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黑山岛,人们经常议论的一个话题是:蝮蛇是卵生,还是胎生?1982年6月的一个雨后时节,笔者上山抓“五月蝎”。搬开一块大石板,看到蝮蛇正在分娩的情景。刚刚脱胎的仔蛇,正在卵膜中蠕动,作“自我解放”。雌蛇受惊后拖着血水淋漓的身子钻进石穴。当仔蛇的卵膜被挑开后,3条小蛇很快就会爬行。当时周围的环境是:雨后,空气清新,阳光和煦,蒸腾的水气带着山野特有的气味。蝮蛇产区是山野旮旯里的一块小平地,向阳背风,粗疏而湿润的土壤多腐殖质。
由此可见,大黑山岛的蝮蛇属卵胎生。即卵在母体内直接被孵化,幼体得到母体良好的保护,从而避免了卵被排出体外后遭受到不良环境所带来的不幸。这也是仔蛇成活率高,蝮蛇种族绵延昌盛的主要原因。
蝮蛇善于模拟周围的生态环境进行伪装。所以,岛上的人畜常被迷惑,误受其伤。可是,有的蝮蛇却逃脱不了鹰、雕、鹫一类猛禽的眼睛。仲秋时节,鸟迁旺季,蝮蛇“别门离户”,开始猎鸟活动。然而越海空腹的老鹰成群结队,绕山越野,轮番侦察,虎视眈眈地搜寻着岛陆上一切可猎之物。就连老太太的鸡窝也成为老鹰瞄准的对象。俗语说,“水不隔鱼眼,风不隔人眼,草不隔鹰眼。”往往蛇在爬行或猎食活动中,被低空飞行或栖落的饥鹰发现,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鹰蛇之战便开始了。
当老鹰发现蛇时,它盯住了目标反复察看、识别,待确认目标后,如同直升飞机打着旋儿接近猎物,临近时,伸直双爪向下降落。着地后,环顾周围动静,迈步凑近蝮蛇,先用那弯钩锐利的角质喙去啄蝮蛇,肆意挑战,抑或是寻找下手机会。待蝮蛇被触及翻转蠕动时,老鹰就势抓住蛇身。可知道,老鹰这一“抓举”,却是决定它胜负的关键。富有经验的老鹰,会准确地抓住蛇的头颈部位,可痛快淋漓地美餐一顿。倘若“失手”抓着蛇的后半身,则面临着被反戈一击的威胁。那时,蝮蛇辗转,在鹰的腿柱周围,寻找下口之机。一旦老鹰被其咬中,不过半分钟,老鹰像个醉汉,六神退位,东倒西歪,虽然猎物紧紧抓在“手”中,但飞不多远,便来了个倒栽葱,与蛇同归于尽。
然而,在大黑山岛老鹰猎蛇,多数成功。人们在解剖鹰胃时,常发现蛇的残体或成体的小蛇。1987年春,连降4场大雨,久旱的海岛适逢甘霖。在大黑山岛北庄村西的地堰下,人们奇迹般地发现一桩大蛇吞小蛇的怪事。
大蛇,长约1米,小蛇长约30厘米。当人们发现时,小蛇的头颈部位已被吞进,只是尾巴在不停地甩动,拍打枯草烂叶“叭叭”作响,幸亏它的行为“语言”给过路人送来信号。好奇的人前来围观,有的顿足呐喊,有的投石惊扰,但大蛇仍然“按兵不动”。后来,人们用树枝挑逗,大蛇才无奈吐出了小蛇。奇怪的是,脱离“虎口”的幸存者爬行如常,只是腹部胀粗,分析是刚刚吞食了猎物。
原来蛇在觅食时,往往猎物被弱小者先行猎到,而强者以不得食为憾,一时急红了眼,便将小蛇一并吞入,旨在捋出食物。所以,这种行为,并非相食,而是一种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表现。
在岛上,家猫上山逮鸟常和蝮蛇遭遇。它们之间虽无敌意,但因家猫性强、好斗,蝮蛇毒剧、自卫能力强,“龙”“虎”摔打格斗的情景,令人叹为观止。
一天,村里一位79岁的老人在旧宅基地发现一条奇特的老蛇。当时只见家猫相互挑逗。开始,蛇猫相互对峙,后来,猫按捺不住,先用一只前爪击打一下蛇头,待蛇翘首应战时,只见家猫翻展、跳跃、扑打。蛇也不示弱,东挡西躲,就虚避实,但处于被动。经过十多分钟,蛇终于失去了招架之力,正想溜走之时,家猫就势咬住了蛇的颈部。老蛇辗转反侧,终于使出了绝招,用身子把猫给“捆”了起来,几道“绳子”紧紧缠住了猫的腰。此刻,家猫咬蛇触地,竖起后腿,粗大的尾巴上下扫动。同时,发出“呜-呜-”的示威声,似乎在收腹运气。片刻间,它猛然鼓胀腹部,只见老蛇像断了弦似的,从猫身上滑落下来。
这条老蛇尽管牙利毒剧,对家猫来说,却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家猫在关键时刻靠它的“气功”,使蛇折腰断骨,当了俘虏。老人用拐杖捅了一下蛇尾,旨在驱走。不料老蛇垂而不死,竟昂首摆出不服输的架势。老人唯恐留下后患,把蛇打死。量得身长1.25米,腰围10厘米。老人剥下了蛇皮,烧烤了蛇肉,佐酒下肚,又把蛇胆入了酒。据老人的102岁的老母回忆,她年轻时也见过这种蛇,可称得起“蛇寿星”了。
亲历候鸟的迁飞与栖息
庙岛群岛,亦称长山列岛,简称长岛。纵贯渤海海峡,居黄海与渤海的交汇线上。32个岛屿,占据海峡五分之三的海面,是我国东部沿海候鸟迁徙的海上陆桥和重要驿站。
每年春北秋南、途经或栖息的候鸟,达240余种。在长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候鸟是最活跃的生态砝码。无论是猛禽、涉禽、攀禽、鸣禽,给海岛带来无限的生机与活力,保护区为候鸟全天候地提供了“加油站”。人鸟和谐,相得益彰。笔者经过半个世纪的亲历,发现诸多奇闻与趣事。
昼迁夜栖的猛禽
在长岛自然保护区内,迁飞和栖息的候鸟,分两路大军。一是白昼迁飞夜间栖息的猛禽,二是夜间迁飞白昼栖息的雀鸟。这种严格的分时迁徙规律,是“井水不犯河水”。
处暑时节,南迁的候鸟开始动身,中秋达到高峰期,霜降接近尾声。猛禽过境,阵势十分壮观。上午10时许,夜宿在辽宁老铁山一带的猛禽,飞临长岛上空。先头者,首选海岛的制高点,开始盘旋;后续者,加盟入列。三两只,逐几十只,多则达上百只,依高山峰顶为轴心,形成直径为百米的大圆盘。这些大鵟、雕鹰、白尾鹞、蜂鹰、鹞鹰、雀鹰,边盘旋,边拔高,这种绕山环岭螺旋向上的奇观,人们称其“过儿”。原来,这些飞客很聪明,它们巧借高山上升的气流,找到了省力的窍门。难怪俗语云:“鹰奔山飞,鸟奔灯行”。它们在岛上利用地物优势,向着高天盘升。大约十几分钟后,群中的“自然领袖”,率先向南挺进,余者,尾随其后。刚才的大圆盘,瞬间形成了长蛇阵。这种集群盘旋,既可结伴为伍,又可集体御敌,有益于路线选择和信息分享。
猛禽途经海岛,很少下山落岛,多为一鼓作气向南方大陆挺进。偶尔亦有下山进林的,纯系老弱病残者,或是饥肠辘辘的。在逆风强劲的日子里,常见猛禽不晌不夜地下山“住客栈、找饭店”。
当北风达到6-7级时,猛禽勿需盘旋拔高,结队为伍,它们借助尾后的顺风,如箭穿的,长驱直入,向南疾飞。但无论风向的“逆”与“顺”,风力的大与小,夜晚都要在岛上借宿。翌日,有的猛禽因为气象条件不佳,滞留在岛上,成为人不留客的“天留客”。
时到傍晚,飞临的猛禽不再盘旋拔高,而是先后下山入林,寻水觅食,栖息过夜,待歇足理翅后,翌日起飞登程。猛食下山后,迫不急待地猎食。那些白昼在岛上栖落的雀形目鸟,尚未起渡南迁。此刻,恰与水火不容的猛禽遭遇,山林间成为一个以强凌弱的杀场。那些飞行敏捷的鹰、鹞、隼类猛禽,在林间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有许多雀鸟成为牺牲品。据笔者目睹,松雀鹰在追逐小鸟时,时速可达60米/秒。林中雀鸟的惨叫声和猎食者胃部的圆形凸起,证明了强者的胜利和饱餐的满足。
在猛禽中,并非所有的都是王者。白尾鹞、鵟、雕、蜂鹰一类,飞行笨拙,只好在峰顶、山坡、田野的空旷地儿,以蛇、蛙、鼠、虫为食。它们从不入林串树。即使过夜,也选在山崖、岩石或空白地儿、树梢顶栖落。
猛禽的迁飞并非一帆风顺。笔者曾在老黑山狩猎时,目击了一桩猛禽“长征”途中的艰险历程。一日上午,西南风5-6级,天将午,增强至7-8级。一只筋疲力尽的蜂鹰,由马昌石岛紧贴着海面向黑山岛逆风飞行。只见它进三退二,步步为艰,好似波起浪涌的海面有磁石,把它吸住。不足1公里的行程,它足足飞行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到山崖之下。不料,在一股强大的上升气流的推托之下,一个筋斗翻飞上来,一头栽到崖顶的一棵黑松上,与笔者蹲伏的窝铺,近在咫尺。笔者窥见,蜂鹰趔趄在树杈间,歪斜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大约经过10多分钟,蜂鹰才勉强站立起来,用那干渴的口舌,舔咂着青绿的松枝,似乎在品尝针叶上的露水。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它恢复了体力,开始在岛上寻水觅食。笔者目睹此景,深感林鸟有缘,岛树有情。这棵挺立在山崖上的青松,用它自身的绿色,迎接天外的来客,救护着孱弱的生灵,是名副其实的迎客松。
改革开放后,长岛自然保护区成为山东省鸟类环志中心。大黑山岛,是捕获环志鸟的主猎场。28年来,已环志放飞各种候鸟27万只。其中猛禽7万余只,占全国猛禽环志的80%以上。
夜迁昼栖的雀鸟
在岛上栖落的雀形目鸟,均系夜间迁飞过境,黎明前下山。奇怪的是,本属猛禽类的猫头鹰及所有的鸮类,也是夜迁昼息。
入夜后,白天在岛上栖落的雀鸟,陆续起飞登程。此刻,来自北方的雀鸟,尚未243临岛。时至九、十点钟,“嘎啦——嘎啦——”的雁群,前呼后应;“哇——哇——哇——”的大鸨,大呼小叫;“噢——噢——”的天鹅,高音扩嗓……月朗星高,一拨拨交响曲打破海岛夜空的寂静,让人感悟到什么叫“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候鸟夜迁,不见其形,只闻其声。在微风日,可听到群鸟飞渡的羽翎声。
天将晓,所有飞临海岛的夜迁鸟,如鱼得水、似箭射的地下山投林,落向山坡。斑鸠、黄雀、燕雀、草鹀,一律成群结队,寻水觅食。鸟稠日,海岛成为鸟的世界。有的在草丛中拣食籽种,有的在林间义诊灭虫,有的飞到院落啄食瓜果,还有成群的“兵团”把一片谷地糟蹋得狼藉不堪。无奈,农家只好用稻草人恐吓,或值班上岗警戒驱赶。故,在岛上雀害也是一灾。
在岛上栖落的雀鸟多寡,取决于气象条件。在风向、风力适中的日子里,人们在街巷行走,时而与鸟撞个满怀。有的不速之客,落在庭院,飞进家门。笔者一次立在树下,一只受惊的虎斑山鸫竟慌不择地落在肩上,当它惊飞时,还拉了一抔屎,让人哭笑不得。人们走在山路上,大凡有草树的地方,可谓处处见鸟起,步步惊鸟飞。这种“一岛落万鸟”的奇观,几年一遇。雀鸟在岛上栖息,自然“减员”现象严重。由于它们自卫能力差,自然成为猛禽、蝮蛇和家猫的牺牲品。更为惨重的是,在那科盲充斥的年代里,人们在林间张网捕猎、杆套扣勒、钩钓笼诱、枪打弹击,除了自食外,岛上开办鸟类罐头厂,外贸收购出口,大发来自天外的“飞财”,让许多生灵半途夭折。由于滥砍乱猎,破坏生态,人类成为鸟类最大的天敌。
在风雨交加之夜,灯塔下被撞死的雀鸟惨不忍睹;在海岸潮间带上,被风浪逼命的鸟尸屡见不鲜。鸟在岛上的迁飞与栖息,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据笔者粗计,仅一244个大黑山岛,每年至少有两万只鸟中途丧生,约占迁栖总量的10%。
鸟在岛上寻水觅食,胆子壮、脸皮厚。有的雀鸟飞累了,饥渴难忍,它们竟落在行船上休翅歇脚,讨水乞食。对于这些不速之客,大都得到船家的同情和怜悯。一时间,它们像似被驯服过,不陌生、不惊慌,失去了野性。有的竟有意地向人示弱、讨好,如同多年交往的老朋友,可够亲热的了。
有的雀鸟在觅食时,亮出了自己的特技。一年,笔者在山脊的窝铺里“熬鱼等鹰”。突见一只紫鹬在近在咫尺的草丛中溜走。后又只卧不动,且不时地吞咽着什么。出于好奇之心,紫鹬被驱赶惊飞后,撞上了自堆网。经仔细观察原地,发现这里有一个蚂蚁洞穴。笔者恍然大悟,原来紫鹬利用其长嘴线舌,引诱蚁虫上钩。当蚂蚁群食这个细长而鲜活的诱饵时,紫鹬猛然收缩其长舌,几十只上当的蚁虫成为腹中餐。它的猎食诠释了什么叫“饥不择食”,何为“扬长避短”。
20世纪80年代,长岛成为国家自然保护区。人们更新了观念,清算了科盲行为,植树护山,退耕还林,建立候鸟标本展览馆,林中辟建蓄水池,开展“爱鸟月”活动,普及爱鸟知识,诸岛成为真正的候鸟“加油站”。军民救助伤病弱残鸟的事迹,不胜枚举。一个“人爱鸟,鸟护林,林蓄水,水养人”的良性生态环境,标志着海岛进入一个文明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