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寒国是花离帝国最西北的疆域,其往西隔着森基沙漠与月芄诸部落相邻;往北跨过祁偃山脉,则是著名的槠奕大平原。据说早在帝国初立,万邦始定之际,这个偏居西北一隅的弹丸小国便是南方先进文明最忠实的拥护者,更是帝国长期以来应对北方众游牧民族南劫侵扰的重要军事缓冲地。
历史上的源远流长,军事上的战略地位。使得这个本地旱人稀,物缺财乏的西北小邦,如定海明珠般静静地镶嵌在帝国的最西北。通过几代国人的鲜血与忠诚,生生是将自己融入到了樱花文明之中。尽管,这个国度没有樱花那般的璀璨万千,风情万种;尽管,这里的人们没有中原南方的华贵雍容,碧眼金须。
暨寒国国都酆城,最近来了一个什么人物,据说是从中原来的(注:花离帝国的边域臣民,都习惯于称以勋玉皇城为中心的樱花之地为中原。)。自从当年战神弃吾与老皇帝炎羽平定乱世,一统天下之后,这里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山人海的市集,充满了节日之喜庆,而今却又并非什么隆重的节日,这就有些令人奇怪了~
为什么呢?——为了刚刚所言的那个“人物”。此人身长八尺,体格消瘦,棱角分明,五官如雕塑一般精致;慈眉善目,无法尽掩那股咄咄逼人的英气。一袭华贵的绿色长锦衫,手持白鹳羽扇,腰跨玄风宝剑。金色披肩的长发,深蓝色略显忧伤的眼眸,俨然是:东方神话中的俊羽仙翁,西方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广大同仁眼里的肉刺。
蓦耆,暨寒国王都酆城人士,人称“西北血狼”。后来与烨宇国的赤洛,鉴其,贡尔国的寒吾依并称为“西北四大名将”。
在位于酆城京畿的烟铎王宫内,在那幽暗深邃的长生厅(西北宫殿一般称作长生厅或长生殿)里,静静地坐着两个人,更确切的说,是三个。在正厅中上方的金狼王座上,正正襟襟地端坐着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孩童,小小的年纪,却有一双与其年龄格格不入的仿似洞悉人生的眼睛,大大的,贵气四溢的,哀伤的,诡异的......在王座的下方,左右两张太师红木椅上,左边的是那个绿锦公子,右边的则是蓦耆了。
“将军,你必须助我!”那绿锦公子啐了热酒,端详着手中的胡轩金樽,淡淡的说道。
蓦耆听了他的话,似是陷入了深思,久久不能定夺,这半生喋血沙场,戎马敌疆,连眼都不曾眨过一下的“西北血狼”,竟好像是被什么给难住了。到底是什么,足以能让平时仪执泰然,镇定自若的蓦耆将军如此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终于,蓦耆是做下了抉择的。他端起那樽热酒,一饮而尽,似乎有点为等会的继续谈话壮胆的意思。
“好,我答应您!不过,您要知道,如此一来,我便是将整个暨寒国的命运都交给您了,我们不顾一切的追随殿......”
“嘘!我说过,这次我是密访的,而且又是商量此等事情,隔墙有耳,将军慎言才是。”那公子打断了蓦耆,平静的说。
“您说的对,只是我们不顾一切,担负着整个家国之命运来追随您,若是败了,国破家亡,株连九族的命运自不必说。但若是大事成了,那......”蓦耆停了一下,双眼炯炯发光的盯着对面太师红木椅上的清瘦男子。
那绿锦公子与其对视了片刻,立刻移开了视线,脸上仍是近乎于恐怖的令人绝望的没有表情,所谓的“淡若止水”,无非就是这等境界吧。“若是大事成了,你们暨寒国将得到帝国最丰厚的眷顾与恩赐,你们的经济,军事,城市之发展,都将成为日后帝国西北政策的重中之重,核心内容。你们将以弹丸贫瘠之地而居西北十四国之赫首,荣泽子孙,贵延后世!”公子慢慢地说着这些足以令人热血沸腾,肝脑涂地的许诺更是誓言。
“更重要的是,”突然,绿锦公子的语气凝重了几分,那一双仿若睡目般忧郁的蓝眸也来了几许戾气,望向蓦耆,使人似有些不寒而栗。蓦耆盯着他的双眼,竟是不敢移开这视线,这威严之视线。
“你——蓦耆将军,将会是帝国的功勋之臣。到那时,别说是西北,就是放眼整个帝国,你也是最荣耀的几个之一。光耀门庭,显赫先祖,这是多少男人毕生的追求。而你,都将得到!!”那绿锦公子严肃却淡然的说道。
听完他的一席“许诺”,思虑片响后,蓦耆轻放下手中的金樽,出席跪在那瘦削公子跟前,道:“臣蓦耆,代表吾王,代表整个暨寒国,以樱花之神的名义为见证,誓死效忠您,愿您能恪守信诺,带领臣等,开创无双之盛世!”
公子轻抚嘴角,淡淡的笑着,诡异万分却又贵而不俗。然后,缓缓起身,上前扶起蓦耆,似是会意般,点了点头,好似世间这一切皆在他的股掌之中。
正上方的金狼王座,坐着的那个孩童,却好像是什么都不知,仍紧张的坐在那里,动也是极少动的。本应是人生中最天真,最无邪的绚烂时光,而如今却——老气横秋的淡漠面容,忧郁哀伤的沧桑眼眸。只因为他座下的那张王椅,只因为他是暨寒国的国君。
原来那绿锦公子,便是当今花离帝国的太子——亦仞。而他们那日在烟铎宫长生厅内所议之事,无非便是......天下!
在暨寒国,有一个颇为特殊的境况,国内的军国实权并不是掌握在国王之手。从不知何年开始,这里的大小军国政务,都是国内的大将军所掌握的,并且在花离历一一四年开始,这个监国大将军之位,便一直是由一个显族所占据,直到蓦耆的横空出世。
当年,战功卓著,不可一世的蓦耆,以“尊王攘夷”之旗号,突然向末代将军发动了一场血腥残酷的政变。那场政变真可谓无愧“血腥”二字,它基本上灭绝了王国境内除王族外的所有贵胄,而且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场帝国史上亦属罕见的腥风血雨,残暴杀戮,却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现在想想,亦不得不倾叹于蓦耆雷厉风行的手腕与当年那摧枯拉朽般不可阻挡的局势。
后来,蓦耆拥立了现在的国王——诺刹,而他也以护国第一将军的名义,开置大将军府,总领大小军国政务,号令暨寒土地。自此得名曰“西北血狼”。并于当年向勋玉皇城纳贡称臣,遥拜天子,自承俊臣之道。勋玉城方面,考虑到这个藩国的初封王族得以保存,且虽历经血腥政变,但革的却也是本来的一强属罢了,何况这暨寒国地理位置特殊,历来为兵家必争之要冲,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然皇室方面也不可能对暨寒国从一一四年以来的将军之政置若罔闻,无动于衷,让其存在至今)所以,在勋玉城方面,对蓦耆的这场政变基本上是呈默认态度的。
(莱登王国境内,著名的帝国四大沙漠之一,莱登沙漠)
在暨寒国待了一个多月,亦仞部署好相关事宜,向蓦耆交代清楚此次行动的具体规划后,便决定返回京城。
由于这次是秘密来访暨寒,所商议的亦属“大逆不道”之事,故亦仞本来身边带的人便是不多的。整个暨寒国,特别是酆城里面的百姓,又都对这位从中原来的绿锦公子印象深刻,引来睽睽目光。更何况在这西北边陲之地到中原樱花皇域,路途遥远,中间隔着大大小小几十个藩国,纵然说太子身边的大内高手们怎样武功盖世,以一当百,蓦耆也终究是不能放心的。
于是他让自己最得力的八个部下,领着王国最精锐的八千“血狼铁骑”,默默地跟在太子亦仞一行的后方,以“巡游友藩”的名义,南下护主。而如今,在暨寒国三千里开外的莱登王国境内,蓦耆预料的最坏情况,果然还是如期而至了。
一股股冲天的黄沙在战鼓声中越卷越近。嘶喊声,战马嘶鸣声隆隆作响,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从沙漠的四面八方涌来一支人数不下二万的黄凯白盔之军队,将太子亦仞的车队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细看他们那一身行头,特别是他们手中所持的大柄战斧,便可知这支军队并非来自民风淳朴,军力堪弱的莱登,倒更像是......
为首者是一位身材魁梧,鹤发银须的将军,只见他持斧下马,向中央的马车方队走来。
这边厢,亦仞的车队,几十个大内高手早已是摆开了架势,牢牢地护在了太子马车的四周,准备誓死护卫帝国太子。那老将军在距离太子马车**开外处,跪了下来,道:“臣仙.盖斯,参见殿下!”
这时,马车里传来淡漠而安详的声音:“仙.盖斯将军,你用这等阵势前来,只怕不只是向我请安而已吧?”
“微臣此次前来,确是为了向殿下请安的,”那仙.盖斯话锋一转,“请...殿下去极乐净土...安息!”
“大胆狂徒,尔等卑下之辈,莫非是想反了不成?”马车正前方一位玉锦男子喝道。此人生得玉面白皙,清逸脱俗,优雅中不失几分暴戾之气,平静中亦不失几许癫狂豪意。年方二十七岁,却早已是习得一身盖世奇功,使一把“黑玄玉笛”,达出神入化之境地,百万军中取敌军首级,只是笛声微作,恰似探囊取物般轻易。他便是文明天下的太**第一高手,江湖人称“玉面阎罗”的——沧月。
“大人息怒,臣下不过也是奉命行事。”仙仍跪在那里。
“奉命行事?!奉何人之命,如今这里坐着的可是帝国的太子,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谁有资格给你这个命令?如果是陛下之命,那请出示陛下圣谕?!沧月义愤填膺道,手中的黑玄玉笛已经充满了真气,一触即发。
“......臣下......”仙竟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尔等可知这是死罪!”沧月大喝:“尔等世受皇恩,得陛下之庇护,享今太平之世。今不思为帝国奋战沙场,以报沐沐皇恩也罢,怎如今在此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说,谁派你们来的?!”
“多讲无益,殿下,您的死期已到。”仙听罢沧月一番义正言辞后,起身往后退去,待退到身后大军中时,一声令下!
霎时,两万多黄凯白盔的军士杀声震天,如黄蜂一般向重围中的太子车队冲去。一瞬间,在这个西北最著名的沙漠里,在漫天飞舞的黄白色旋风中,血红色缓缓蔓延开来,恰如南方凄艳的樱花,点缀在滚滚黄尘之中,好生绚烂壮观。
亦仞的这几十号御林高手,确实是名不虚传的。但见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或使龙型大刀,或使霹雳流星锤,或使行云铜型三叉戟,或使吹风月芄剽......无不以一当百,万夫不当。尤其是沧月,那一把“黑玄玉笛”在黄海人潮中如飞火流星般穿来拂去,如入无人之境。笛去笛来间,竟不知结束了多少士兵的生命。他们视死如归的围在了太子亦仞的马车周围,将平生所学的种种传世绝学,杀人技艺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这样,一支两万有余的骁勇军队,硬生生地被几十个御林高手挡住,无法靠近马车半步,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鏖战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纵然是绝世高手,但毕竟是肉体凡胎,众人早已是筋疲力尽,渐渐不支,一番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后,太子车队这方,亦只剩下了包括沧月在内的九个。看这局势,被全歼似乎是时间问题而已。
“众位弟兄,如今情势危急,正是考验我们为帝国,为陛下尽忠玉碎的决心的时候,我们集中到一块,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为了帝国的永恒,杀——杀!!”沧月一边狂喝,一边飞旋玉笛,前方五个黄凯军士应声而倒,人首分离。
沧月跃上马车栏前那高头月芄宝马,侧头对立面悄然无声的亦仞道:“殿下,坐稳了!”然后执鞭御马,往南奔去......
那八个高手亦杀将上来,在一番喋血薨战下,八位高手全部阵亡,但——在黄白色人海的正南方,却奇迹般的杀出了一条缺口,马车在沧月的驾驭下,浴血破围而出。
这时,在乱军中间的仙似已察觉,怎生能善罢甘休,抡起手中那不下千斤的熊首战斧,向黄白色大军潮中大喝:“追!敌在南路,攻占马车,斩杀太子者,升将军之职,享无上富贵!”
顿时,本已被方才众御林高手杀破了胆的黄凯军士气大狂风骤雨般杀向太子马车逃奔的方向。
一时间,四面楚歌,竟有些大势已去的凄凉气象。“哈哈哈..哈.....”一身鲜血的沧月,眼含热泪的仰天长笑。笑罢,对身后车里坐着的亦仞道:“殿下,没想到您的宏图壮志,如今却要在此不毛之地......臣不甘心啊!”
马车里仍然是出奇的安静,仿佛眼前这血海黄沙,无间炼狱,亦无法打破这份闲静。
“臣说过,不论前方如何艰难困阻,哪怕是刀山火海的地狱也罢。臣都至死不渝的追随殿下,陪您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追兵已是越来越近,而胯下的这匹气喘吁吁的月芄宝马,也已是伤痕累累,随时有倒下的可能,重伤的沧月拼命的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殿下,能与您共赴黄泉,臣此生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