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广陵走进书房,恭敬的弯下腰,又止不住想起自己弟弟卢青风的惨样,卢广陵虽有心替自己弟弟报仇,奈何对方的确不是卢家可以惹的,莫说招惹对方,就是对方家中的一个门房,一个护卫都不是一个略阳卢家可以招惹的,卢家只是略阳卢家,还不是青州卢家。想到这里,卢广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父亲早就有传位给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还没有做出成绩,也不好即刻传位,这一次如果能在上面人那里再说上一两句话,卢家未必不能成为青州卢家。
衡量一个家族的实力,不是看它明面和暗地里的实力,也不是看它的存在时间,更不是看它豢养的武夫多少和强弱,家族实力看的是年轻一代以及家族背后的势力。没有势力,你产业再大,银子再多,也只是一个暴发户,真正的大家族都不会正眼以待……卢家家主的儿子被人打成那个样子,却依旧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卢仁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自己下手。这事儿,只能沉默,连去找对方道歉都不行,暗杀!还是用的守备军去暗杀,对方没有一怒之下把卢家灭了,都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卢仁哪里还敢去找人家?
“坐着吧。”卢仁坐在椅子上,沉着那张脸说道,“秦家人,实在不是我们可以惹的。来得太快了,我应该早点让青风待在家里,避避风头也好。”
卢广陵依旧站着,像是没听到自己父亲的话,“也算是一个大的教训。”
卢广陵继而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略有些叹息道:“我不但早跟青风说过不要接触那些匪类,也在守备军里面下过死命令,不准青风调动一兵一卒,可是青风不听话也就罢了,守备军的人也违反了我的命令,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卢仁脸色微变。
卢广陵笑了一下,只不过眼中像是盛满了水,阴沉的吓人,“我就是怕哪一天,这整个守备军都不听我的命令。家族现在是外忧内患,外有老山羊这只野兽觊觎卢家财产,内有二叔他们想要窃取权力,哼!也不知道老山羊在守备军里面插了多少人,现在是靠不得那些贼匪,也靠不得其他人。”
卢仁看着自己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儿子,眼神复杂。
卢广陵小声说道,“父亲,有的事,当断则断,否则后患无穷,卢家两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
卢仁笑道:“这些事情,为父都清楚,只是这么大一个家,真的很难打整,全清理了不可能,不清理也不可能,其中的度,很难把握。我现在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十年前的杀伐果断,早被岁月磨成了灰。”
卢仁自嘲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理是这个理,可是人老了依旧志在千里,说好听点是壮志未已,说难听点就是贪念权力不肯放手,所以我宁愿现在就传位给你,也不愿意给你的叔叔伯伯。家里头那些人,时时刻刻都想着把我拖下家主的位置,那些个兄弟小时候亲热归亲热,长大了依旧不免陷入权力争斗。唉,不说这个,晦气。广陵,坐吧,我还可以撑一会儿,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卢仁感慨道:“当初你娘的死,与我脱不了关系,若不是那些年忙着家族事务,没怎么关心你娘,也不至于让你娘病重到那个地步,我最对不起你们兄弟俩和你娘,这些话我今天和你说明白了,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终究是我的不对。早年一直是你们兄弟俩互相扶持,你能在卢家年轻一代中崭露头角是因为青风,还有你自己的努力……”
卢仁打趣道:“广陵,你就不打算早点成亲?”
卢广陵头疼道:“爹你就饶了我吧,我还年轻,可不想娶了媳妇之后束手束脚的,不敢放开手脚做事。”
卢仁轻声道:“我是个好家主,但永远不能是个好丈夫,你是卢家最出色的年轻人,比我好太多。广陵,到时候遇到喜欢的女子,不要犹豫,抢也要给我抢回来,可千万别错过了才知道珍惜,会后悔伤心的。”
卢广陵默不作声。
卢仁眯起眼睛笑了笑,道:“算了,你这小子,现在与你说这些很有道理的金玉良言,你多半是听不进去的。”
卢广陵如释重负,就担心父亲给自己强加一门婚事。
突然之间,卢仁弟弟卢义从门外走来,一脸阴沉。
卢仁先是皱眉,然后面无表情说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卢义平淡道:“卢朗被人打了,很惨,我要替他报仇。”
卢仁一笑置之,眼睛盯着卢义,道:“你要替卢朗报仇,不用来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与我无关,只是不要闹出人命。”
卢义冷冷道:“大哥说的倒好听,你不给我人手我怎么去?两百军士,不把他们挫骨扬灰,我今天就不姓卢。”
“你想的倒是挺美,两百军士,挫骨扬灰,好大的口气。”卢仁由衷感慨道,站起身来,走到卢义面前,“你知不知道家族现在的处境,你还想着调动守备军,你是想卢家被安上一个国器私用的名头吗?卢义,广陵刚才已经说了,秦家人已经来了,来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想着帮你那混帐儿子报仇,你脑袋被门夹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卢义估计是被自己亲哥哥吼惯了,他脸色不变,一字一句说道:“大哥你知道朗儿是在哪里被打的吗?我们家的酒楼,那可是我们家的酒楼,动手之前,朗儿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对方还是打了,还让朗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别人下跪!大哥,你告诉我,卢家的脸有没有被丢尽!那可是我们家的酒楼,那可是我们卢家的脸面!”
不料一旁的卢广陵走上前来,看着自己的叔叔,直截了当道:“说不给就不给,别说守备军,今天就算是家里的仆人、豢养的武夫你也知道也带不走,叔今天还是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至于卢朗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这一次想来也是卢朗的错,他若不招惹人家,又怎么摊上这样的事?恐怕你这做爹的,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要是那天不开眼惹到了秦家,我们卢家可就毁在了卢朗手上。”
卢义不怒反笑,将视线投注在面前的卢广陵身上,喝声问道:“卢广陵,这个家什么时候到你做主了,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还不是家主!”
卢广陵讥讽笑道:“我不是家主也好,省得被你们这些狼给惦记着。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家主,可我是守备军的大统领,守备军所有人没我命令,谁也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卢义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笑道:“侄儿你这是要将守备军当成自己的东西,容不得别人插半只手啊。”
卢广陵气定神闲,笑眯眯道:“守备军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但的确是别人插不得半只手,那些插进来的手,本统领大不了一一砍掉,反正到时候心痛的不是我。”
卢广陵不去看自己这位已经怒极的叔叔,只是望向门外,平静说道:“叔叔请放心,侄儿到时不会有半点手软,守备军的统领之位既然被我坐了,那么我就得尽心尽力,他人如果想要国器私用,我不介意一个个杀掉。我父亲不敢做的事情,我可以做,秦家更加可以做。”
卢广陵走向书房大门,慢慢前行,无视自己叔叔几乎喷火的目光,平静道:“卢家基业两百年,不管在略阳城多么呼风唤雨,都挡不住人家秦家一根小小的指头,不要让卢家,毁在了自己的手上。从今日开始,除了在家族产业中担任了职务的人外,其余任何一人都不得进出卢家大门,违者家规处置,还望叔叔三思后行。”
等到卢广陵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后,卢义寒声道:“大哥生的好儿子,目无尊长,滥用权力,家规?他又不是家主,他凭什么动用家规?”
“够了!”卢仁厉声喝道,“从现在开始,我的家主职务由广陵暂为接代,他要动用家规是他的自由,你不要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否则休怪我不顾儿时情义!”
略显背驼的卢仁淡然道:“你想要银子,三弟想要位置,曾经与家族合作的老山羊要整个卢家,休想,我卢仁一天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个卢家就是一天卢家。可你们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自己家的财产拱手外送,送完了又转过头来掏自己家底?至于三弟那疯子,没有和老山羊搭上头,我都不会信,要不然他能明目张胆的收买人心?”
卢义平声静气道:“他是我儿子,我做父亲,自然要给他撑起一片天。”
说完,卢义转身,径直走出卢家的书房。
卢仁没有阻拦,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衰老十倍,“当年略阳城兴起一伙贼匪,你随即挪用银子五万两,是我在父亲面前跪了一个晚上才换回你的性命,因为那时我还觉得你还没有彻底踏上这条不归路,我们兄弟俩还有在一起欢笑的时刻。”
卢仁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
“他卢广陵算个什么东西!”卢四少爷卢朗躺在床上,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喊道。
坐在床前的卢义传出有些疲惫和安慰的声音:“他怎么也是守备军大统领,他不让我们调兵,我们的确动不了一兵一卒,但是你这仇,不报不行啊……哼,秦家来一个人,就把他们吓成这样,连自己家的人被打成这样都不管,你放心,为父自有方法。乔先剑当时没在你身边?”
卢朗皱眉应道:“是,父亲,当时他出去吃面了,回来的时候也只能把我救出来。”卢义苦笑一声:“嘿,乔先剑为什么不能在酒楼吃面,非要出去吃?这时候想起来,恐怕他是和别人接头去了,算了算了,不想这个了。”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卢朗犹豫着问道。
听着这句话,卢义叹了口气,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半晌,下定决心,“我记得你说他们身边有个小孩子?”
卢朗心眼伶俐,很好掩饰掉自己听到这句话后的喜色,点了点头道:“没错,他身边的确跟着一个小孩子。”
房间内杀意森然,连融融春光都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