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青正卸下剑,准备背起苏疾时,被大汉抱着的少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杀了他们,赏百金!”
谢青顿时就彻底纳闷了:“杀我们?”一旁的公孙海笑眯眯的看着他,点了点头:“没错,看来还是高人出手。”苏疾和苏白水吞了吞口水,欲哭无泪的你看我,我看你。谢青轻声感慨了一句:“高人啊,不过是丢弃了自己的江湖人士,因为他们即将为了一个白痴献出生命。”
苏疾和苏白水更加欲哭无泪了。四人周围有五名气息绵长之人出现,自认为拿住破绽,要将谢青四人格杀当场。谢青默然不语,一剑拔出,然后归鞘,而五人脖子间皆是一缕红线。
谢青放下苏疾,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年:“你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还真是大手笔,一语之下,便找到了五名二品,要我真是寻常人,恐怕如今已经如他们一样躺在了地上。你这个少年,以后注定要杀更多的人,哪怕对方手无寸铁之力,你也敢下手。真不知道这么多年里,有多少平民百姓因你而死。我觉得吧……”
谢青停顿了一下,平淡道:“你该死。”
公孙海叹息一声。谢青继续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不想死?很害怕?这就像苏疾方才的感觉,被人践踏生命的感觉。”
那少年挣脱大汉的束缚,面容狰狞,怒吼道:“那又怎样?我身边还有更多人,我是不会死的!”谢青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几处地方,边指边说道:“二品,二品,一品,二品,二品。”谢青慢慢的指了五处隐蔽之处,由衷感叹道:“这样的大手笔,这么多高手,你的家世可真是丰厚,便是组建一个中等帮派也不为过。”少年置若罔闻,神情倨傲的盯着谢青。
谢青笑着说道:“可惜,我可不怕。”少年愣了愣。
谢青上前一步,右手按上剑柄:“我来青州,来江阳,只是想见识一下何谓粮仓。可我没有看到什么叫做粮仓,我想像你这种人,青州恐怕还有很多。这样的青州,这样的粮仓,真是叫人大失所望。我谢青觉得像你们这种人,应当见一个杀一个,当然,总不能乱杀。”
谢青沉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替苏疾开解一下,你不要想多了。”
一道金光闪耀如煌煌天威,刹那间扫至少年喉间。少年怡然不惧,任由谢青出剑,但下一幕却是谢青之剑被那大汉空手接住。
谢青惋惜道:“你可真是可惜了这份本事,甘愿做人走狗,替他人挡剑。”然后谢青望向大汉身后的少年,似乎有些嘲讽:“你的家世还真的是好。”
那大汉不敢出声说话,更不敢转过头看那名脸色苍白的少年,他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缓缓滴在地上。谢青瞥了一眼慌乱四蹿的人群,轻笑道:“你要拖延时间,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我只杀他,若是人多了,反而成了滥杀无辜。”
谢青不再废话,剑锋一荡,那大汉顿时吐血倒飞而去,落入一户普通人家的院落中,生死不知。
谢青一步向前,如缩地成寸,一步掠至一丈外的少年身前,同时心里暗道一声好自为之,出手便是更为凌厉的杀招。
剑尖才要轻吻少年脖颈时,几人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以及兵器相接的铿锵之声,公孙海等人往谢青脚下一看,一截惨绿色的断匕正在幽幽发光。而站在少年身前的谢青面沉如水,淡金色的剑身微微闪耀,不仅没有使人感到刺目,反而还心神宁静。
另一边,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那名刺客没有多此一举的动作,直接就逃离了这里。谢青眼神无比深沉,看了一眼少年,忽然笑了:“你家挺有趣的……我都想不杀你了,不过现在好像是杀不杀都一样了,所以……”
清风观是城西的一所早已破败的道观,这里白日只是略显破烂,深夜时一片阴气森森,骇人至极。这清风观昔日是江阳城的大观,说是第一也不为过,但由于这几年来新帝范安的崇佛抑道,加之这处大观本就没有高人,只有装神弄鬼的骗子,所以已经早就没人修缮。这里败坏的直接原因却是四年前席卷大半个江阳城的大火,而城西这一处,却是被官府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像是不再属于江阳城一般,所以这几年来,城西破败成了如今的模样。
谢青四人来到这处破败大观半炷香后,整个城西便被一队轻骑突兀插入,一下子便将原本安静的城西搅成一锅沸粥,之后加入的两队捕快则是飞快的维持好了城西的秩序。前者是江阳城的守备军,是从城主府抽出来的一队轻骑,本来是要于城外袍泽交接,但在路上便被两队手持军令的捕快拦住,勒令前往城西围剿歹人。
然而路上接到的一封来自城主的密令却是让他们似紧实松的进行包围,届时若是对方强行突围,则要不动声色的放走。
谢青用剑轻轻割掉苏疾大腿以下的所有布料,轻轻的用伤药抹在小腿的烫伤上,眼色平静,轻声道:“如果可以,你会杀了他吗?”
才说完,站在观外的公孙海就走了进来,皱着眉,神色凝重:“一百二十轻骑。”
谢青仔细上好最后的伤处,站起来平静道:“才来一百二十轻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还以为会直接来个几千人,一人一口唾沫,把咱们淹死,只是一百二十轻骑,可真是没有多大威胁。”
公孙海闻言冷冷一笑,道:“这一百二十轻骑杀不了你,总杀的了我们,怎么?以你的性情,你总不会放弃我们吧?”
谢青一脸淡然。
公孙海笑了笑,回身道:“走,先换个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四人行出不到百步,便遇到一队四人的轻骑,为首那名轻骑只是冲他们微微点头后便策马而过,分明是一种爱理不理的态度。
谢青心中虽然疑惑,但明智的没有开口,背着苏疾越过了那名轻骑,拐进了一个转角。进了转角后,趴在背上的苏疾突然开口:“我会杀了他,杀了他们。他这种人看着好看,但是心肠狠毒,十有八九是浪费粮食的废物,骑乘高头大马,出行有人牵马,暗地里高手相护,排场摆得如此之大,真正要死的时候还可以摆出家世,脱离危险。恰巧碰上我们这些人的时候,有女子相伴便拐弯抹角的施舍几两银子,事后却叫些人来殴打我们;若是没有女子随行,则是如同刚才一般,肆意践踏我们。这种人活在世上,除了躺在家人的功劳上胡作非为外,还可以干些什么?他们每天吃肉喝酒,连家中的狗都吃的比我们好,住的比我们光鲜。我就不明白了,像他们这样活着,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来欺负我们?只是为了找乐子,寻开心吗?这种不思进取,胡作非为的纨袴子弟真的该杀,杀光最好。”
抱着古琴的公孙海跟在苏白水身后平淡道:“杀不光,也不能杀光。你不要以为这些人没有用,他们可都是心肝宝贝。”
苏疾置若罔闻,望着前方的路,轻声道:“做个文人书生治理天下我不行,但参军打仗保卫家园我还做得到。我呢,就想日后去边境,攒攒军功,早日当个大将军。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向皇帝说出我的两个愿望。”
“我要世上人人生而平等,再没有仇恨与压迫。”
“我要世上人人皆强,再无不平之事。”
公孙海望着趴在谢青背上的苏疾,有些出神,轻声道:“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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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四人慢慢前行,一路上只有那些捕快阻拦,那些先来的以及后来的江阳城守备军都对他们视若不见。
一头雾水的谢青在又杀了四名捕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孙,这是?”公孙海蹲下来翻了两下,道:“没什么,接下来不要杀人了,先想办法离开江阳城。”
谢青郁闷的翻了个白眼,带着三人匆匆的挑些小巷子绕道离去。四人绕来绕去的拐出了城西,从小巷子出来时,却正好出现在了衙门对面。公孙海抬头望去,发现布告上贴着形形色色的各类公文。
公孙海心中担忧,伸手拉了拉眉毛,便一脸若无其事的向着布告走去,走近时,布告上果然有一张大大的字迹潦草,明显是仓促写成的海捕文书,其上画有公孙海、苏疾、苏白水三人画像,写有谢青的名字,其中苏疾、苏白水二人画像之下写有文字:“江阳城西乞丐苏疾,伙同他人当街杀人,若得查报,赏黄金千两,宅子一幢。”
“江阳城西乞丐苏白水,伙同他人当街杀人,若得查报,赏黄金百两。”
公孙海见到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心中顿生一计,脸上却露出认真无比的神情,像是想要找到文书上的三人,大发一次横财一样。他转过身去,走到苏白水身边低低的问了句话,听到回答后点了点头。
谢青则是将苏疾放下来,让他自己走两步,笑了笑,道:“怎么?你们在商量什么事情,反正现在都被通缉了,说出来一起商量商量。”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情惬意无比。
公孙海的双指缓缓划过琴弦,平淡道:“没什么事,就是问问这里那里有马车雇用而已。”
江阳城的路皆是用周围的石头砌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踩踏让这些原本有些粗糙的石头变得光滑如镜,色泽亲人。许多居住在衙门附近的孩童最喜欢在衙门旁玩耍,因为这里用来铺路的青石板皆是好料,不仅不见灰尘,趴在上面还有凉凉的沁人心脾的感觉,所以这些孩童最喜欢在上面满地打滚,嬉戏玩耍。
这时一名壮硕汉子穿着粗麻布衣,抱着双臂,虎目圆睁,倚在墙壁上看着一群小孩子嬉戏玩耍。
那几个孩子就像几条欢快的小鱼,你追我赶,兴趣所致,偶尔还会出现腾空翻越的把戏,看起来虽然危险,但那些小孩子笑嘻嘻的,显然是经常如此。
为首的一名小孩与那壮硕汉子有四五分相似,领着其后三人赛跑,倒也是有趣。
苏疾在一旁看得有趣,满脸跃跃欲试,从旁边走了进去,拦在了为首孩子前面。为首之人愣了一愣,在即将撞上苏疾时,也不绕路而行,而是像之前那样高高跳起,想要直接一跃而过,不知道他是没有那份功底还是体力衰竭,他直接撞在了苏疾身上,倒地不起,兴许是自己在小伙伴的面前丢了面子,这名小孩子直接将嘴一撇,嚎啕大哭了起来。
苏疾听到哭声,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结果这张有些紫青浮肿的笑脸落在那孩子眼里,却好似嘲讽,所以那孩子哭的愈发撕心裂肺。面对着这个满地打滚,嚎啕大哭的孩子,苏疾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傻傻的望着,并且尴尬的笑着。
那名壮硕汉子这时才站直身子,颇有些威势的看着苏疾,直看得后者心里发毛,后面三名孩子也是满脸怒气,有些不屑的看着苏疾。
苏疾摸摸脑袋,伸出手去想要扶起那孩子,那孩子这时也停下哭泣,满脸厌恶的拍开苏疾的手,转而在另一名小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苏疾讪讪的收回双手,更加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四名孩子。为首的孩子显然不解气,直接狠狠的一脚踹在了苏疾的肚皮上,苏疾顿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口中酸溜溜的,忍不住弯下身子抱着肚子喘息着,那孩子还是不罢手,上前一巴掌拍在了苏疾头上,拍的苏疾躺在地上后,这才得意洋洋的昂着头咧嘴一笑。
苏疾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就双目通红,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本想就这样转身回去,不料那壮硕大汉却是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手提起苏疾,双目凑近苏疾,仔细瞧了瞧,大笑道:“是了,是了,你就是那文书上赏金千两,宅子一幢的苏疾,我发大财了!哈哈,我发大财了!哈哈!”说着,这大汉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竟似是癫了。
苏疾一闻此言,顿时惊醒,手脚并用的在大汉手上挣扎,一面挣扎一面把所有人喊了个遍:“公大哥,谢大哥,爹,救命啊!”
兴许是苏疾挣扎过猛,那大汉居然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把苏疾跌了个七荤八素,感觉天旋地转一样。
谢青三人听到苏疾叫声时就是一惊,急忙赶来后,却发现四名孩子围着地上的一名壮硕大汉。那大汉手里抓着苏疾,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谢青连忙上前,帮苏疾从大汉手里挣脱出来后,才将大汉扶起,伸指探气时,才发现已经气绝。
公孙海一皱眉,蹲下来仔细问了一下情况。
这时,那四名孩子才如梦初醒,全身颤抖的想要跑,然而他们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拔剑之声。
一个清冷的嗓音从他们的背后响起,瞬间令四人跌倒在地:“你们,必须死!”
血光乍现,四颗稚嫩的头颅飞起,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着。公孙海反手将剑插回谢青的剑鞘中,脸色凝重道:“走,往城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