一尝夙愿。当时他已缠绵病榻，每日只能工作一个小时，却依然勉力完成画作。Arhur未曾亲眼见到书籍付梓便已辞世，Kenneth也早已于1932年谢世离去，但终究还是圆了近三十年前作者与画家所未竟的一份心愿。
对现实成人世界的厌倦失望，愈发令人向往回到童年最温情美丽的时光，一个场景，一段话语，一首老歌，均能撩起心中最深切的怀旧感念之意。“按常规而言，成年人对现实世界的了解自然清晰明断；然涉及想象空间之时，他们难免会限于局促的境地……”，Kenneth在《金色年华》中如此言道，“只有孩子们才算是真正地活着的”。
（原刊于三联书店《竞争力》杂志2009年第十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