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凌乱美”学姐的真言(下)
“凌乱学姐”的信,和她留下的其他东西相比,很不一样。
信封是深沉严肃的黑,暖橙的信纸上,隶楷的字体,红色的笔水,整洁清晰地一目了然。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西苑6栋527室1号床的新主人,展信佳颜。
看到此信,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吃惊,还带着点惊喜。我猜你也是英语专业的学生,而且快要大三大四了,要不就不会搬到这里来。你一定很疑惑我干嘛要写这么一封信给你,其实我也有点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没事找事的写下这么一封信?!
可是,我就要走了,彻底地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积累了四年的话。
以前的我,以为自己对这个学校毫无留恋,要走,提起个包就可以很帅气地挥挥手,现在才知道,要真走起来,我竟成了最后一个,那种让宿管人员一看到就头痛的“恋宿舍癖毕业生”。整整四年,university(大学),一晃就过了。回过头来想想,怎么过的,我竟然没有多大的印象。只知道,时间就像日历,一天一页,一页一天,我撕了一页又一页,换了一本有本,每天好像很忙碌,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生活学习如一日。到最后,当我半只脚踏出门外,匆忙地开始思考该何去何从时,学校的门,却缓缓地开始关上,任凭多大的力气,也掰不开——一个声音告诉我,你该下山了。
可是,我真的该下山了吗?我茫然地看着山下,一阵恐慌蔓延全身,我害怕,也茫然。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坐在书桌前,望着早已空荡荡的宿舍,我的内心也跟着空空一片,同宿舍的其他人,早已离校。一个下午,我把自己的大学好好地回想了一遍,内心一片怅然。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大学正慢慢地侵蚀你,把你放入一锅温热的水中,慢慢加热,你就是那水煮的青蛙,自以为享受着幸福,但那正要着你的命。如果要说具体点,你连青蛙都不如,青蛙至少是“安乐死”,但你,撤掉那一锅暖热的温水后,在周围寒风的凌冽,空气的低迷中,你瞬间觉悟,也瞬间绝望。你赤裸裸地站着,手无缚鸡之力,比当初刚偷吃完禁果,有了羞愧意识的亚当,还要难受。同样被开了天眼,亚当感到了赤身的羞愧,而后才有上帝的问由和惩罚,而你,看到的是,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残酷,你的获罪,比亚当还快,没有上帝的惩罚言辞,你直接就得到了自己觉悟的惩罚——后悔和憎恨。
看看你的周围,想想你的每一天,你现在是不是这样:衣橱里衣服越来越多,要穿时,却老是找不到想穿的;书桌底下,鞋子这一双,那一双,其中大部分只洗了一次或者两次,有些鞋子,甚至穿到烂都没洗过;右边的书柜里,摆了三层的书,但除了专业课本,认真看过的,没有几本;大一时,上课总会背个双肩包,抱本牛津字典去,大三大四后,双肩变成了小挎,东西越少越好;你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没课时,甚至不吃早饭,睡到近中午;你床铺的被子,由大一时的天天叠被子渐变为偶尔想起来才叠,到现在的习惯性不叠;当初声称要买来用作学习的电脑,现在变成了你上网看视频的播放器和聊天的工具;你的课程,能不挂,就很不错,逃课不再是件难堪的事,相反,它是家常便饭;你走路的姿态,开始慢慢变得很悠闲,走在上课的路上,即使听到铃声,也不会惊慌失措地往前冲,而且,你会指着前方那些鸟兽般飞奔的人,对你身边的人说,“那一定是大一的!”;突发奇想时,你会振振地想要发奋,于是跑图书馆去泡上几天,回来时,抱上一大堆书,但一个月下来,你看完的,没几本;寒暑假,你这也想去,那也想去,还想偶尔兼职,最终却还是待在了家里,为了减少负罪感,你带回了专业的书,说要复习和预习,结果,它们被压在箱底一个月,你徒劳地耗费了来回的力气;你发短信的对象越来越少,字数也越来越少,给你发短信的人,也越来越少,但你电话费却越来越高,因为你懒得打字,都改打电话了。然而,在这些电话中,给你爸妈去的电话,没有几个。总结地概括一句,你的每一天都是忙碌的,忙得都来不及想自己在忙些什么。到你真正停下脚步来思考这个问题时,你就快毕业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对了很多你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是,那恭喜你,继续把握你前进的动力吧,不要随波逐流。如果是,那不好意思了,我要残忍地告诉你,你现在很堕落,你会后悔的!
如果要把这些问题做个调查,大多数的人,选的答案,我想都会偏向是第二个吧。这也是我憎恨的原因,我憎恨我们的教育制度,憎恨这种盲目的普及教育,在我们还未看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就已被推着,着急地进入一个熔炉,你茫然地跟着同样茫然的同伴,等到大火烧旺,看着周围星星点点的金光,才知道,这是个炼金的地方,而你,其实是块铜。我更憎恨我自己,为什么愚蠢到要周围的人来提醒,我早就该问清楚自己爱好什么,擅长什么,目标是什么。可是,那时,我们都天真如泥,谁曾料想,世间有这么多东西需要独自探寻?
说到目标,此时看信的你,是否有目标了呢?你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吗?还是说,你压根没有擅长的?
无论哪个答案,我希望你不要是最后一个。在我的大学生活里,我没有做过一件值得回忆的事,回想起来,总是很遗憾,觉得生活没有意义可言。我希望同将睡此床的你,早点跳出那个温热的玻璃缸,不要等着社会的铁锤来把它打破,那样你会再次成为赤裸的无助婴儿。好好想想自己的生活吧,关掉电脑,停下脚步,用那么一刻,望望天空,看看外面的世界,想想你该怎么紧上自己的脚步,跟上队伍了。我,祝你好运!
2010年5月
一个多嘴的学姐
看完信,我把它直接递给了燕子,狠狠地吞了口口水,一个人走到楼梯口的阳台。说实话,我心情很沉重,就像一个笨蛋刚被换脑一样,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有多么地愚蠢,多么需要去改变。学姐的信,就像是一个巴掌,甩过来之后,把我打了个踉跄,也打了个清醒。
写信的学姐不知道,那封信,在我后来的生活中,成为了我的提醒,也成为了我改变的开始。从这点看,自觉生活很意义的“凌乱美”学姐,其实做了件多么值得回忆的事。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