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事先买了无糖的饼干，可等车子开到紫依家楼下的时候，她还是费力地提了一箱牛奶下来。
“你不用准备东西。”慕初拒绝道。
“我又不是给你的。”紫依坐上副座，“放心，牛奶无糖也脱脂，绝对适合你外婆喝。”她偏头看着他，风情无限的，“怎么，怕对我再度动心？”
慕初懒得理她，直接发动了车子。
这个礼拜，雅淑明显在避开他。
实在不得已，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她也尽量避免跟他说话，她和欧阳笙出去的时候，也比之前更多了。
这个礼拜，他的心情都差透了。
而此刻，周母家中，却热闹得很。慕初踏进去一步，就被吓到了：“今天什么日子啊？人这么齐？”
看见了慕初，周母的表情顿时欢乐了起来：“快来，快来。还说呢，要想等你们兄弟两人凑齐了，可真不容易！大家听说紫依要来，这不，都过来了。”
慕初头皮一麻，周母已经牵起了紫依的手，冷不防的，就把掌心按在了她肚皮上。
“怎么？还没怀上？”周母念叨着。
慕初尴尬了起来：“外婆，你这是干嘛呢。”
“看看什么时候有曾孙可以抱，哪有干嘛！”老人家有些不满意，但还是牵着紫依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好久没有来了，怎样，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们阿初？”
“再说！”慕初应道。
紫依同时脱口而出：“快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周母已经皱起了眉。她不着痕迹地瞟了慕次一眼，重新露了笑意：“快了就好，有没有打算要孩子？”
“没有。”
“有！”
两人同时的回答完全相反。
周母咳了一声：“怎么回事啊？阿初，你都快三十了，还不打算结婚生子安定下来？”
慕初打了声哈哈：“再说了。”
“再说？”周母拍了他一下，“再等，外婆等不到那天了！”
“胡说！”慕初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脸，“我的外婆长命百岁。”
“长命也等不到你生个孩子给我抱！”周母抱怨了一下，推了他一把，“甜言蜜语留着哄紫依去！”
她摸索着，忽然把自己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塞到了紫依的手上，硬是给套了上去。
紫依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慕初更来不及阻止：“外婆，你干什么？”
“我没别的什么，这个给你，结婚可以用。”周母看着紫依姣好的面容，眼角湿润，“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就是……就是这个女儿，死得太早……”慕初已经俯身用纸巾替她擦了擦泪，老人吸吸鼻子，“留下这么两个儿子，娘不亲爹不疼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去见他们的娘，一个两个，这样的，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老人伤心了起来：“我知道，他们兄弟两个肯定是吵架了，我心里多难受啊。这世上，现在他们两个人是最亲的了，他们却闹翻了，谁也不理谁……要我死了，谁能来管他们？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就流眼泪，我就哭，我把眼睛哭瞎了，这两个兔崽子也看不见……”
“外婆……”慕初和慕次两兄弟同时唤道。
“别叫我！”老人骂了一句，“紫依，你不要担心，你们快点结婚，外婆还有很多首饰，你乖乖结婚，外婆都给你……”她抹了一把泪，“简单不在了之后，阿次也变成了那样，我心里就难受啊。我想着，阿初要能找个好好的女孩子，健康的女孩子，怀了孕，正正经经地过一辈子多好啊。你是不知道，这兔崽子，以前坏的时候，有多坏！他妈妈刚去世那时候，他不读书，也不挨家，他就想找死，那时候，迷他的女孩子有那么多，没一个正经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和简单丫头多像啊，你一定能待他好，你不能不要我家阿初，啊？”
紫依吸吸鼻子，和握住老人的手：“好的，外婆，我会陪着阿初，直到永远。”
老人笑了：“那就好。”
慕次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见到外婆终于止住了哭泣，他慢慢开了腔：“反正，两人感情都这么稳定了，不如，就找天订婚吧。”
慕初猛地回头看他：“哥，我没有想过那么早结婚！”
“所以，只是订婚！”慕次警告地瞪着他，“还是，你心里有着别人？”他的话里饱含深意，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慕初别开了眼，紫依已经替他回答：“没有别人，我们很相爱。”
周母眉开眼笑的：“那就好。诶，对了，什么时候你爸爸有空？出来喝喝茶，我们把亲订了行不？”
慕初赶紧说道：“这个不急……”他勉强找出个借口，“紫依一定希望是我跟她求婚比较浪漫的那种……”
“不会呀。只要外婆开心，怎样都好。”紫依很乖巧地答道，逗得周母更开心了：
“行，紫依都答应了。没事，你爸爸什么时候有空，你打个电话告诉外婆好不好？这段时间，趁着阿次还在S市，我们好替阿初当长辈牵头啊。”她兴奋地搓了搓手，看着紫依，怎么看怎么喜欢，“我们阿初好福气，你脾气又好，人又漂亮，学历又高，那么聪明，哎，我跟人家说我孙媳妇这样，那些老太婆肯定羡慕死我了。”
慕初拉了她一把：“外婆，我们到里面去说。”
“对，对，对。我也有话跟你说。”老太太拉着慕初的手，来到自己的房间。
慕初顺手把门关上了。
“阿初，来。”周母把慕初拉到床沿，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几层打开了，里面是一条金链子和几只戒指，“刚才，那是给紫依的。这个给你，你留着，结婚用啊。”
慕初不去接：“外婆，你留着。”如果他真想结婚，他买不起吗？他不会用外婆的棺材本的，更何况，外面的几个姨舅还盯着这茬呢！
“傻瓜！”周母皱眉，“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你妈妈没了，她的那份就是你们兄弟的。外面他们都不知道，你也别说。那是外婆只给我最疼的小阿初的。”
慕初的眼眶红了：“外婆……”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了。”周母叹息了一声。“我上回去检查，血糖也高了，最近一直肚子很痛，上厕所也上不出……”
慕初一惊：“那我明天带你去查查看！”
“我看过了。”周母捏了捏他手心，“你老婆没有说？我去她那里看了一下，报告还在她那，她说没事。不过我老了啊。”
慕初心里惊疑不定的。他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只恨不得马上跑到外面去，跟紫依讨回报告。
看他那紧张样，老人笑了：“肯定没事，有事，她不得告诉你？还有啊。跟你哥，不许怄气了啊。”
慕初除了点头，哪还能说别的？
这顿饭，吃得是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周母去休息了，慕初拉了紫依告辞下楼，摊手就跟她要报告：“我外婆的检验报告呢？”
紫依还没答，后面有人慢慢走了上前，冷冷道：“在我这里。”
慕初猛地回头，来的毫无意外，就是慕次。
慕次面无表情的：“你也关心外婆？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找你来？”
慕初心里一咯噔：“为什么？”
“她想看着你结婚。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觉得你肯定是知道问题严重性的。”慕次沉声说道，紫依插了口：
“初步诊断，是直肠肌瘤。但是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加上又有糖尿病史，我不赞成手术。我想，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慕初整个愣住了，他盯着慕次：“外婆，真的……”
“是。”慕次撇开了眼，“老人家也不晓得还能熬多久，我们现在有给她吃药。如果，你真的还顾念外婆把我们带大的恩情，你就踏踏实实地当你的新郎官。”
慕初眼睛一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慕次冷笑一声，“我只想问你，你不肯答应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慕初沉默了，对方哼了一声：“你还忘不了多年前……”
慕初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发生过！”
紫依疑惑地看着这两兄弟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不由看看哥哥，又看看弟弟。
“好，既然你放下了过去，那结婚吧。不要再用其他理由推脱，你和紫依有时间，外婆未必有。”
慕初不甘示弱：“那外婆也担心你的事呢。你有打算找女朋友？”
“有。”他肯定地回答。“或许，过阵子，我会带她来见外婆的。”
真的有？慕初意外了。他有一种被强迫的违和感，但是又根本无从去抗拒。再说了，他的抗拒，似乎一毛钱意义也没有。
“就这么定了。回头，紫依，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慕次说完，率先离开了。
看着慕初那失落的表情，紫依抱住了他：“你干嘛？你不是想过和我结婚的？”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慕初闷闷地说道。他早就该知道，她来帮忙，一定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的。
“那你上去，告诉你外婆，你和我分手了。”紫依面无惧色地看着他，“或者，是我上去？”她看他那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你不满意？”
“是我不满意我自己！”他手一甩，率先走在前面。他快恨透了自己，他坚持的是什么？这世上有谁了解？
他甩上车门，安静地等待紫依上车，猛一踩油门，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他的心里，满满都是悲哀。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恢复单身，他就能去追求他想要的。
可原来，在其他人眼里，他所追求的那种爱情，就像是一片断崖。所有的亲友团，都站在他后面，努力扯住他的脚步，阻止他往下跳的自杀行为。
更要命的是，就连断崖下的那个人，都在笑他蠢。
他单身了，她却对他避而不见。
她在他心里，而她，却在别的男人怀里，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好了，到时候，我们会去接你们的。”慕次简单说道，准备挂电话。
紫依抢着说道：“阿次哥哥，谢谢你。”
“为什么说谢？”慕次好笑地说道，“你和阿初就是最般配的。”
“可是，他好像并不太……”
“没有关系。我跟你说过了，情侣之前吵架很正常的。他这人，就是心太软了，他绕不开我外婆那个坎，或许，他未必听我的，但是，让我外婆出马，他绝对不敢不听的。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再坚持，他也过不了我妈那个坎。”慕次很有把握地说道，“他提分手也不知道哪里短路了……”
紫依有点迟疑地说道：“阿次哥哥，你说，阿初，会不会喜欢了那个雅淑？”
“不可能！”慕次断然说道，“放心好了，你们要结婚，那个女人我就要她搬出去！你不是说她有男朋友了吗？”
紫依还想再说，慕次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只希望，你对他好。拜托了，那家伙……”
紫依“嗯”了一声，那端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杨慕次，你说错了。
杨慕初不是太心软。
他只不过是笨。刚好，他爱上的那个狐狸精，比他更笨！
她按下了慕初家中的座机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轻轻摇着手中的钥匙，这个时间，没有人在家，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去制造一点证据吧。
她缓缓脱下自己腿上的黑色丝袜，一用力，丝袜应声而破。
她甩甩手，把袜子丢在慕初家中的沙发上。
谁先看到了，认为是谁的，都可以。
她满意的笑了。
一件件的衣服，慢慢地仔细叠好，放到来时的那个行李箱里。
当时，一个箱子就能装满的衣服，渐渐变多了。
他送小芙蝶的衣服、娃娃，他吃了一个礼拜套餐才集齐的喵小奇，他买给她当“战衣”的漂亮衣服，他出差还不忘捎给她的小木雕，他送的灯具……
一个箱子，装不了了。
太多太多的，是留在这个“家”里的回忆。
雅淑低头，橘黄色的台灯仍旧亮着，她的心情，却沉重到眼前一片昏暗。
这个家，就要有真正的女主人住进来了。
新买的崭新拖鞋，沙发下掉落的破碎丝袜，他越来越经常不回家吃饭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他已经选择结束她们之间的那种暧昧了。
医院里都在传说，他们就快要结婚了。
欧阳笙把这当做一个大八卦告诉她，还想知道，他们求婚的细节。
他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那个总是陪在身边的人，那个甚至，会抚摸亲吻她，在意她的人，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了。
住在同一屋檐下，居然，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多久没有当着他的面，好好看他一眼？
身上，他留下的痕迹，第二天，第三天，慢慢就消退了。
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可留在脑海始终挥不去的，却是曾经他浅浅的笑意，他温暖的怀抱，他甜蜜的亲吻……
留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他，离开。
把他们那晚的那一段，掩埋在记忆的深海，不去影响到他的生活，影响到他和别的女人的一切。
这是，阿初，我唯一能为你做到的事。
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她用手背抹去。
孩子在床上睡得很香，她揉了揉眼睛，要快点收拾了，明天就得把行李拿过新家了，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