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敏！！！”我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可最后，声音还是被一阵接着一阵的枪声，湮没了。
我呆呆的站在门外，觉得自己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了，灵魂此刻飞灰湮灭，寒冷，无知，恐惧紧紧包围着我，我感觉我已经不存在了。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怕在呆下去，我就会坠入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安静了下来，有人一连开了四枪，莎拉在里面说，撬门。
听到这两个字，思维才一点点的回到了脑袋里，电梯对面是一个储物间，我想也没想就躲了进去，十五分钟后，莎拉带着人坐电梯离开了。
走过储物间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她说了一句：“Clean。”
他们走了很久，我都没有从储物间里出来，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莎拉还会在回来，而是我害怕，害怕那扇门后面的场景。
我是一个护士，我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是一个人，你里面外面的东西我都见过，所以别指望吓唬住我。可现在，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好像那次我冲出地下停车场一样，浑身冰冷，不，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
这里是地下，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储物间里呆了多久，才打开门，甚至几乎是爬到实验室门口的。那有一个发着光亮的东西，我捡了起来，发现是童敏是电话，现在，我只能指望着这个东西了。
门半开着，一只手横在缝隙之间，白皙的皮肤上有着斑斑血迹，就像是那种恶俗鬼片中的情节一般，我迈过去，用手机去照那个人，那一刻，我似乎是看到我自己被枪杀了一般，童敏靠在门上，手里的枪被踢出很远，她的眼睛睁着，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电闸开关，脖子上一枪，胸口上一枪，手腕上一枪，肚子上一枪。
她死了，情理之中，意料之中。我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她死了，可我不知道的是，我在恐惧什么，我在逃避什么，我不敢去承认的原因，是什么。
也许那是因为，原本应该死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把地址发给了约翰，如果不是我来找她，如果不是她让我先离开。那么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她依旧为了她的科研而奋战，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我带着假发依旧在街上游荡，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不曾关联。
我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希望她能够合上眼，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一样，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还是睁着眼睛，我知道，那是因为肌肉僵硬造成的，但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死不瞑目。
第二个了。我握着手机抱住自己，几乎想要嚎啕大哭，这已经是死的第二个人了，这件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科研，可我在乎命，特别是无辜人的命。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在去流眼泪了，我也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再去给自己找理由了，此刻的我，必须要像童敏一样，冷静和强大。
擦干眼泪，我告诉自己，我就是童敏，那个我刚刚认识不到24小时，就被我害死的女人。对，该死的是童苏苏，软弱无能的童苏苏。
我走到办公室里，拿出那顶金黄色的假发，和口罩，给童敏戴好，从她的衣架上拿起她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我上了电梯。
外面，太阳已经在慢慢的向上升了，公司里还没有人来，挂在前台上的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早晨五点四十六分，整栋大楼里，只有两个打扫卫生的大妈在来来回回的擦着地。我坐在前台对面的那个吧台椅上，面向大门，静静的看着太阳上升。
我见证了日出时，公司大厅里所有的光线变化，它们按部就班的做着一切它们应该做的，把光亮和温暖带给世界，寒冷和黑暗，只在它们看不到的时候发生，多么仁爱的阳光呢？
我一直强迫自己去想点儿什么，例如一会儿怎么解释地下室里的那个尸体，怎么解释被完全毁掉的实验室，怎么证明我就是童敏。但是我却无法再去思考，眼前和脑海里出现的，都是童敏，我试图让自己去幻想童敏死之前的表情，我觉得我需要这样折磨自己，不然我会忘记我都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我看到查尔斯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他似乎是喝酒了一样，歪歪倒倒的进了大厅，见到我坐在前台，就带着极其诡异的笑：“童……童博士，你怎么从下面上来了。回到……回到人间的感觉，不错吧。”
他的目光有些游离，这种情况我似乎见过，扶住他的头，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瞳孔散大：“你吸毒了？”
“虚……”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东张西望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动作极其夸张的对我说：“别告诉别人，我昨天遇到一个好人，他给了我点儿大麻，在中国，几乎没有人吸这个东西。你们太不会享受了……”
大麻这个东西大概能让人嗨上三四个小时，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么长的时间陪他疯了，就带他上了电梯，到了负二层。
他见负二层就黑着，就笑了：“这是什么地方？是舞池吗？童博士你也来这个地方？”
我懒得听他废话，就打起了从大妈那顺来的手电筒，招到了童敏身上。
你们真应该看看抽完大麻的人被吓到是一个什么表情，整个人都蹦了起来，然后做出一副收到惊吓的表情，捂着心脏：“这这这，这是个死人吗？”
我看着他，在回想了一下约翰看到我杀了高彬时候的反应，真是截然不同。童敏怎么会信任这样一个半吊子呢？
“做完这里发生了枪战，你带进来的那个人死了。”我淡定的看着他手舞足蹈，有一种昨天童敏看我自己的感觉，眼睛热了一下，竟然没有流出眼泪，看来受刺激这个东西，也能被习惯。
他的样子快从嗨的那个状态走出来了，傻呆呆的问我：“怎么办，我们又不能报警。”
“你去卖一个高密度聚乙烯塑料桶，浓硫酸和重铬酸钾至少各二百公斤。还有，通知实验室所有的同事，今明两天休息。”我虽然表面上很冷静，但是心都要蹦出来了，不过有了高彬的例子，现在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什么事儿都是做第二次的时候，就简单了。
查尔斯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你要毁尸啊？”
我点点头，还没等说话，电梯门突然开了，我赶紧关上了门，手电向电梯的方向照过去，约翰·伊森。
经历了这么多，在见到他，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是十分想念，而是从新认识。
他一手拿着枪，另外一只手去挡面前的光，看到是我之后，就快速走了过来：“我听到你的留言就赶过来了，娜，你没事吧？”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是一个什么表情。约翰·伊森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站在我面前这个人也的确是一直在帮我，但是，现在的童苏苏绝对不会因为滴水之恩，就涌泉相报了。
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向旁边走了一步，让他看到后面的尸体：“帮我个忙，把她抬到储物间，别拿下口罩。”
“这是谁？”约翰接过我手里的手电，照向童敏，我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差，我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精彩的表情：“你不会想知道的。”
约翰就是这点好，他从来不会多问什么，像极了一个称职的保镖。我瞪了一眼查尔斯：“你怎么还不去，在这里等着做尿检吗？”
查尔斯被我吓了一跳，他也知道中国和美国不同，所以就赶紧按照我的话去办了，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会不会出卖我，童敏这种人，能用查尔斯两年，就说明他必然是可靠的，可能只是比约翰一点。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约翰一直在拿手里的手电照着周围，查尔斯我没让他细看，但是约翰不同，我必须要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开始，我叫童敏。”我见查尔斯上了电梯，就走到了实验室里，在童敏的桌子上拿起名片盒里的名片：“这个实验室的总负责人。”
“你说你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人。”约翰的手电照到了我的脸上，光线很足，但我没躲，只是听他继续说：“是那个死人吗？”
我走到沙发前，把我自己的手机和包里的东西，放在了童敏桌子下面的柜里：“我们的事情，我会找时间跟你说明白的，现在，我有一件事。”
“我要你继续做我的安全负责人，在这期间，你只能跟着我。”我做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我知道上面有至少三个枪洞，但还是摆足了老板的架势。约翰笑了起来，样子很好看：“Always，bo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