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的入口是个石头砖块成的门洞,晚上看起来幽深幽深的,死寂得吓人。凌飞不由想起那个词:阳关道。在周围树木的掩映下,这条道张着黑暗的嘴巴,更加阴森诡异。 不久,雨瑶爬上了矮墙头,身影瞬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深处……
凌飞也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他猫着腰,从灌木的空隙中潜行着。为了不被发现,他始终与雨瑶保持着一段距离。
玫瑰园里枝繁叶茂,划过身上隐隐作疼。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是真的陷入《倩女幽魂》的鬼宅中,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他想找的“聂小倩”呢?
忽然,雨瑶没了踪影。
凌飞蜷缩在下一片玫瑰丛中,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侧耳倾听,密密的丛林中似乎有一丝不和谐的声响,像是轻微的喘息声与脚步声,正从后面朝自己逼近。
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在行走?
凌飞浑身颤抖,顺手摸住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握在手中,略微镇定了一下,然而那声音越走越近了,他甚至觉得是杜克帆跟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极度的恐慌中,他猛然回过身,手里的石头拼命砸了过去……
“啪”地一声,凌飞怔住了,眼前却空无一人。
但,那不和谐的声音又慢慢逼近。
莫名的恐惧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后退,“砰”,后背撞在了一棵小树上。
“是谁?”他低声叫了一下。没有人答应。他又拾起一根树枝,向前一刺,毫不受力,刺在了虚无的黑暗中。凌飞实在没有勇气在这里耗下去,他决定回去。
途中,他频频回头,却看不后面的“人”。
凌飞感到身上一阵凉意,觉得这座玫瑰园有些奇怪,但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想法来:杜克帆说这里放着家人的灵位,那一定是幽灵出没的地方……
这时候,草丛里闪烁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喵——喵——”地发出刺耳的怪叫。
玫瑰树层层叠叠,像波浪一般地起伏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幽香。
还有,那声音又向他逼近了。
他急忙转身,刚想叫起来,嘴巴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地捂住了。
“别怕,是我,顾晓光!”一个声音消除了凌飞的恐惧,他全身松懈了下来。
凌飞喘息未定,上下打量着顾晓光,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起夜,撞见你鬼鬼祟祟的,就跟上来了。”顾晓光说。
“靠,原来你跟踪我,刚才那石头怎么不砸死你呢?”
“跟踪你?我可不是狗仔队。”顾晓光说完,又一头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朝我丢石头了?”
“刚才我藏在草丛里,好像有东西朝我靠近,我就砸了个石头过去,”凌飞一怔,急问,“那个人不是你吗?”
“不是!”顾晓光十分肯定地答道。
凌飞心里咯噔一下,说:“这就有点儿邪门,雨瑶半夜出来,钻进这个地方不见了。”
“这个园子太大了,”顾晓光望着那些树丛,问,“你感觉这里面藏着什么?死人?木乃伊?还是……”两人相顾无言,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推己及人,也知道必定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先回去吧,等天亮后再说。”两人匍匐着向后退去,然后向墙头攀去。
凌飞的脚刚离地,就听见身后的草丛深处传来一连串奇怪的声响,并且迅速地由远及近,一层层向他逼来。细一听又仿佛是急促的喘息声,但不像是人类发出的。
那是僵尸复活了吗?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刹那间遍布凌飞的全身。
倏地,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草丛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黑色的大猫,大得有些超乎想像。鬃毛茂密,头大嘴粗,几颗獠牙闪烁着不寒而栗的寒光,像从地狱里射出来似的。
“快闪!”顾晓光低低地喊了一声,两人迅速地跳下墙头。
月光已经被云层遮住,雾气起了,玫瑰客栈层层叠叠的黑色屋檐还来不及被晨光照亮,又被雾气溶化了。此时如果从半山望下去,玫瑰客栈会在天亮前后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没有屋顶,只有深山僻谷中特有的雾气,使人感到地下仿佛有一口煮开了的大锅。
困惑、疑虑以及无法摆脱的恐惧,同这些响声交织在一起,在他迷茫的心中起伏回转。同时,另一种思绪也在他心中涌起,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也许并非现实,而是在梦中。
凌飞一觉醒来看了看表,顿时吃了一惊,时间已快到中午十一点了。睡到这么晚才起床,这是他平日里绝无仅有的事。
他晃了一下沉重的头,怀疑是否昨晚喝得过多?要不就是疲劳所致?接着洗了洗脸,而后走出了房间。
这时,一些记忆愈来愈鲜明地浮现在尚未彻底清醒的头脑中。那是……对了,那是在午夜,即凌晨一点,摇摇晃晃地去卫生间,出来时见到雨瑶的背影。然后……大黑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晃一晃沉重的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是活生生的现实呢?还是自己的梦幻?他这么问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不仅如此,而且越想越分辨不清。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奇怪的感觉。
大家已到了客厅,八仙桌上摆着热气升腾的饭菜,散发着浓烈的肉香。
“早上好!”
“凌飞同学,你真是睡神,都该吃午饭了。”美美打趣道。
“睡过头了。”凌飞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道。
“我昨晚也喝多了,现在还有些头痛不止。”薛洋边说边向上伸着懒腰,似乎也没有彻底摆脱酒力的影响,不断地摇晃头部,用拳头触动太阳穴。
“小朵和雨瑶还没来呀?”他问顾晓光。
“没见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儿有点怪!”马天书笑了笑,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也许会笑话我,怎么说好呢,我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异常,沉滞、混浊,不那么清新透彻。从照相机的取景器上看尤其如此。从昨晚开始一直有这种感觉。我害怕极了。”
“可能是客房长久没什么人住的关系吧?”顾晓光说。
“两年前我们……”杜小磊刚想说下去,马上意识到什么,立即闭上嘴巴。另一个位置上,程东正冷冷地瞪着他。
就要开饭了,小朵和雨瑶仍未见踪影。所有的人都着实纳闷起来。然而,凌飞此刻仍无把握来断定昨晚发生的事件到底是不是现实,仍旧在独自思考着。
又过了一会儿,杜克帆、小朵和翠云进来了。
“雨瑶不见了!”小朵满头大汗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凌飞大吃一惊。
“我今天早上醒来以后,发现她就不见了,我开始以为她出去散步了,于是就去外面找,但找了一大圈,也不见他的踪迹。手机没信号,也无法联系上她,这到底该怎么办呢?我真怕……”小朵着急地跺了躲脚。
“先别着急,”凌飞又问,“她昨晚有什么怪异的举动没?”
“我们在一起玩笔仙了……”小朵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众人骇然。
美美马上尖叫起来:“再过两天就是雨瑶二十三岁的生日了,笔仙上说得是真的吗?”
凌飞和顾晓光面面相觑,两人心底都涌起深深的恐惧。凌飞无法下决心把昨夜雨瑶进入玫瑰园的事情讲出来,毕竟那是杜可帆声称的禁地,半夜入侵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也许雨瑶下山了吧。”薛洋猜测说。
“不可能,她根本不认识路,再说了,她走之前肯定会跟我们打招呼的。”程东反驳道。
“她一定是在山中迷路了。”马天书看了看窗外白茫茫的雾气,忧心忡忡地说,“这下麻烦大了。”
凌飞迅速走到雨瑶的房间,室内家具跟其他房间没什么差别。雨瑶的被子掀起了一半,另外,她的双肩包正挂在衣服架上。
“双肩包留在室内,她应该不会出远门。”凌飞边说边看着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镶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很迷人,只是眼神有几分淡淡的忧郁。
“这是我的妈妈,我一直把她的相片带在身边。”小朵解释道。
凌飞知道小朵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她们母女俩长得太像了。
顾晓光说:“那我们只能祈祷雨瑶早点回来。”
“不行!”凌飞道,“雨瑶是我们的朋友,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我们现在就出去。”
“那行,我同意。”程东说。
这时候,杜克帆走上前说:“饭都快凉了,你们先填饱肚子再说。”众人赶紧坐下吃饭,怀着各自的心事,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饭后,一群人分成三组出发了。
“这是怎么回事?”顾晓光边走边问。
“不知道,不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说什么?”
“我担心雨瑶昨晚在玫瑰园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凌飞吞咽着发干的唾液,说道,“昨晚我应该早一点阻止她进入的。”顾晓光有气无力地摇着叹气。
凌飞接着说:“那个玫瑰园里的气氛怪怪的,这个杜克帆到底隐藏了什么?”
“凌飞!”顾晓光用近乎惊讶的声音问,“你怀疑雨瑶的失踪和小朵的爸爸有关?”
“这……”凌飞向后看了看小朵的身影,说,“我只是猜测,这件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千万不要乱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慌意乱,惴惴不安。
“知道了。”
山中的雾气越来越重,光线也越来越暗。
现在正是收购药材的好季节。据说在这云遮雾降的食人山中,有百年人参存在———见到这种人参时,首先在人参枝叶上拴上一根红线,然后再挖下面,如果不这样做,你将什么也挖不到,人参会在地下跑掉,百年人参,灵气大得很呢,它知道你会挖它时便能转瞬消失。
程东和马天书在路上碰见几个山上采药的山民,他们都说没见过什么女孩,并告诫他俩:“赶快回去吧,这山里面邪着呢!”程东心里一咯噔,正准备离开,突然,不知何处飘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程东!”
程东全身一震,谁在叫自己,隐约像是戴玉的声音。他转身辨别了一下,觉得那叫声是从雾里传来的。可他什么也看不见,空寂中没有一个人影。
“天书,你刚才听见谁叫我了吗?”
“没啊,怎么了?”马天书一脸困惑。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程东摇摇头,不敢往前走了,只好退了出来。回想刚才的声音,越想越怕,赶紧快步向客栈返回。
时间匆匆过去。
雾气越来越重,道路两边的树显得很虚幻。小朵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给凌飞等人介绍着她几年前来这里的景象,那时候每逢暑假,她就会来食人山玩。玫瑰客栈的附近还有一个小村庄,叫食人村,小朵的几个小姐妹,以及翠云的家都在那个村子里。她寻思着可以向她们打听一下思瑶的下落。
疏疏落落地现出了十几家房舍,多是青砖、碧瓦,散在坡上、林边和路旁。十几户人家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遗憾的是,小朵曾经的几个姐妹都不在家,她们的家人对凌飞一行人的态度很冷淡,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
凌飞隐隐感觉这个村子有些古怪,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不仅如此,当凌飞等人想找山民讨水喝时,他们也都表现得很不耐烦,要不是直接拒绝了,或者不让进门,而是叫大家都门口等着,然后去屋里拿水。这跟大山里淳朴的民风相差甚远,究竟是为什么呢?
凌飞心中疑云荡起:这里的山民要戒备什么呢?
小朵有些失望,又带领几个人去翠云的家。曾经有几年,小朵来食人山玩的时候,她就住在翠云家,翠云的母亲常年一个人在家,守着一个大宅子,每次见到小朵都高兴得不行。
“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凌飞和小朵边走边聊。
“小时候来的次数比较多,长大了我就很少过来了。我跟阿妈一直住在镇上。”
“为什么?”
小朵咬了咬嘴唇,把目光转向别处道:“听阿爸说,很久以前这地方是个乱葬岗,后来因为战争一批逃难的人来了,就在此定居下来,可能是风水不好吧,这里的人越来越穷,也越来越少,许多人都呆不下去了……”
美美面色突变,惊道:“一进来我还以为进了墓地了呢。到处都见不到正常人!”
顾晓光说:“估计这个村子底下全是死人的尸体!”
“讨厌。”美美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乱说话会死人吗?”
“哪个城市地底下没埋着几个尸体?这算什么什么呀!”
小路曲折狭窄,几个人排着队往前走,倒真像去送葬。
不久,在一片幽暗、阴森的树影中出现了一座老房子,安安静静的好像正等着人来叩问。屋子的上空似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走到房子前,小朵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叫道:“大娘……”
没人应答。他们推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间堂屋,靠墙的神案上还燃着香火。
“这里有人住。”凌飞判断道,同时提高声音对侧面房间叫道,“有人吗?”仍然没有应答,凌飞的叫声在堂屋里有小小的回音。
小朵好奇地推开了侧面的房间门,抬头一看,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床,床上睡着一个人,还没有醒来。
“大娘!”小朵一边叫着一边走到床前。突然,小朵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走在后面的凌飞一把抱住了正要倒地的她。
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盖着大红被子。露在被子外面的是一张干枯的老太婆的脸。
“死人呀!”小朵大叫。她感到天旋地转,鼻孔里又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几个吓得魂飞魄散,谁也不管谁,转身就往外奔去。
凌飞和小朵等人吓得跑出那个死人宅子后,马上向山民们报告。一个年长的山民听后显得很慌乱,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们:在一年前,人们发现翠云的母亲一个月没出过家门了,前去探看时发现她已经死在床上。她盖着大红被子,稀疏的头发纹丝不乱,皱巴巴的脸上已经双颊凹陷,仿佛一颗头骨。当时是大热天,这尸体却没有一点气味,人们开始迷惑、惊奇,继而是敬畏,谁也不敢去动这尸体,更不敢想葬她的事了。
凌飞暗暗寻思,这一去还算有惊无险。
众人恐惧不已,再也不敢在食人村里多逗留,赶紧拔腿离开。
天色渐渐黑下来,搜索人员陆续回到玫瑰客栈,但全都一无所获。
程东的房间里,四个魔术社成员正喋喋不休地吵着什么。
“雨瑶不会遭到什么不测吧?”杜小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惴惴不安地说。
“那死也要见尸嘛!”
“那凶手是谁?难道她也收到了所谓的死亡邮件?”程东怒气冲冲地说,“难道戴玉也缠上了雨瑶?”
“这不会真的是鬼杀人吧?”短暂的沉默之后,薛洋突然冒出这么句话。他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情说明他绝非是在开玩笑,他看着床周围的人继续说道,“也许雨瑶请笔仙真的显灵了,她自己不是说,自己只能活到二十三岁了,也许真的……”
“对呀,据小朵描述的,笔仙出来后,纸上留下了一个人的形状,脸型消瘦,戴着黑框眼镜……天啊,那不就是戴玉吗?”
“无稽之谈!”程东打断了他,道,“跟你们这些家伙在一起,没有鬼,也被你们说有了。” 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戴玉的魂在玫瑰客栈,这不可能。
马天书摸了摸下巴,慢悠悠地说:“小朵和雨瑶一个房间,按理说雨瑶的失踪和她有关。其实,她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是啊,我怀疑这是一家黑店。”
“雨瑶是不是真的死了,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别太杞人忧天了。”
“你说雨瑶是不是故意给我们开玩笑的?”马天书仿佛为打破当时的紧张气氛,用轻松逗趣的口气说道,“总而言之吧,可以说这全都是雨瑶自编自演的独角戏,不见踪影,为什么?其实早就躲在什么地方了。”
“那我问你,她为什么要干出这种事呢?”
“肯定是她玩的把戏。”马天书信心十足地回答,“那个笔仙显灵完全是圈套的吧。然后故意弄个什么二十三岁死亡的东西来,增强表演效果,来吓唬我们……然后呢,过一阵子忽然出现,玩个什么‘大变活人’的魔术表演……”
“马天书,你小子的想象力真他妈丰富。”
“车到山前必有路。”程东说,“说不定雨瑶明天就会回来。都别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