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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吟诗一首

本以为出了客栈以后,还得花一点心思才能离开江阳地界,可谢青很快就发现了情形出乎意料,客栈那些被他视作敌人的天剑宗人根本没有追上来,江阳城里面的人也没有追上来,疑神疑鬼的谢青改了几遍路线,结果还是没有遇上追兵之类的,山贼土匪倒是碰上了不少。谢青这下也放心了,确定江阳城方面应该是不会追上来了,因此就光明正大的走上了大路。

苏疾提着帘子,兴高采烈的给谢青介绍车外的情形:“现在快要出江阳了,出了江阳就到了略阳。略阳周围可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绿油油的,平时上面放牧着几千只牛羊,场面十分壮观。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草原呢,前些年一直想去,不过我爹死活不肯,说我们呆在江阳就够了。”

公孙海平淡道:“也够了。”

谢青哈哈笑道:“就要多出去走走,局限在一个地方怎么行。”

公孙海皱眉道:“以后到了略阳,你就别总是摆着一副我是天下第一,谁都杀不死我的脸色,九州本来就很大,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你这种心态我也不做什么评说,总之你悠着点。”

谢青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谢青接着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谁来惹我,只要不是摸到大宗师门槛的,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公孙海不理会他,低头看书

谢青瞥见公孙海这一动作,面容古怪,迅速伸出手,想要夺下书来。公孙海眼皮微跳,卷起那本书朝着谢青伸出的手猛拍。谢青笑着退回,继续和苏疾讲话。

公孙海突然脸色剧变,转瞬便恢复如常,他攥紧书本,轻轻道:“我下去走走。”

谢青靠着车壁,笑着说:“走走走,别走远了,这地方山贼多,我可不想费力气给你挖坑。”

谢青挑开帘子,微眯着眼,“知道江湖实力划分吗?”苏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自己平日蹲在街头,茶馆附近,这些事情,不说全部了解,不过说出一些来显显见识也是可以的嘛。谢青不理睬苏疾一脸兴奋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他将手中帘子轻轻放下,然后摸着苏疾的头,“别瞪我,摸下头而已,又不是长不高,给你讲一讲旁人不知的秘密,对你的将来大有好处,这就当作提前给的感谢费。我呢,一般而言,独身斗四名宗师不在话下,像之前濒死入宗师的白殊,我照样可以杀死,后来追上来的那名老人,也是宗师,不过是早已是十年宗师,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已死相搏,拼着跌境的危险我也能将他们两个击杀当场,可后来是我身受重伤,用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吓退了他们,究其根源,就是在跌境之事上。宗师气机与天地勾连,若是宗师跌境,气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到时候气机不复,就算你天赋绝伦,恐怕也会终生受困于宗师之下。况且我身处宗师已有三个年头之久,气机已经与天地纠缠已久,我也没有道家佛家避开天地的本领,这个时候若是跌境,恐怕会死的很惨。这便是宗师不肯跌境的原因,尤其是在宗师境呆久了的人,呆的越久,气机便与天地之间的联系越深,跌境直接魂飞魄散都有可能,还有那些刚晋入宗师,气机不稳,跌境后可能全身经脉俱断,沦为废人,所以,苏疾你可要记牢固了,以后入了宗师可不能跌境。”

谢青说完这些,还想摸摸苏疾的头,可苏疾早就挪开了身子,坐在另一边,赌气的望着他,根本不拿他这个宗师当回事儿。谢青顺势把手放在后脑,枕着头,自言自语道:“其实,晋入宗师,待真气稳定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自己斩断与天地之间的联系,不能留有丝毫,否则处处便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行事,一个不小心就魂飞魄散了,只可惜,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好办,我试了这么多次都不行,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我师父用来骗我的,那些典籍里面也没有。”

谢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宗师就是盗贼,但他们都喜欢标榜自己为圣人,他们又不是大宗师,说什么圣人?如今哪有人是圣人?天机谷中的谢大先生是圣人,可他早就言明不再过问世间事,书院的夫子是,可惜于世间除了培养几位贤臣,就没其他用处了。夫怀那边的谭平大真人是一个,可惜只能囿于夫怀一地,庆帝重佛抑道想来也许与谭平有关。现在啊,哪有三万年前百家争鸣那样有趣,大宗师越来越少,圣人更加少,恐怕如今的三位圣人是九州最后的圣人了,这江湖,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已经到了衰败的地步了。”

很多年后,当谢青回首过去,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总会莫名发笑。

满怀心思的谢青微微一笑,“当年师兄骂我是个傻子,看事情永远看不清深处,他还说天下武人的脊梁都歪了,他想要扳正它,于是他盗走了成百上千的秘笈,刺了师父一剑,一个人跑了出来,石落大海,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苏疾呵呵一笑。

谢青突然挑开帘子,看着天边。天边一只鹰正在低低盘旋,这只鹰很普通,唯一特殊之处就是它一直停留在那边,不肯远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一样,不过当谢青挑开帘子,望向天边的时候,那只鹰忽然振翅腾空而起,飞快的消失在了谢青视线之中。谢青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我去找公孙。”

苏疾摸摸脑袋,出车坐在父亲身旁,望着远去的谢青怔怔出神。

———

与江阳相比,略阳这个地方没有太多土地,就算是有,也大多种植不了作物,但老天也特别恩赐这块土地,给了它大把用不尽的草原,这是这个九州最好的草原,要水有水,要马有马,庆国四大马场有两个在略阳,由此也可见略阳对于庆国的重要性绝不下于江阳。

奔波十余日,当街杀人还逃脱了的谢青四人终于来到这片辽阔的草原,从进入略阳开始,苏疾就满目兴奋,浑身激动不止,尤其是路过一处村庄,看到那匹漆黑健壮的马后,苏疾就处于了一种几乎痴狂的地步,吓得谢青连忙打晕了苏疾,才止住了苏疾的这股痴狂劲,要不然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小子上辈子不会是马吧……)

看着苏疾无意识的激动的喊了几句“马,马,好多好多马,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后,沉默的谢青心中顿时浮现出这个念头,这简直是超乎了寻常人的反应,不可能单单用眼界狭隘来解释。

一路南上,除了先前遇到的那一处村庄后,几人就再为看见过人烟,偶尔遇到路过的行人,那些行人也急匆匆的避开谢青几人,丝毫不敢停留,仿佛谢青是会吃人的猛兽一样。

不过好在几天后有一队人马路过,看到他们只有一辆马车,观望了很久才上来搭话,谢青也知晓了这一切的始末缘由。原来此处地接江阳略阳,又多健壮马匹,故而此处山贼颇多,这些山贼也不像平常山贼那般占山为王,而是仿照村镇一般建造,若有不知情的人走入村镇,那后果可想而知。有时候这些山贼也会单独出来,装成那些被山贼洗劫过的人,当有人好心帮助时,他会仔细观察这些人,看是否下手,怎样下手。所以那些人见到谢青后都是急匆匆的离去。随后谢青也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山贼为何不被围剿。这个问题也很无奈,虽说大家心里面都明白这是官匪勾结,你护我,我护你的情形,但真正敢说出来的人是没有多少的,而一些告状告到总督老爷那里的人,都是第二天失足落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这么多年来,这些商队过路,也是事先上下打点好一切,只求一路平安,然而官场上做好了工作,这一边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运气足够好。

这队人马也是与谢青匆匆交换了些许消息后,便匆匆离去了,毕竟此地不大太平,早些离开,也就少一些风波。

知道这些事情后,谢青忽然感觉心情有些沉重,他驻足原地,望着那队远去的人马,脸色忽明忽暗,沉默一会儿后,谢青叹了口气,虽然他想跟随着这伙人马,一来是因为一辆马车内挤三个人有点困难,二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们一把,但……这些人对自己的戒心还是太浓了,方才他不过是上前了一步,那些人都吓得快要拔刀了,而且他们的距离从始至终都是二十丈。

公孙海挑开帘子,淡淡道:“你还想跟上去做个护花使者不成?这一路上已经碰到过一些胆大包天的贼匪了,接下来只求别碰到硬点子才行,哪里有心思管别人怎样?再说了,就我们四个人,连马都是劣马,不容易被那些大的团伙盯上,若是跟了他们,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谢青刚想张嘴反驳,公孙海就放下了帘子,同时他的声音也从车厢内传来:“不要说那几个一品武人,你和他们加起来都无法在稍微大一些的团伙下完全脱身。这一带的恶名,可不光光是过路人吹嘘出来的,你要是没有几万重骑贴身护行,就不要想着帮他们,除非……”

谢青眼睛一亮,还未张口,公孙海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除非你是大宗师,哦,当然,你能一剑屠三千也行,再不济也得一剑一千五。”

谢青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有些悻悻然地钻进了车厢,于是,马车继续前行,悠悠的驶向略阳城。

早在几天前,公孙海就告诉了谢青一些略阳城的状况,三万年前,夫子乘风飞升,九州上的儒门仿佛在一夜之间受到重击,混战中的诸侯本就对这群惑国乱国的书生极其反感,但由于他们的意见的确可靠,加之夫子以强悍的姿态护着所有读书人,诸侯们一时之间也不好动手。夫子飞升后,诸侯们这才露出了狰狞面目,杀的杀,埋的埋,夫子飞升后的那一夜里,整个九州都是书生对天地诸侯的质问。而略阳城,当时是猎国的首都,猎国诸侯完成焚书坑儒的残暴行径后,没有料到一名书生居然濒死入圣,言出法随,一言断去猎国国运,然后以魂飞魄散的代价请求天地立心,万国国运入书生,那些逃过一劫的书生也陆续入圣,最后所有儒门圣人全部汇聚在徐州偏北的十万大山之前,立书院,收万书,汇天下书生,成书生治国之大势,而那些圣人也在庆国夫怀对峙之后,悄然消失。

当然,谢青对这个传说中的一些事情是不予以相信的,不论夫子是否真的乘风飞升,光是那名濒死入圣的读书人一言断国运,引万国国运入书生的举动都让他不敢相信,这简直就违背了他的认识。还有一点就是,如果真是这样,那略阳周围的这么多贼匪如何解释?总不可能那些书生早就忘了这些吧……

谢青扳着手指计算路程,却没想到最后再略阳城北二十里地的一处草原停下了脚步,实在是白费了谢青这些天的期待。公孙海看着不远处常见的羊群,只是笑了笑,不过他很快就解释道:“不能现在进去,谁也不知道略阳城里有没有我们的通缉令,在这里等一等,看能不能碰到有门路的商队,跟上一程,我可不想闯一闯略阳城的城门。”

谢青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然后走进车厢,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苏疾一脸茫然的跟在他后面。

公孙海见到谢青两人出来,立即收起了正在翻阅的书,谢青见状,又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然后走到苏白水面前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半个时辰里没一个商队经过。公孙海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时间早着呢,才到正午不久,急什么急,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看看风景。”

谢青走过来,坐下来后伸手道:“书给我看看。”公孙海略带讶异的看着他,“可以,我念句诗,你对出了下一句我就给你看。”谢青顿时放弃了,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不是诗人吗?你现在写一首诗让我看看。”公孙海瞥了谢青一眼,犹豫了一下,看到旁边一脸期待的苏疾后,转过身去道:“没兴趣。”“那你现在作一首……什么!没兴趣?”谢青看到公孙海开口,却没想到说出的却是这番话,气得他差点跳起来,只想一剑削掉公孙海的脑袋。

公孙海站起身来,走向一旁,那边正有车队缓缓而来。

“天苍苍,野茫茫,小牛小羊草中央。草香风轻牧人去,惟有引绳半里长。客从何处来?舟车十日出江阳。落落四人行,前朝着新装。谢氏子青莫张狂,尚有宗师比你强。”

这一日,公孙海临近略阳二十里而不入,吟诗一首,险死于弓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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