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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五十个可怕的人

琴恩和威廉·克莱顿呆呆地把那只死狮子看了很久,心情从极度惊恐中缓过来之后,琴恩终于说出了久久埋藏于心底的话。等克莱顿从猝不及防的惭愧和难堪中逐渐平静下来之后,琴恩说:“是谁射来的一支箭呢?”

克莱顿回答:“这可谁知道呢?”

琴恩说:“如果说救我们的人是我们的朋友,那他为什么连面都不见就走了呢?我们应该请他出来见一见,谢谢他救命之恩啊!”

克莱顿觉得琴恩说得有理,就向周围喊了几声,丛林寂寂无声,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琴恩有点恐惧地说:“这林莽真神秘,也真可怕,明明有人来救过我们,却这样来无踪去无影,反而让我们觉得更害怕了。”

克莱顿说:“我们还是回树上的小屋里去吧!那里对你比较安全,我确实没有能力保护你啊!”他说这话时,非常惭愧,也非常难过。

琴恩也觉察到克莱顿的心情了,有几分不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安慰他说:“别这样说,威廉·克莱顿!你已经尽力了,到丛林里找食物和水,不都是你去吗?已经很难为你了。你是个有高贵品德、肯牺牲自己的人,但你不是超人,自然不可能十全十美。也许,世界上也只有那一个人才能超过你。我刚才感情波动得很厉害,有些话是脱口而出的,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伤心,我决不是有意伤害你,只是想表明我们两人结合并不合适罢了。”

第二天,瑟朗可能由于惊吓,病势更重了。不用说,在这个荒僻的丛林里没有医药可用,克莱顿没有办法替他治病。其实在克莱顿的内心深处,倒真希望这坏家伙干脆病死,这样自己到丛林中去找食物和水的时候,就不必再为琴恩担心了。因为他知道瑟朗心怀叵测,不但有害死自己的心,对琴恩也是个很大的威胁。

克莱顿趁着瑟朗病重、不能伤害琴恩的时候,又到丛林中去找食物了。琴恩深恐瑟朗醒来又跟自己纠缠不清,所以她从树上下来,坐在树荫底下,呆呆地望着海面,心里总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有船只从这儿经过,可以救他们脱险。她哪里知道,此时她身后的树林里,正有很大的危险在向她袭来呢!在几株大树后面,隐藏着一群可怕的人,她却丝毫都没有觉察。有一双像老鼠一样的红红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看;同时,在这双眼睛的左右,还有好几双同样的眼睛,也在盯住她看。

一会儿,躺在树上小屋里的瑟朗又呻吟起来,那几个可怕的人听到树上有人声,都一下缩了回去,躲藏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听听没有动静,也不见有人从树上下来,于是一齐露出脸来。等到琴恩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去看,在大惊之下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被他们的几双手抓住了。

她抬眼只看见一个可怕的怪人,把她紧紧抱住,又伸出一只长长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喊出声来。琴恩经这冷不防的一吓,当时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了。那个长毛野人一把抱起她来,跑进丛林。等到她从昏迷中醒过来时,看见自己躺在林间的草地上。这时天色已渐渐昏黑,她借着一堆篝火的火光,看见四五十个样子非常可怕的人围坐在一堆火的四周。他们的头上、脸上都长着长长的毛发,手臂很长,腿却很短,样子和野生猿猴没什么两样。柴火上支着架子,挂着一只瓦罐,瓦罐里不知煮着什么动物的肉。他们一面煮着,一面用树枝挑出一块块肉来,送进嘴里大嚼。

第二天,他们带着琴恩继续前进,在丛林中接连走了好多天。琴恩的鞋底已经脱落了,只好赤着脚走,双脚被草根、杂物扎得很痛,但被逼无法,只好勉强蹒跚地跟上。她身上的衣服一路上被荆棘、树枝挂破,几乎衣不蔽体了,有些荆针直接刺穿了她的皮肉,疼痛难忍。那五十个可怕的人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前面拉着,后面推着,拼命向着丛林里跑去。到了最后两天,她两只脚上鲜血淋漓,实在寸步难行了,于是便倒在地上,任凭那些可怕的人大声呵斥,甚至拳打脚踢,她拼着一死,始终不睁开眼睛,不理睬他们。这群野人看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轮流地把她扛在肩上继续前进。

终于在一天上午,他们带着这个捉来的女俘虏,到了一座颓败的古城堡。琴恩当然没有心思去观赏那雄伟奇特的建筑,只听凭那些可怕的怪人把她扛进城,进到一间很高大的屋子里。进去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一百多人,大多数与捉她来的野人样子相同,其中也混杂着许多女人,看她们的面貌,比那些怪人要好看得多。琴恩起初以为有了救星,希望这些女人或许肯救她的性命。过了好一阵,她逐渐明白这只不过是她的空想,这些女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反而和那些男人一样看着她取乐。这些男男女女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了一阵,好像在商量什么,她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然后,他们把琴恩送到一个黑暗的地窖里,像把囚徒送进监狱一样,把她摔在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上,就不管了。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女人拿着两个金盆进来,一盆是食物,一盆是水,放在她面前,一声不响,转身出去了。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天天总是那两个女人送清水和食物给她,她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她暗自以为那些野人也许不会再来打扰她了,于是她日夜祈祷,希望有人来救她,让她可以重返故乡。

再说泰山,自从在树上看到克莱顿和琴恩接吻,一阵心烦意乱,想放毒箭,终于又放下了,转身慢慢向瓦齐里村走去。这一路他心里一直在想:假如射死了威廉·克莱顿,琴恩后半生的生活,不知会怎样凄凉悲苦,自己往日既能做到宽以待人,现在又何必心胸狭窄起来呢?这样一想,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尽管如此,泰山在感情上总免不了有几分悲凉,他不愿再回瓦齐里村去了,也不想再接触人类,但求与禽兽为伴,老死丛林,了此一生就算了。

这天晚上,泰山又回到圆场上去过夜。到了第三天,没等到晚上,下午他就早早地回到圆场,觉得百无聊赖,便躺在地上打盹。没过几分钟,他那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人猿的气味随风从南面吹来。接着,渐渐听到大猿的脚步声了,他又静静地侧耳听了许久,听到一群大猿,慢慢向着圆场走来了。泰山马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嗅了嗅,听了听,这时候的空气中,完全充满了他童年时代所熟悉的气味,他知道大猿群越来越近了。

当泰山感到大猿群已快到圆场的时候,他就跳到圆场角落里的一株树上,找个枝叶浓密的地方隐住身子,在那里等着。又过了好一阵,才看见有一张毛脸,从枝叶间露出来,闪着小眼睛,向圆场的四周打量,观察了许久之后,才回头招呼他的同伴,说圆场里没有别的东西,平安无事,可以安心地进来。

不一会儿,这只做前哨的大猿首先跳到了圆场里,跟着,一个个大猿都跳了下来。一眼看去,大约有百来只,雌雄老少都有,还有不少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小猿,这使泰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泰山又仔细观察,能辨认出其中几个是他做猿王时的部下,也有几个是他童年时的伙伴,现在已成为凶猛的大猿了。泰山料定,它们不会认识、也不会记得自己了,因为大猿的记忆力远没有人那么强,虽然仅仅隔了两年,在它们的脑子里,似乎已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因此,泰山必须防范它们。

泰山听它们议论,得知它们此来的目的是为了选举新王,它们的老王不留神,从百英尺高的树上跌落摔死了。

泰山走到树边上一根横出的树枝上,准备做进一步的观察。他这一挪动,自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被一只眼快的母猿看见了,它马上惊恐地狂叫起来。大群大猿都明白它一定发现了什么,大家都仰着头,朝泰山所站的那株树,慢慢走近来。泰山马上用猿语招呼其中一个狰狞的大猿说:“卡纳特!我是人猿泰山!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一同蹲在高树上,摘了果子砸狮子、和狮子开玩笑的事吗?”

那只叫卡纳特的大猿听了泰山的话,仔细把泰山打量一阵,觉得好像有些面熟,露出惊异的样子。

泰山不等卡纳特回答,接着又向另一只大猿说:“梅戈!你还记不记得,杀死称王称霸、欺压大家的喀却克的是谁?你仔细看看我就会认出来,我是你们的老王泰山。你们曾经封我为林中第一魔王,这不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吗?”

这时,另外的一些大猿也渐渐走拢来,仰头望着泰山,前前后后地打量他,看它们的样子似都没有恶意,大家都在听泰山说话。过了好几分钟,卡纳特先开口问泰山:“现在你想要怎么样呢?”

泰山说:“我不打算怎样,我和大家都是老朋友。”

全体大猿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卡纳特对泰山说:“好!我们愿意和你做朋友!”

于是泰山就从树上跳下来,和大家站在一起。按理久别重逢该有一番欢乐,然而大猿却木木然没有什么表示,这是因为大猿的头脑简单,对悲欢离合没有人类那么细腻的感情。有一两个年幼无知的小猿从来没见过泰山这样相貌奇特的白猿,所以都觉得好奇,绕着泰山转来转去,爬一爬,嗅一嗅。有一只大胆些的,竟伸出手来想抓泰山。

泰山并没有向后退,只是举起手来抓住那小猴的头颅,轻轻一推,那小猴就身不由己跌出几步,横躺在路上了。谁知那小猴并没因此吓住,反而恼怒起来,立刻翻身爬起,直向泰山冲过来,很有要斗一斗的架势。这次泰山稍加重了一点力量,把小猴掀翻在地上,用手掐住它的喉咙,那小猴挣扎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泰山马上松了手,并且把它扶起来,因为泰山本不想弄死它,只不过要它吃一点苦头,让它不敢再撒野。另外,他也有意让别的大猿看看,泰山不是好惹的。

从此以后,果然没有大猿再敢冒犯泰山。泰山和它们共同生活,几天过去了,相安无事,渐渐习惯起来。泰山常常领着一群大猿到丛林中猎取食物。群猿都佩服他那百发百中的绳索,常套住一些难得的野物,来给大家尝鲜。这样,不知不觉中它们又把泰山当成猿王了,像从前一样。泰山本没想占据王位,他自己也没想到,走出瓦齐里村回到猿群里,他又成了王。

泰山虽然做了大猿王,生活得自由自在,可是他心里并不快乐。他只是想混迹于猿群中,逃避从人类那里所得来的烦恼,暗下决心,不再回文明社会,甚至连人类也不想再接触。正因为如此,他才改变诺言,不回瓦齐里村去。尽管目前他心里这样想,但他毕竟是离开过大猿群、走入过人类社会的人,人类是感情动物,想要完全忘掉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是自欺欺人。琴恩的形象,还是常在泰山心里萦回。他想:她如果独自流落在丛林里,时时都会有危险,虽然有威廉·克莱顿保护她,可是那天看到克莱顿被狮子吓成那副样子,他又怎能保护得了琴恩呢?

泰山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打定主意回到琴恩那里去,藏匿在附近暗中保护她。正在他将要动身的时候,却又有一件意外的事改变了他的行踪。

一个年轻的大猿刚从远方回到猿群中来,指手画脚地向大家述说路上的见闻。有一段话引起了泰山的注意。他说:“我在路上碰见一群毛脸大哥,内中有一个雌的,样子和那一群不一样,她的肤色竟和咱们现在的王一样。”

泰山急忙问:“那群毛脸大哥,是不是身材矮小,腿是弯的?”

那年轻大猿很惊奇地答道:“对呀!你怎么知道?”

泰山无暇回答,马上接着问:“他们腰里都围着狮子皮或豹皮,手里都拿着木锤,是这样吗?”

“是啊!”

泰山又问:“他们腿上和臂上都套着黄色的圈子,是吗?”

“不错,我王怎么像看见了一样?”

泰山问话的语气越来越急促了:“那个雌的,是不是身体瘦小,还穿着长的衣服?”

“是的。”

“那么,他们怎么对待她呢?”

“他们拖着她走,有时扯着她的前臂,有时抓着她头上的长毛,有时还一边走一边抽打。我跟着看了一阵,真好玩呢!”

这时,泰山可急了,叫了一声:“天哪!”然后他又急忙问:“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他们往哪里去了?”

那大猿向南边指了指,说:“他们在前边第二条河旁边,沿着河走,朝出太阳的地方去了。”

泰山问:“什么时候?”那大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大约有十多天了。”

泰山听了,马上飞身上树,一刻不停留地向奥泊城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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