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往墙上撞头,一边摆弄着放在床边的单反照相机。相机是用一年的奖学金买的,短暂的成就感使他紊乱的心情得到少许安慰。
窗外的远处某个地方有光,这光蓝幽幽的,像是黑夜里的一串鬼火。
“怎么……怎么回事?”由于醉醺醺的,舌头完全不听使唤。
他哆嗦着拿起相机,对准窗前按动了快门。闪光灯的闪动声正好与某个微弱的声音吻合。内存卡正好用完了。他把照相机放在膝盖上,抠开盖子,准备更换内存条。
就在这时……
他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刚才那声音又来了。既不是钟表声,也不是老鼠咬东西的声音,而是一种别的什么声音,像是某种生物在地板上蠕动的响声。
悉悉……嗉嗉……悉悉……嗉嗉……
这是什么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首先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喝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仔细聆听。没错,这种响声依然存在。
马天书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双脚几乎麻木,想站也站不起来,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他全身因恐惧而冻结,战战兢兢地掏出打火机。
奇怪了,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别无他人啊!顶住房门的障碍物也没有什么变化。天花板上也没什么。难道在下面?他竭力让延伸出的火光能够照到床下的地板,打火机一步一步向地下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响起不知是谁从喉咙深处呜叫的诡异声音。接着在下一瞬间,“那个他”忽然从漆黑的后面中探出头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马天书背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棒。
闷声一过,马天书顿觉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他”缓缓地放下双手,然后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一根根长钉。
周围又变的死一般寂静。
“他”看了看窗外,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食人山,一切都在偷偷孕育着。
“救命啊!救命!”不知从玫瑰客栈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叫。
有声音。是谁的声音呢?
“救命啊……”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凌飞终于明白了叫喊声的意思。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似的,猛然抬起头环视四周。此时,程东也从迷糊迷糊中醒来,伸到八仙桌上的两个脚已完全麻木,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肉异常酸痛。
“砰!”像是什么重物从上面掉下,砸在了屋里的什么地方。
“不好,又出事了!”凌飞边说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快到夜里一点半了。
顾晓光“嘭”地一声开门出来,似乎也被刚才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一边用手反复地推着垂在前额的头发,一边一边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刚才你听到救命声了吧?”凌飞睁大充血的眼睛问道。
“我也听到叫喊声了。”薛洋也出来了。
呼救声应该从马天书的房间里传来,那一声声凄惨、悲凉的声音充满了垂死前的绝望。当众人紧张地细听时,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走,看看去。”凌飞向东面的走廊跑去。几个人也急忙尾随其后。但马天书房间的门却被牢牢的反锁住了,进不去。
“马天书!马天书……”凌飞拍着马天书的房门大声呼喊。顾晓光也在旁边叫着马天书的名字,但听不到任何回应声。
凌飞心急如焚,他拧住把手,试图把门打开,但却无济于事。心慌意乱中,他又用力去撞门,然而,这门何其牢固,任凭怎么使劲也撞不开。
“唉,不行!”凌飞回头看了看程东等人。
“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顶着。”
“马天书!”程东使劲用拳头砸门,震得镶嵌在门框上面的玻璃“嘎拉嘎拉”直响。
“马天书,开门!”依然没有回音。于是程东叉开双腿,用肩膀使劲撞门。尽管门与墙壁之间露出了一条细缝,但仍然打不开。
“凌飞,来,一起推!”程东叫道。
“让开!”凌飞抓起一个茶壶朝门框上的玻璃砸去。随着一声巨响,玻璃被打碎了。茶壶向房间里面飞去,发出“砰”的声响。凌飞用抹布把手包上,除掉了残留在门框上面的玻璃碎片。
程东等人搬来一个桌子,凌飞踩上去,从门框一步一步爬了进去。然后摸黑挪开了顶在门口的床头柜,并拧开了锁。
随即,程东和顾晓光提着煤油灯进来了。
剎时,众人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啊!”顾晓光往前一看,不禁大叫一声。马天书仰面躺在床上,脊背向后仰,下巴往上翘,一双发呆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嘴裂开着,身上扎满了四十几厘米长的铁钉,血浸湿了蓬乱的被子,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显然,他已经气绝身亡。他的身旁,边还放着尼康相机。
“死亡钉床!”程东失声道。这个魔术曾经被中国知名魔术师李宁表演过,没想到现在却成为杀人的手段。
凌飞看到这种情景,感到极度恶心和目眩,他急忙把视线移向室内的其他部位。薛洋早已吓傻了,站在旁边双腿直打哆嗦。
案发当时,房间里面除了马天书之外,没有任何人。
“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凌飞!”程东叫道,“首先要弄清罪犯是怎样进入这个房间的?”
“可是,房门本来是用许多东西顶着的。凶手是怎样进来的,又是怎样出去的呢?这不是明摆着的疑问吗?”顾晓光道。
凌飞一边用手不停地梳拢蓬乱的头发,一边思索着无可争辩的事实。
“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凌飞把视线再次转向室内,窗户被关得死死的,反锁着,不透一点儿缝隙。门也是这样,不但被反锁,而且后面还顶着一个实木床头柜。
罪犯是如何进入这个房间的呢?他用长钉杀死了马天书。后来,他是怎样从这里溜走的呢?难道还有秘道吗?
凌飞通过地毯式的搜索,但秘道的可能性再次被排除。
“密室杀人”这一习惯用语在脑海里浮现。
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活见鬼了?凌飞连连摇头。
“他喝得太多了!” 顾晓光看着地上的二锅头空瓶说道。
凌飞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低头看了看马天书的脸。这似有怨气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凌飞心中找不出答案,看着那些长钉,他忽然产生一种房间里忽明忽暗的错觉。
随后,他把视线移向尸体旁边的尼康相机。
他捡起数码相机,打开了相机上的浏览框,刚打开,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屏幕上一张女人脸色苍白的侧脸露了出来。
程东接过来看了一眼,心里也是一凛,这个人从侧面看很像是戴玉,又有些不像,似乎还有些像魔术上用的鬼脸道具,总之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走吧!”听到程东的喊声,凌飞才回过神来。
“去客厅想办法。”几个人揣着许多疑问出了马天书的房间,正好遇上从走廊一角拐过来的杜克帆。当程东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时,他惊得脸都变了色,口中喃喃地问道:“马天书?这个……是在这个房间里吗?”
“对!大约在十分钟前,我和凌飞在大厅里听到了呼救声。杜叔叔,您没有听到那呼救声吗?”杜克帆的房间在楼下。因此,他也许听不到刚才传到客厅里的惨叫声。
“我正在睡觉。”杜克帆抬手擦了擦惺忪的睡眼,说,“虽然觉得有些声音,但万万没有想到……”
“那么,现在您为什么到这里来?”
“刚听到了你们的吵闹声。”杜克帆久经世故的面孔上,有那么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冷酷一闪即逝。
“我们还是去叫另外两个人吧。”凌飞催促道。
小朵的门开了,凌飞见她没事儿,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当听说马天书死了,小朵有些不相信,瞪大眼睛半响没说出话来。
美美的门关着。
“怎么回事?谁?”听到敲门声,房间里面的美美提心吊胆地问道。
“我、我是凌飞,还有程东和顾晓光等人。”辨认出对方的音色之后,美美拧开了房门。她从门缝中露出脸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马天书被杀了!”听了凌飞的回答,美美惊叫一声,随即“砰”地把门关上。
“美美!”
“讨厌!我已经受够了!”
“美美……”
“不要进来!”
“冷静点,先把门打开!”凌飞在门口说。
“我不愿被杀。”
“谁也没想杀你呀。”
“谁能断定啊?就连你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我想什么呀?”
“我要一直待在房间。就一个人待着。”
“哎!我说呀……”
“别管我。在弄清凶手是谁之前,我一步也不离开这个房间。”
“美美!”
凌飞握紧拳头想敲门,但又即刻停住了。他回头看了看程东、顾晓光和薛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没办法!”
“等她冷静下来后再说吧。”
回到屋内,众人都陷入了沉思,马天书在那屋的遭遇是怎么回事呢?这听起来像一个梦。
世界上有些东西,要找回它的真相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在案发当时,就是马天书呼喊救命的时候,凌飞和程东都躺在客厅里,顾晓光、薛洋也快速出门了,而那两个女孩则呆在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唯一没有排除嫌疑的是老板杜克帆和翠云。
是他们吗?
当然,至今凌飞仍然不相信幽灵的存在,那个所谓的地狱魔术师一直是一个谜,魔术社是他的攻击对象,然而,这一切与死去的戴玉又有什么关联呢?凑巧的是,这一连串的恐怖事件,都似乎离不开小朵,这让他困惑。他多么希望,小朵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或者说任何迹象,可以把小朵与凶手联系起来。
但理智告诉他,要敢于怀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在弄清决定性的事实之前,绝不能忘记这一点。
那密室又该如何解释呢?马天书叫救命的时候,大家已经醒了,即使杜可帆有三头六臂也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杀人内并逃掉的,更何况杜克帆如果想杀人,只需在食物里下毒就可以了,何必费这么多周折呢?
或者罪犯另有其人?
凌飞坐在八仙桌上,突然感到面临种种离奇事件很可能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了,可无论如何,现在连退缩的余地都没有,他必须搞清楚一切才能心安。
“杜小磊去了,马天书去了,下一个是我吗?”薛洋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绝望。
他这种绝望的语气,就好像提前判处了死刑似的,让凌飞有些忍无可忍:“你们曾经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让我这种无关的人也不得安宁?”
“你什么意思呢?”程东的愤怒中带着一点惊慌,“你以为杀人的事是我干的么?或者说这件事与我有关,那你有证据吗?马天书死的时候,我们俩可是在一起的。”
“但是,戴玉究竟是人是鬼呢?你到底藏着了这些?为什么现在还不讲真话?身为社长,你要对你手下的人负责,除了你们几个魔术高手,谁有那本事儿想出这些杀人的招术?”说完这些话,凌飞感到屋子里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是啊,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魔术社的元老已失踪一个,死了四个,这使程东的理性几乎崩溃,时不时地陷在一种幽暗的冥思中。他想到了戴玉,那个早已在两年前摔下悬崖的魂灵,难道,是她窜进马天书的房间里?或者,她一直就躲藏在这个客栈里。
“你以为这种结果是我想看到的吗?”
“无头木偶、通天绳、利剑传喉、死亡钉床……全是魔术惹的祸,我很怕,很怕……”薛洋的表情和声音,都传达出巨大的恐惧,让周围的人也缩了起来。在这个阴冷的客栈里,大家体会到了共同的寒意。不仅刚刚死了人让他们心悸,而且更大的恐慌来自魔术。
那种有着诡秘色彩的魔术,带来了死亡和绝望。
资料室里,宋驰和大飞正孜孜不倦地翻着一大摞的卷宗,偶尔停下来做点笔记,或者锁眉苦思。
这个案子很蹊跷,也就是除了口供之外,基本没有相关物证证明戴玉是意外坠崖的。宋驰电话联系了几个处理这个案子的警察,这些警察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都反映当时案发现场的地理位置相当险峻,调查取证起来相当困难。再加上负责此案的老警察正面临退休,所以案子就此草草结案。
一桩被孤立起来的案子,被潦草地处理了,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太不负责任了。”宋驰狠狠地摔掉案卷,对大飞说,“这是个悬案,仅凭那几个目击证人的口供就结案,也太草率、太不负责任了。”
大飞说:“我也查过了,当时警方正巧忙于另一个大案,对这种失足坠崖的案子并没有投入过多精力。”
“我怀疑戴玉的死并没有怎么简单,这六个人会不会提供了伪证?”
“伪证?你是怀疑戴玉的死因?”
“不错。”宋驰神色严峻,缓缓地道,“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案子里一定隐藏着什么问题。因为两起‘魔术杀人案’似乎都跟死者戴玉有关,不排除寻仇的可能。”
“那动机呢?”
“也许是这六个人合伙干掉了戴玉,毁尸灭迹,现在有人替她寻仇。”
“听起来跟恐怖小说似的,那动机呢?”
“有没有可能,戴玉依然存活在世间?”
“我听说掉进那深谷里,是绝对没有可能生还的。”大飞歪着脑袋道,“要是真的话,那这个案件就更加复杂了,她为什么不出现?她是不是凶手?那几个人与这一系列的案件又是什么关系?她与凶手之间的关系又分别是怎样的?”
宋驰叹了口气,他需要静静思考,整理一下自己那纷乱的思想,尽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几天,宋驰被派去Z市出差,目的是与各地警方一起研究分析魔术师失踪案,以配合下一步的侦破工作。
会议接连讨论了三天,案发地的警方能提供的信息与图片十分有限。从表面上来看,其他城市的魔术失踪案与华升大学的惨案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特别是在人物、时间、地点等方面也几乎没有一点关联。因此,案情分析进展很不顺利。
就在大家陷入焦灼的时候,宋驰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脸色突变,匆匆向上级请示,连夜往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