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冷傲雪传回信儿来,祈福已经急冲冲地来找明媚。年迈的身躯因内心的焦急而奔跑得不像一个老人,明媚在清竹的伺候下刚用完午膳,正躺在藤椅上歇息。
今日的太阳格外得好,明媚仰面躺着,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始终回想着宁王容野给她说过的话。齐王的流言窜得快,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要是不加动作,只怕连小命都得搭进去。叛臣的罪名一下来,明媚就算不会被砍头,那也会被充军,要万一沦为官妓,连活法都没有了。
“郡主,郡主……”祈福气喘吁吁,惊醒了明媚,明媚抬眼看她,心知衙门里怕是已经有了结果,便问:“如何了?”
“提督衙门好无道理,吴三狗子的诉状一上去,竟把咱们的铺子判给了他。”
尽管早有预料结果未必是好的,但明媚还是吃了一小惊:“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抢法?”想了想又问:“是那位郭常大人审的案子吗?”
祈福摆手:“不是不是,郭大人因着会仙楼的人命案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都不在衙门里,吴三狗子自然没有见到,接这案子的是副督陶大人。”
“副督?”明媚似乎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那个跟舒王府沾点儿关系的谁谁的堂兄?”
“是舒王府陶夫人的堂兄。这人早年考过进士,是天家门生,后来被舒王看重,跟着提到副督。”祈福对这些事倒了如指掌,说出来就如数家珍。
“他竟然敢将咱们府上的铺子判给一个地痞无赖,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可不是,此人这些年来愈发猖狂,仗着跟舒王府沾亲带故,也常常跟郭大人叫板,好在提督衙门里还有郭大人镇着,不然不知道嚣张到哪里去了。说到舒王,咱们府上如今这境况,只怕也惹不得。”
“怎么?”明媚听得疑惑,“同样是亲王,他还能高我们一等不成?要是真没天理了,我也不怕闹到天家面前去,到时候丢脸也是咱们大家一起丢脸。”
“使不得。”祈福连忙劝住明媚,叹息道,“以前王爷在时,长乐城里哪个不是对咱们府上避让三分,如今王爷刚走,就有人……这世道是要变了啊。郡主,且不说咱们府上本就是异姓亲王,舒王身上流着跟皇上一样的血,天家自然要偏袒一些。再说了,舒王府里可出了一个宠冠后宫的晴妃娘娘,到时候枕边风一吹,还能有咱们的好?”
“你是说,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是舒王府?咱们就得吃这个哑巴亏?”
祈福点了点头:“陶大人能那样做,可不就摆明是舒王府在背后撑腰嘛。郡主,看来这一个哑巴亏,咱们是吃定了。”
明媚一听就不干了:“那不行,那么大一个铺子,白白送给了人家,这叫什么事?要是传出去了,人人都以为咱们齐王府好欺负,以为我明媚懦弱无能,到时候这家抢我一间铺子,那家抢我一片庄子,我还能有什么活路?齐王府干脆散了得了。所以,咱们不能开这个头,咱们得让那些人看看,觊觎咱们齐王府的人,我明媚必当报复。”
祈福自然觉得好,但又担心明媚一个小孩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心里十分犹豫,一时没了话说。
明媚不管这些,只问:“那舒王府是个什么情形?”
“舒王与先皇是堂兄弟,原本是封不上亲王的,但先皇看重他,天家也看重他,于是一时风光无限。但舒王府的底子早就没有了,这是长乐城各家府里都知道。晴妃娘娘在宫里有时还得补贴娘家,天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舒王败家,如今这个世子也败家,他们都说舒王府的荣光,全是靠女人撑出来的。舒王妃早逝,这么多年也没人愿意跟舒王府结亲,那当家主母当得辛苦,都说舒王妃是被劳累死的。”
“那如今当家的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提督衙门那副督陶大人的堂妹陶夫人咯。”
明媚冷哼一声:“难怪那副督的胆子忒大了。”
说话间冷傲雪也赶了回来,看见祈福也在,便明白衙门这边怕是有眉目了。她风风火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茶水是冷,倒也解渴。
祈福看冷傲雪这般无礼,想要说上几句,被明媚用眼神制止了。
冷傲雪歇息好了,便说:“郡主,奴婢查出来了,跟那吴三狗子搭线的是舒王府的世子容静。”
“果不其然!”明媚勾着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衙门那边也是,跟舒王府有沾染的那个谁,胆大包天,竟敢把咱们的铺子判给吴三狗子!”
冷傲雪听罢十分气愤,明媚制止了她,她压着火气问:“那么接下来,他们想怎样?”
“还能怎样,这铺子现在成了吴三狗子的了,舒王府只消稍稍耍些手段,就能从吴三狗子手里弄到手。要做得好听点,花数目不大的一笔钱,将福寿堂从吴三狗子手里买过来,反正吴三狗子又不会经营铺子,卖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可恶!”冷傲雪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起先都商量好的,吴三狗子就是容静手底下的人,舒王府真是没脸没皮!”
“那药铺,不如咱们花上一笔钱,抢在舒王府之前,把这铺子从吴三狗子手里买回来?”
明媚耸耸肩,无奈地说:“祁管家,那吴三狗子能卖给咱们?估计这会子容静已经跟吴三狗子交易好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他舒王府还真的是干得出来,不怕长乐城各家府里笑话!”
冷傲雪愤然道:“舒王府出了父子俩一对败家爷们,穷的叮当响,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过,也不怕这一桩了。只是这一桩做得实在是太明显了,竟然欺负到了咱们头上。郡主,咱们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哦?”明媚有了兴趣,问,“傲雪,你想怎么做?”
“奴婢想好了,拿根大麻袋,把容静这小子堵在没人的小巷子里,他不是挺喜欢往花满楼跑吗,就将他堵在花满楼后门出去那条巷子里,再叫上几个人好好揍上一顿,这就解气了。”
明媚听得一笑:“你这法子倒也解气,但就跟容静的做法一样,谁人都猜得到是咱们做的。再说了,这也拿不回咱们的铺子啊,到时候容静闹上来,还不得闹翻天了去?”
“那郡主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啊,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舒王府不是也有铺子吗,咱们也扯上几个地痞无赖去闹一闹,闹到衙门去,看那陶副督怎么判状子。”
“哈哈哈……”冷傲雪大笑,“郡主,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法子?”
“可不就是从容静身上学来的?”
这厢商定了主意,那厢容静拿着福寿堂的契约条子回了舒王府,脸上是满面春风,迎来的小厮丫鬟也无不跟着高兴。容静问:“嫂嫂呢?”
迎来的丫鬟叫春雨,是容静的通房丫头,倚着容静的肩膀笑:“世子爷一回来就要找少夫人么?”
容静心情极好,捏了一把春雨的小脸蛋,说:“爷找嫂嫂有大喜事,你可别拈酸吃醋,回头爷好好疼惜你。”
“有什么大喜事不能跟奴婢说?”春雨撒娇地往容静身上蹭了蹭。
容静捉住春雨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赵慧心的丫鬟抱着一摞账本走过,容静连忙叫住她:“玉枝,你家主子现在在哪里?”
玉枝瞧见是容静,有些怯怯地回答:“少夫人在书房呢,世子爷找少夫人有什么事?”
“是大喜事。”容静挣脱春雨,催着玉枝往书房走。
玉枝拗不过,担心容静又要去找赵慧心的麻烦,行走间便慢吞吞的。
容静恼道:“你这丫鬟怎么回事?我有好事情要告诉你家主子,你还推三阻四的。”
玉枝抱着一摞账本,停下来一本正经对容静说:“世子爷,恕奴婢多嘴,你就好好的别让少夫人操心了不成吗?”
“我哪能让她操心,你胡乱说些什么?”容静不悦,索性摆摆手,“你不走,我自个儿去了。到时候嫂嫂怪你怎么这么慢,你可别赖在我的头上!”
说罢,就大步流星地往书房去。
玉枝连忙小跑追了上去,只剩下春雨一个人在原地,谁都不管。围着的丫鬟小厮也一并散去,春雨觉得自己失了脸面,咬着牙骂道:“天生的狐媚子!”
容静的嫂嫂赵慧心是长公主府里的大小姐,但这位大小姐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是驸马爷前妻生的女儿,跟皇室没有半点儿关系。寿阳大长公主也一直不待见她,对她的亲事更不上心,草草将她嫁给了舒王一个妾室生的儿子。这位舒王府的庶长子体弱多病,虽婚后与赵慧心夫妻同心琴瑟和谐,但不到三年就重病去世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如今赵慧心年纪轻轻守着寡,还要打理着舒王府的事务,更要防着小叔子容静的骚扰,日子过得实在不好。
“嫂嫂……”容静人未到声先到,赵慧心正因看账本看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被容静这么一叫,吓了好大一跳,半天回不过神来。
“好嫂嫂,你还在对账啊,我可有个大喜事要告诉你。”容静笑嘻嘻地拖了个椅子,在赵慧心面前坐下。
赵慧心扶着额头问:“你又有什么事啊?”
“哪能我每次找你都是坏事儿呢,这次可的的确确是件大喜事。”说着像献宝似的,将福寿堂的契约条子递给赵慧心看。
赵慧心一脸疑惑地接过,才看了一行字,就将条子像烫手山芋似的扔了回去。“你这是做了什么?那可是齐王府的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