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踩着骨阶使劲往下蹽,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贴着地面就滑了出去,直直冲向神殿正中,神殿正中有一小型台基,上面有一口方鼎。钱叔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一边蹽一边喊:“说我是缩头乌龟,走的比我跑的还快,看看,遭到报应了吧。”
三刀身子还在滑移,咧过头就喊:“快来救我哪!”眼看着就撞到台基上去了,三刀双脚使劲蹭地,这才缓缓停了下来,爬起来转身就骂:“老子不踩你们的骨头,你们这些鬼孙子却给老子使绊,真是好心没好报,呸!”
我此刻突然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问:“刀哥,不是鬼爷么,怎么现在变成鬼孙子了?”三刀气呼呼的,没有说话。
“我的个妈!”三刀转身看到了什么,莫名其妙惊喊起来,木板掉到地上,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宝贝,激动成这样。钱叔估计是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台基上有什么,三刀这么一喊,他也以为发现了什么宝贝,出溜着就跑了过去。
“我的个天!”钱叔微微晃着脑袋,双手捧月般挪过去。
萨满神殿,我曾经在一本焦黄缺页的书上看到过它的样子,书馆的老爷子满口黒牙,像是塞了满嘴的黑炭块儿,叼着大烟锅子,死活都不肯借给我,说什么小孩子不去读四书五经,春秋大义,看这邪门儿的书有什么用。
后来,我把他的烟锅子藏了起来,老爷子着急忙慌,就是找不到,像是丢了家传宝物似的。见时机成熟,我要挟他只要把书借给我,我就把烟锅子还给他,老爷子这才翻腾了半天,笑嘻嘻地给了我。
老爷子姓陈,古怪有趣,我喜欢叫他陈爷爷,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爷爷,所以喜欢这么叫,一有时间我就去他的书馆读书,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神清气闲,悠哉悠哉吧嗒着烟锅子。说实话,他那破书馆哪里有什么四书五经,春秋大史,尽是乱七八糟的杂书。
我离开时,没有向老爷子打招呼,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好。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我本打算在骨阶上晃荡一会,顺便将神殿看个详细。他俩人一惊一乍,我也没心思左右细看,趟了下去。
神殿正中有一小型台基,一口方鼎虎踞其上,威严而立,四面精雕人面纹饰,但又异于普通的人面纹饰,看上去像鬼神的面容,很大可能是巫师的面容,因为我发现它们的眼睛中精刻火、山、水、熊等图案,而这些图案象征了萨满教崇拜自然和万物的一种信仰。
方鼎鼎身、鼎足其它地方雕刻龙、龟、蛇等其它图案,个个栩栩如生,精巧美观。南北设有立耳,密密麻麻刻着看不懂的文字,估计是什么通古斯语、蒙古语之类的文字,因为这些民族是萨满教最早的信徒。
我们几人站在台基边上,绕着圈瞧来瞧去,谁也没有上到台基看个究竟,大概是害怕方鼎中跳出什么怪东西。
“大禾人面方鼎,是个宝贝哪!”钱叔绕了一圈,抓耳挠腮,想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他应该是在想方鼎叫什么名字。
“什么大河小河的,这东西你也认得?”反正三刀就知道它是一口鼎,是方形的。
“说的什么话,好歹我在商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你出去打听打听,提到我钱万千,都得竖个大拇指,什么宝贝我没见过,真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钱叔一脸嫌弃的样子,手一摆,溜着圈又看了起来。
“说得和真的似的,就这破地方,和鬼打听去…”三刀轻蔑地瞅了他一眼,反正也不懂,索性坐在了台基的石阶上。
“这不是大禾人面方鼎,钱叔,你眼花了。”我说。
“辰风,虽然我不知道什么萨满,皇家禁卫军,但是这古代有什么宝贝物件,我还是知道的。”钱叔这语气明显要客气很多。
“大禾人面方鼎是商朝后期方鼎的常见样式,整体呈长方体,立耳,四足,鼎身四面刻有浮雕式的人面纹,面部特征明显醒目,常常精刻勾云纹、云雷纹作为陪衬。而这座方鼎虽然与大禾人面方鼎相似,但是人面纹形相较还是有不同之处,而大禾人面方鼎也不会将龟、蛇等图案作为陪衬。所以说,这座方鼎只不过是仿造大禾人面方鼎铸造的,融合了萨满教的许多特色,至于用来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将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这大禾人面方鼎你也知道?”钱叔惊讶地看着我,一脸不愿相信的表情。
“略知一二,钱叔见笑了。”
“切!我以为是专家呢,原来也是外行!”三刀从台基的石阶上坐起来,故意大摇大摆地从钱叔面前走过,上了台基。
“小心点!”我喊了一声,生怕方鼎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三刀丝毫不以为意。
“有水!鼎里有水!”三刀双手扶在鼎沿,兴奋地喊叫,将双手伸进鼎去,不知道为什么,钱叔和诺言并没有挪动步子,呆呆看着独自激动的三刀,我隐约感觉不对劲儿,立马冲了上去。
“啊!”意外还是发生了。
方鼎中飘出一股黑气,像吸铁石一般紧紧吸着三刀的脑袋,三刀双手握在鼎沿,手臂青筋暴起,血管似乎都要崩裂,脑袋拼了命地往回缩,可是无济于事,黑气再次紧吸他的头颅,缓缓向鼎中移动。我心脏狂跳,飞身扑上去死命拽住了三刀的小腿,抬头一看,三刀毛发竖立,腰身马上就要被吸进鼎内,强大的力量将我拖着向前噌。
钱叔和诺言这才反应过来,跑上来一人一把抓住三刀的手臂,三刀的手臂胡乱狂舞,差点将诺言推飞了出去。黑气瑟瑟发响,使着一股强劲,比刚才看上去更加强力。
过了一会,三刀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腿脚松软,脑袋也不晃了,汗渍浸透了整个后背,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大叫:“抓紧他!使劲拉!”哐嘡一声,三刀斜着身子向后倒在地上,钱叔和诺言被闪到了一旁,眼看着他直直砸在地上,没有了知觉。那股黑气嗖的一下子退回方鼎里去了。
“三刀?!刀哥!”我脑袋一片空白,沙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三刀脸色铁黑,嘴唇也是如黑炭般僵硬,暴突的青筋依然没有舒缓下去。我的第一反应是,三刀恐怕已经命丧黄泉。钱叔和诺言呆愣在两侧,直勾勾盯着三刀的脸。
“愣着干什么,把三刀抬下去!”我们三人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三刀从台基上拖抬下去,三刀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迟迟没有睁开。
“辰...辰风,三刀会不会已经...死了....”钱叔双手颤抖,嘴角干裂如风干过一般。
“不会的!绝对不会....”我的语气弱了下来,莫名觉得眼眶湿润。从小到大,能让我感到伤心的人都很少。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快速闪过关于萨满教的一切所知,方鼎....方鼎....到底是什么在作怪...我闭上眼睛,嘴里不断叨咕这句话。
突然,神殿中传来一阵低沉粗犷的笑声,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隐约。我心头一颤,睁眼向四周望去,东南西北四处石门隐约出现几具骷髅的影子,咧着大嘴狂笑,似有似无,时隐时现,和之前碰到的那具骷髅并无异样,转念一想,骷髅都他妈一个样,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谁?!”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并没有人应答。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随后四处石门上方的火光一闪,笑声渐渐消失了,但是还在我的脑海中反复萦绕。
“我...我们跑吧,辰风,神殿里有鬼啊!”钱叔手足无措,慌着神就要走。
“我不走,不找到二哥,我情愿死在这里。”诺言说着差点哭出来,侧过身子掩面啜泣。
三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龙二生死未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想到这儿,我顿觉脑袋乱如麻团,两条人命,难道就这样葬送在这里。
我突然想到陈爷爷说过的一句话:生死祸福那是上天注定的,但是面对死亡和灾祸,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想到这儿,我双目紧闭,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萨满教的一切,我肯定遗漏了关键的信息。
“萨满巫术!”我猛地睁开眼,跪在三刀身边,观察他的脸色,掰开眼睛看了看。听诺言这么一说,钱叔碍着面皮没有走,这个时候正需要我们团结一心。
我轻轻翻开三刀的眼皮,他的眼仁白中透着淡淡的蓝色,并没有到发黑的地步,看到这儿,我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三刀还没有死。
“三刀还活着!”我站起身,情绪真的有些激动。
“还...还活着?”钱叔实在不敢相信,这句话听上去感觉怪怪的。
“方鼎中确实是水,不过被施了巫术,这是黑萨满常用的伎俩。方鼎中的水看上去和普通的水一样,但被施了巫术之后,不知情的人一旦靠近,水中就会冒出一股黑气,直袭命门,进而控制整个大脑,让人动弹不得,随后吸取魂魄,令人猝不及防。幸亏我们使劲拽他,不然三刀必死无疑。”
“你看他的脸...这...”钱叔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吸取魂魄的过程中,人的眼睛会由蓝变为紫,最后变成黑色。三刀的眼仁透着蓝色,说明魂魄尚存,并没有被吸尽,他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而昏死过去,只要找到铜镜,或许三刀能捡回一条命。”
“铜镜?”诺言一脸疑惑。
“铜镜是萨满神器之一。事不宜迟,诺言,你在这里看着三刀,我和钱叔去找铜镜,千万小心!”说罢,我和钱叔准备在神殿其它地方找寻铜镜。
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刀,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在我心里,我始终相信他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