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什么？”路奇坐在桌子上，一副垂涎饥渴的样子。双手拄着刀叉。
乔雪离坐在床上，面庞苍白。见到路奇跃跃欲试的饥渴模样，她勉强笑着：“嗯，稍等一下。”
然后，少女站了起来。望向崭新添置的灶台，却忽然默默伫立沉默着。
“路奇。”
“啊，什么。”路奇微笑。
乔雪离望着只为了一个人添置的家具，她身体内酝酿着复杂的某些东西，但却无法表达出来。
“你是不存在的。”
名为路奇的幻影闭上了嘴，他眼神由欢喜雀跃变得漠然冷淡，冰冷的就像是每一个走在外面神情匆匆的人。
“你并不存在。”乔雪离再次重复了一遍，名为幻影的身影漠然站起来，踏出一步。
化作烟尘消失了。
乔雪离神情漠然冰冷，伫立不言不语，像是打造出的一尊钢铁浇注的人像。
咚咚发响，门被敲动了。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回来了。”是路奇的声音。
是他吗？
可是，乔雪离并未露出久别重逢的表情，她仅仅平静站了起来，脚步仓促。
四周围仿佛都是名为路奇的幻影，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
“不要去。”影子们嘟囔。
“不要打开门。”路奇的幻影伸手去拉少女，立即崩溃成一团烟雾。
乔雪离站在门前，声音哀沉道：“可以放过他吗，那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而已。”
门外，没有声音。
“我会将你们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所以拜托请放过他。”
门外，响起了悠久沧桑的叹息声。
乔雪离神情变得困惑不解，她歪着头，以没有人烟的气息打开了门。
站在她眼前的正是熟悉的人。
少年路奇，眼神平静如水，却沧桑古老。
穿越了千山万水，流光岁月。
乔雪离却似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表情震撼着。
等待她的不应该是他。
他们去哪了？
“我们回来了。”金发少年笑着敲着门，却没有听到屋内传来任何声响。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他猛然撞开了门。
“怎么了？”路奇狐疑和心中存在诡异的不安。
出乎意料的，屋内完好，没有痕迹留下。没有搏斗之后的破败，路奇确认了。
少见的，路奇正想和乔乔询问，却意外发现后者背影此刻宛若千斤重石压在肩上，沉重到要将金发少年碾碎在地上。
“不见了。”惶恐不安的声音从前面的身影传来。路奇谨慎问道：“什么不见了？”
“不见了，我！我感受不到她了。”
金发少年转过身来，透露的声音中惶恐中蕴藏复杂的感情。路奇看到，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上已然泪水交错。
“不见了，不见了，你去哪了，姐姐！”
“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乔乔陷入了某种癫狂，跑了出去。
路奇连忙要追出去，但是惊鸿一瞥间见到的场景却让他豁然停住脚步。
一队黑衣墨镜男人，年纪都在相仿之间。其中一人抓住了狂奔出去的乔乔，往金发少年脖子上注射了一管针剂。
顿时，少年眼中的惊怒沉寂下去，倒在男人身上。
“他们原来就住在里面。”是陌生而熟悉口音，一张黝黑肥胖猥琐的脸出现在路奇的视野中。
是谁？
路奇努力回忆，目前混乱的情况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是一年之前的那个房东？
“里面就没有其他人了吗？需要搜查吗？”墨镜男转头望向他们首脑—墨镜男队长。
墨镜男队长沉吟片刻道：“情报上已经捕获到了我们需要的人了。直接收队，不要拖延多事。”
“那就走吧。”一队人拖着乔乔离开了。
角落边，路奇默默盯着，忍住不断灼烧他的冲动。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现在冲出去毫无胜算，非但不能救下乔乔，连失踪的乔雪离都找不到。
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你只是恐惧前面的危险而已。
路奇的确畏惧眼前深渊的恐怖，他只要再踏错一步，除了飞灰湮灭，坠落入更加深远的黑暗深渊，没有更好的结局。
他有预感，周围已然愈加复杂的环境，隐藏着浓浓的阴谋，来自不同地方的势力共同将手伸向他的附近，无声无息交织着。
可是，他就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做任何行动吗？
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
暴露自己，救下乔乔。
还是继续隐藏自己，潜伏而动。
一秒，两秒，三秒。
……
许久。
路奇犹豫而失去了选择，也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掩藏自己。
“呵呵呵，不少钱啊。”房东靠近窃喜的声音。
已经没有其余的声响，那群人应该已经离开了。
路奇咬着牙，像是要崩碎自己那一口脆弱。
房东肥胖丑陋的脸上满是欢欣的喜悦，他低头数着手中金钱口中自语道：”还是我聪明，不仅收了他们的钱，也收了那帮蠢货的钱。可是，后面我要去哪呢？我在帝国那里还有一个亲戚来着，要不要去投靠去呢。”
他一直低着头，撞上某样东西之后。他随意抬起头望了一眼，瞬间变色。
房东肥胖的身躯前，是路奇苍白扭曲的面容。
“你给我进来。”
不似人类的力量，从那只手上爆发出来，挽住满满柔软的颈部肥肉上，拉了进来。
房东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告诉我，那些是什么人？”路奇盯着房东的眼睛，全神贯注，观察着对方细微情绪变化。
房东脸上汗水蔓延，瞪着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他颤声道：“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
有谁会记得一年之前只讲过一面模样的人呢，路奇没有想到，他所想的仅是追求事件的谜底罢了。
路奇挥出一拳。
房东肥胖侧脸肿胀鼓起，显得更加肥胖丑陋。如果是之前无忧虑闲事无聊路奇的话，应该会吐槽房东更符合其形象了。
但是，路奇没有闲事无聊的时间，他迫切要了解前因后果，才能做出一个完美的对应。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回答我的疑问就好。”路奇笑着，装出残酷到不在乎一切的模样。
房东被打蒙了，结结巴巴紧张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是谁，信不……信我……”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他的证词。直接杀掉就好了，不要费那么多话。心底某道声音默默冷笑着。
理智却告诉路奇，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却是他掌握整个局势的开端必须要得到的情报，他要将所有掌握到的细节串成一环才能看到遮在他眼前的所有布局。
杀掉他吧。那道声音冷笑着说。
可是，理想沉眠一样，崩溃成碎片。
路奇猛地抽了胖子一巴掌，另外半张脸也肿了起来。路奇笑着道：“说？”
房东身体一震，眼睛里终于还是泛起了一丝恐惧。
路奇笑着道：“说？”抽了一巴掌。
挥出一拳，路奇笑得木然道：“说！”
“说啊？说啊。说啊？”虐待发泄一般，路奇骤然间不留力度，朝着人体容易致死的地方猛烈打击。打到最后，却仿佛神经质颤抖无声望着房东。
房东咳出一团血，染红胸口的衣服。面对暴风骤雨般的纯粹发泄。他意识模糊迷惘起来。
说？说什么。
眼前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根本已经不想要答案了，你看他的嘴角隐隐带着期待的微笑，像是告诉房东，某件残酷的事实。
他不想要房东说出答案。
这个人，不对，这个畜生已经陷入暴虐的快感中，以房东常年学习到知识来说，这种已然是最危险最不可用理性来揣测的疯子。
这些年，房东付出的努力和牺牲，岂能因为小小的事故而付诸流水，他还不能死去，至少现在不能。
失算了。
房东嘲笑着布上这一场大局的弈者，以及所谓的谋士智囊们的推算，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不在乎一切的疯子，而并非小心谨慎的聪明人。
“我说，我说，小哥，不对，大爷，爹，你不要再打我了。”
眼前的少年收回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消隐不见。
他的眼前平静，可是房东却能感受到那蕴藏在水面之下歇斯底里。
这也是他的机会。
“你说那些人，那些人是帝国潜伏到伊谢尔伦的特工。”
“他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路奇盯着房东的眼神，声音隐隐期待。
“城外废弃的特殊军用仓库，原本是存储这座星球顶级武器用于更换的器件，可是在一次叛乱之后，被帝国潜伏在伊谢尔伦的敢死队冒死带出，消灭了。从此之后，军用元件的存储地点就隐藏在秘密地点，除却政府一部分高层之外，不会有他人知晓。”
路奇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是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来自哪里？”
房东忽然闭口不言了，肥胖的脸上出现了无畏的表情。
幸运的是，路奇并不在乎哪里哪里的人，所谓的帝国与联邦之间的关系与他何干？他连一个短暂的人生过客都算不上。
当路奇走出破旧的房屋时，房东已经昏倒在里面。
干得好。
他对自己说，走出来的那一刻，他脸上那种充满了忿怒和暴虐的神情已经不在了，仿佛刚才种种表现仅是又一个用来伪装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面具。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去往所谓仓库的路了，只有房东没有说谎的话。
但是，路奇并不确定。
忽然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出现在路奇面前，让路奇愣了一下，无人操控的悬浮车打开了门，带着急迫的风。
“请快上来。路先生。”
这辆车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被人唾弃的平民区，一般的昂贵车辆都会停在进入平民区通道的外层，而不是会贴心的进入内层。
而悬浮车上电子合成的声音则更加令人惊讶，这是他长久以来坐出租车不要钱的证明。
并非是什么坐霸王车，仅仅是社会公益带来的福利罢了，至少乔乔是这么说的。
“是乔乔让你来的？”路奇不会浪费时间，他不明白一些事情，所以需要答案。
电子合成的声音却答非所问道：“路先生，你相信我们吗？”
路奇一愣，下意识答道：“相信？相信什么？”
出租车没有了声响，只是锁死了大门。无论路奇怎么叫唤，都不会有声音响起了。
这出租车是坚固合金制造，就算是炮弹那样的冲击力也能经受几次。
路奇却没有反抗，一方面是他知道反抗无用，另外一方面则是出租车虽然被黑窗锁死，却一直在播放一段三维图形。
路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某个建筑的建造图纸。
至于是什么建筑，则不言而喻了。
“你是谁？”路奇努力记住每一寸图纸的细节之处，却抛出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是谁这个问题有许多种解法，有的是直接报出姓名，有的是告诉你他属于什么人，有的则是哲人们毕生追寻而不可得的无解之题。
车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等候着，等候着。
锁死的窗户拉开，一栋破旧肮脏犹如被大火侵袭一遍的建筑出现在路奇眼帘。
车门自动打开。
摆在路奇面前的像是一条没有回头之路的绝径。
他走下了车。
终于，车内想起了一道冰冷无情电子合成的声音。
“请不要一直相信着你自己。”
车子飞远离开了。
路奇身体一震，混乱环绕在他周围的微小细节将他紧紧包裹起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仍未得到想要的答案。
破旧的仓库似乎经受过一场大火，内里黯淡无光不见天日，只有一盏老旧的日光灯悬浮在中央。
这里怎么会有一盏日光灯？
路奇望着那盏日光灯，明白只要再深入一步就能陷入他们的陷阱中，可那也就是他完全脱出周而复始迷踪不定棋局的机会。
而对方策划者看似诡异莫测却漏洞百出的阴谋，其实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他仿佛能从那片黑暗中看到试探出手策划者并不恶意的嘴脸。
他也许同样想到了让路奇从这盘已经被他搅乱如混沌一片棋面脱出的方法，便摆出了如此一番局面。
这次是对方让路奇恐惧的地方，也是这些时日来他愈发小心谨慎的理由。如果对方这番不得不入的阳谋后手带有恶意，路奇只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事到如今是不是路奇所想的那样，再说多少也何足道哉。只需用行动进入对方敞开给他的下一步就可以了。
昏暗老旧日光灯的灯光直射下，是被绑成一团的少女。路奇熟悉那位少女的模样，就像是熟悉自己一样。
乔雪离，昏睡般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等候着他。
依稀间能见到布局者带着善意的微笑，伸手请他脱出不属于他的战场，战事不见硝烟，却在弹指间争夺万千生死。
路奇走了上去，每一步都很小心很仔细。他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映照着脑海中方才存储的设计图。
你太自信了。
路奇已经走到乔雪离身前，检查着少女身上束缚，的确只是几段绳子而已。
乔雪离昏迷前，似乎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连穿着的服饰都是简单的家居装，头发纷乱。
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样简答的放弃？
见到乔雪离苍白憔悴的模样，路奇没来由的心底微微一痛，仿佛某个尖锐物刺中了心脏，然后是一点一点的怒火缓缓燃起，逐渐漫天大火。
整个布局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太自信，满不在乎的自信。
路奇低头轻轻解开乔雪离的束缚，她柔软脆弱的身体靠在路奇身上，让他充满了愧疚与迷惘。
你以为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却看漏了。
路奇脸上的表情是悲戚与愤怒，可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却是某种蠢蠢欲动的兴奋。
“路奇……”是虚弱梦呓地呼唤声。
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我！
“路奇……”虚弱哀楚的梦呓声再次响起，路奇连忙低头看去，乔雪离神志不清的苍白面庞似乎忍受着某种痛苦，皱着眉痛苦的低吟着。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是陷阱，不要…不要…来，快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星球。”即便忍受痛苦，也要发出警告。少女满头大汗，脸上血色褪去，苍白的可怕。
路奇微微一愣，旋即，柔声道：“我知道。”
却细不可闻。
但是，我来了。
嘭嘭，四周寂静的环境像是突然躁动起，无数人影穿插在路奇周围，正缩小着包围圈。
路奇，像是困笼中囚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