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空前的无政府状态
在二三十年前,印度人经常挨饿,他们的粮仓空空如也,灾难预言者与以吃腐尸为生的秃鹫一道纷至沓来。如今,他们粮仓充盈,对饥饿的恐惧已经渐渐退去,这要归功于以灌溉为基础的绿色革命。像许多亚洲邻邦一样,印度在人口翻一番的同时,解决了民众的吃饭问题,这是他们在大宗作物如大米、小麦和玉米方面采用新一代高产品种的结果。这些“超级作物”成功的关键是充足的灌溉用水。多数亚洲国家将河流抽干输入灌溉水渠,从而实现农业的自给自足。但印度绿色革命日益增长的用水却是来自于对地下水的掠夺,现在有2100多万农民在用地下水灌溉农田。
印度这种自力更生的做法,部分原因是由于绿色革命早期建立的多项地表水灌溉工程在管理上的失败和技术上的低效。印度的工程师们更喜欢建造大坝和水渠,而不喜欢费心费力地把水收集起来供给农场和田地,或者确保这些水被有效利用的琐碎工作。印度的政客们更喜欢大型建筑工程的宏大开工仪式,在这种场合他们的名字通常被镌刻在用鲜花装饰的名牌上,至于事关民生的那些具体工作,他们并不感兴趣。
地表水灌溉系统的失败,并非仅仅是由于行政管理上的懒惰。印度的河流水量供不应求,因此数百万农民只好自己动手。他们租来钻井设备,花600美元购置电泵,抽取千百年来蕴藏在他们土地下面、一直未被开发的地下水,大部分用来浇地,一小部分则进入印度增长迅速的私人水市场交易。
在过去的20年间,印度农民在这一地区投入了120亿美元用于购买水泵和打井。他们使印度的粮食供应有了保障;而且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开采地下水的农民用水要比依靠灌溉渠道的邻居更有效。但开采地下水能够维持多久呢?吐沙.沙是国际水资源管理研究所地下水研究站的负责人,他说,印度的农民正生活在一个“愚乐园”中,这是空前的无政府状态,农民们即使不是在毁掉他们自己的未来,也是在毁掉他们子孙的未来!
吐沙·沙估计,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印度农民在抽取大自然无法补给的地下水,也就是说2亿人将面临一个缺水的未来。利用地下水带来的繁荣正在衰退,对一些地方来说,绿色革命已经结束了。
哈利伯顿公司为卡扎菲效力
有人说,除非遇到非常紧急的情况,那些无法从降雨得到补给的远古地下水,也就是所谓的“化石水”是不能抽取的,它应被当做珍贵的后备资源来保护。也有人认为,总能发现新的水资源,正如化石燃料(如煤、石油、天然气等)和稀有矿物质的短缺会激励地质学家去发现新的资源一样,他们认为水也是如此。这个观点存在的主要问题是,水不像其他商品那样,拥有使它能被运输到全球的统一价格。还是需要当地的水,除非你是卡扎菲上校。
利比亚是地球上同等面积国家中最干旱的一个,现在它终于有了一条河。准确地说是有了两条河,尽管它们拥有同一个名字--大人工河。你既不能在里面钓鱼,也不能在岸边野餐。这条河没有岸,也没有鱼,而是由2000英里长的管网组成,所有的管道都宽到足以通行地铁,而河里的水则来自撒哈拉沙漠中部数百眼深达三分之一英里的井。
巨大的努比亚砂岩含水层是世界上最大的液态淡水水源,在一系列盆地中孕含着大约500亿英亩呎水。一直到最近,这些盆地的唯一出水口只是沙漠中的少数绿洲。根据最近的放射性碳元素年代测定,其中一些水存在的时间超过了100万年,多数来源于距今较近的湿润时期,那时撒哈拉地区还是鳄鱼出没的沼泽。但7000年前,湿润时期突然结束了,形成了今天的沙漠。从那时起,除了来自乍得北部提贝斯提山脉的一点渗水外,数千年来它一直沉寂在地下,直到现在。
迄今为止,卡扎菲在这个工程上已经花费了270亿美元,消耗了利比亚20多年的石油收入。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每年向他的人民提供160万英亩叹水。该国有100多万英亩的灌溉农田,但多数在滨海地区,这些地方对地下水的过度抽取以及海水入侵,使灌溉过的田地出现盐碱化,许多麦田已经被毁坏,据说柑橘长得还没有乒乓球大。造成的后果就是利比亚要进口其所需粮食的一半。但和邻国埃及不同,利比亚仍坚持农业自给自足的目标。对卡扎菲上校来说,不需要进口虚拟水。
卡扎菲的目标似乎已经超越了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巨大的资金成本,以及从沙漠地下更深处抽水导致的费用不断上升,使得用撒哈拉水浇灌的小麦成为世界上最昂贵的小麦之一。研究中东地区水问题的英国专家托尼·艾伦认为,“将这些水用在农业上简直是疯了。”将来,随着利比亚开始融入全球经济的痛苦过程,外部压力会迫使它进口更多的小麦,同时减少灌溉。看起来,大人工河恐怕永远也不会得到充分利用,它有可能最终在沙漠中躺着生锈。
海市蜃楼:抽干地下水
在过去的20年里,贫穷国家的千百万农民一直在抽取农田下面的地下水。在印度,有两个原因使这种做法更为普及:一方面是由政府建造的、通过开发河流向农民供水的灌溉系统处于瘫痪状态;另外一方面,技术进步使农民能开凿出比以前徒手挖得更深的井。同时,也可以买到更便宜的水泵将水引到地面。
虽然几乎没有官方统计,也无从收集这些数据,但仅印度、中国和巴基斯坦三个国家,可能每年就从新建机井中抽取3.25亿英亩呎的地下水,这是全球农用地下水总量的一半还多。他们在寅吃卯粮,喝干亚洲大陆的水资源储备。河流的干涸显而易见;但地下水的干涸是看不到的,只有农民知道他们需要挖得越来越深才能找到水,而当局也很少同农民谈论这个正在慢慢发展、终有一天会影响到亿万人的灾难。
当然,这个灾难不会在各地同时发生。每个地区的地下水彻底消失的时间并不相同。但即使如此,正如吐沙·沙指出的,“亚洲对地下水的过度使用将会给该地区依靠地下水的穷人带来灾难。”随着地下水层一个个干涸,地球养活自己的能力也将会遭到破坏。
其他人口稠密国家的农民,也在以同样的热情打井和购买水泵。在过去的10年中,越南农民的机井数翻了两番,达到100多万眼。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伊朗和孟加拉国也不相上下。在这场不可持续的地下水革命中,亚洲首当其冲。其他一些国家如墨西哥、阿根廷、巴西、沙特阿拉伯及摩洛哥,正逐渐成为这一游戏的重要参与者,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则紧随其后。随着河流的枯竭,地下水提供了世界用水的三分之一。通过计算,我们知道十分之一的全球粮食是用降雨无法补偿的地下水种植的,包括北京、天津、墨西哥城及曼谷在内的一些主要城市也正日益依赖抽取地下水。
水位的下降使寻找新的地下水更加重要,这些地下水最好能由降雨来进行补偿,而且新的水源也不断在地球深处被发现。水文学家报告了对瓜拉尼地下含水层研究的最新成果,该含水层在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地下绵延超过40万平方英里,其蕴藏量可能达400亿英亩呎,相当于亚马逊河7年的来水量,并能由降雨来补充。这个含水层已经在保持水位不下降的情况下,满足了1500万人的用水需求。水文学家认为它有朝一日会向2亿人提供用水,他们希望把水引到世界第三大城市圣保罗。牧场变得日益干旱。在那些黄沙满天的日子里,当数百万佃农不得不放弃土地,开始向加利福尼亚艰难跋涉的时候,随着大片地下水源的发现,这片干旱平原的命运得以改变。
曾经在此狩猎野牛的印第安苏族人,为这片地下水起名为“奥格拉拉”,它在地下绵延横跨内布拉斯加、南达科他南部、堪萨斯西部、俄克拉荷马、得克萨斯的大部分,以及新墨西哥东部、科罗拉多和怀俄明的部分地区。在20世纪30年代,当遭遇沙尘暴的难民涌向加利福尼亚时,只有600眼井在抽取这片地下水。但到70年代末已有20万眼井,每年为占美国灌溉农田三分之一的土地提供2200万英亩呎水。
这片地下水是美国的一个巨大资源,但它也属于全世界。在收成好的年份,高地平原生产的小麦占到全球市场贸易量的四分之三,它填补着俄罗斯空空如也的粮仓,为饥饿的埃塞俄比亚提供食物,在尼罗河干涸时使埃及人能填饱肚子。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虚拟水出口者,代价是抽干了“奥格拉拉”。
令人担心甚至气愤的是,地下水的灾难如今又开始在中东地区上演。沙特阿拉伯既不下雨,也没有河,更没有任何湖泊。为了向居民供水,沙特已经投入了100亿美元用于海水淡化工程。在20世纪80年代,政府又投入400亿美元的石油收入,打井抽取沙漠下面广大的地下水,希望将250万英亩的沙漠变成种植小麦的农场。所有提供给农民的水都是免费的,洒水器展开长达300码,从沙地上掠过,喷洒着从深达半英里的地下抽上来的水。谁也不关心有多少水被浪费掉,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在阳光下蒸发掉的。这里种植的每吨小麦,政府提供2.5英亩呎水,是全球平均标准的3倍。《经济学家》杂志评论道:“这一举措和在阿拉斯加种香蕉一样荒唐。”
约旦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现在已经在加沙地带发生了。这片人口稠密的巴勒斯坦领土,是以色列与埃及之间的一片狭长的沿海地带,今天它的可饮用水已经几乎耗尽。除了依靠海水淡化的科威特外,加沙地带的上百万居民只有世界上最低的人均天然淡水拥有量。
巴勒斯坦人每年从沙漠下的地下含水层中至少抽取10万英亩呎水,而补给量只有7.3万英亩呎,这就难怪水位一直在下降了。与此同时,透水的岩石被加沙的城镇和难民营的污水以及海边含盐的海水所侵蚀,地下水的细菌数量以及含盐量在无情地上升,水喝起来令人作呕,也逐步危害到了农作物。
这一危机的部分原因是巴勒斯坦人自己造成的。三分之二的水被巴勒斯坦人抽到地表用来灌溉,其中多数是通过那些从未在巴勒斯坦水利管理部门登记的水井抽取的。但不光是巴勒斯坦人有水泵,以色列人也正在加沙边界的内盖夫沙漠上开荒种地。从加沙望过去,以色列人的温室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大量消耗着本可用于灌溉巴勒斯坦庄稼的水。
联合国的研究表明,巴基斯坦地下水实际上可能15年内就会枯竭了。梅塞施密特说,这是一场大灾难,情况十分危急。为了拯救地下水,巴勒斯坦人不得不关闭他们的水井,而以色列人则必须向他们提供水,“其实很简单,以色列南部有充足的水。当然,加沙人必须要付钱,但以色列应该向他们供水。”
在巴勒斯坦人起义期间,加沙持续不断的争端和武装冲突使解决这场“大灾难”的一切行动都中断了。人们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被搁置了。但不管政局如何,水等不起了。
地球已有数十亿年的岁月,还会有数十亿年漫长的未来;人类也已有数百万年的历史,还应该有更加美好的将来。我们,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是消耗着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有限资源(包括能源)来创造着看似美好的生活。然而,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并且必须铭记在心的是--地球是属于我们的,但更是属于我们子孙后代的,因为我们每个人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瞬间的“过客”。遗憾的是“地球是人类唯一的家园。珍惜水资源,杜绝浪费和污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却常常被人们与其说是无知还不如说是急功近利所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