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7885500000007

第7章

朱希贵来了,步履轻捷,身材挺拔,笑声爽朗,说话干脆。服务员拉开门,他走进来的时候,王绪峰和刘明都站起来,眼神里飞出去的全是羡慕。朱副队长虽然没穿警服,但那神情气质非同凡响。左云飞迎上去,说:“老弟,你得注意了。”朱希贵握着他的手说:“我注意啥?”左云飞说,“你看看你的肚子,快撵上我了!”朱希贵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笑道:“只许你大腹便便,我就不能也鼓起一点?咱俩没差几岁!不管老娘儿们老爷儿们,到了这个年龄,脂肪都往这肚子上堆,还想当个苗条淑男?别做美梦喽!”他笑着,说着,把肚子拍得啪啪响,脱掉外衣,想挂在椅背上,服务员拿过去,为他挂在衣架上,他说谢谢,就坐下了,说:“是不是就等我了?”

左云飞说:“你以为我谁都请咋的?不等你等谁?服务员,上菜!”

爽快人喝酒也爽快,找个话题就能干一杯。两杯酒过后,说话的声音随着进酒量递增,本来没想大声说,别人听起来和喊差不多。左云飞指着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说:“你们出去,给我把门关好!”他见服务员出去了,趁着酒酣耳热,请朱希贵介绍几位在海州的同行朋友。朱希贵说,建阳局和海州局是协同合作局,有几位相当不错的朋友:海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刘飞、天河分局特警中队教导员王东升、看守所所长朱刚、刑侦中队长邹光平……左云飞喜不自胜,铭记在心,不断把酒兴推向高潮。然后,话题一转,认真地压低了声音,说:“朱队,还有个事,请你帮忙。”朱希贵说:“谁跟谁呀,整这套,快说,只要我能办的。”左云飞说:“买烟打人的那个案子,你知道不?”朱希贵说:“我当然知道。”左云飞说:“被判刑的人是我朋友。”朱希贵问道:“怎么个朋友?”

这时的左云飞很像原本善良,原本弱势,原本无辜。在叙述之前和叙述之中,一会儿晴转多云,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晴空彩虹,说得朱希贵将信将疑。他说他认识发子还是在和程思伟跑长途贩运的时候。那天,程思伟留在海城没回来,路不算远,他自个开车回来……

“那天,我刚到建阳城郊,路是坑坑洼洼,不像现在。太阳欲落未落,路两旁是淌着臭水的沟渠,几只戗毛的鸭子呷呷地叫着。我刚想上外环,车一挑头,有个骑自行车的小子,突然在路边把他的破自行车摔到我车前头。随后,人也趴下。我急忙踩了刹车,你说咋整?下车吧。咋说他也不起来,要钱,我说我他妈你,我眼看你故意摔的,你要什么钱?这种人我不是没见过,我真踢了他一脚。

这一踢坏了,从外环堤坡子后面上来五六个小子,拿刀、拿棒子的都有,上来就开打,不给钱不行。我空着手,驾驶室里有把管钳子,我还没法去取,被人家围住了。我说我去给你们取钱,其实是想去拿那把管钳子。我手刚伸进驾驶室,背后就被人一棒子。我摸到管钳子,抽出来,就和这伙人比画上了。这时候,后面来了一辆三轮车,开三轮的就是发子。那时候也就是二十岁,这小子看明白了,上来就帮我。这家伙可不得了!”左云飞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风云变幻,手比画着,屁股颠着,说:“眼见着发子捅出一拳,一个长头发的跌倒;脚下一钩,一个喇叭裤仰面朝天。他们的棒子,发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两只脚能轮番打嘴巴子,我忘了动手,光他妈看了。这帮小子屁滚尿流,自行车都不要了!”

王绪峰和刘明听得入神,手攥着拳头跟着使劲。只听左云飞说:“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我挨打的时候,有多少车在我身边过去?没人帮忙,就发子。你说这人我能不当朋友?我弄那两把吹泪枪其实也因为这事,你们抓我那年,其实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发子家……”

左云飞说完,看着朱希贵的反应。朱希贵没有直接表态,喝酒时的兴致勃勃似乎变得心烦意乱,他慢声细语地说:“您知道卖烟的是谁吗?”

“谁?”

“程思伟的大公子,程惠良!”

“小良子?”左云飞浓眉倒竖,眼睛凶光迸射,骂道,“他妈拉个巴子,打人的就是他的人,没错!”

“可是,关键问题还是被打的人怎么说,他说不是他们打的,你有什么办法?”

“就这点事,你们鼓捣不明白?”

“行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喝酒!”

“你认识程思伟?”

“乾元公司老总,谁不认识?何况是我?”

喝酒的情绪退潮,桌上丰盛的酒菜像裸露出的破烂礁石。朱希贵说:“你家搬走了,晚上住哪儿?”左云飞说:“来饭店之前都安排好了,金城宾馆。这俩小子让他们回家。”刘明忙道:“左总,我们不能回家,长官住店,随从回家,岂有此理?”王绪峰说:“是,愿意回家啥时候回不了,这几天我们都得跟着你。”朱希贵说:“既然这样,一会儿我请你们,乐和乐和?”左云飞说:“哪有让你请的道理,咱现在就走,旭峰,你去买单!”王绪峰应声而去,朱希贵说:“我请你可不是洗浴中心涮一涮,按摩小姐按一按,我知道你爱看二人转,咱们去大舞台转一圈如何?”左云飞抚掌叫道:“妙!我可有几年没看过这玩意儿了。”

左云飞确实爱看二人转,如果当红歌星与二人转同台演出,他选择的肯定是二人转。不过这几年他最想赚的是钱,对歌星“转星”都没什么兴趣。但朱希贵的邀请,天大的面子,他不愿看也高喊太他妈想看了。

朱希贵开来的车与他的身份无关,是辆“城市猎人”,他说是他媳妇的。“猎人”挤进大街上的车辆大军顺流而下,又渐渐地分离出来,蹿进小胡同。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黑暗,路有坎坷,“猎人”欢蹦乱跳,撒着欢儿穿过几条胡同。这条抄近的路把左云飞也颠迷糊了。在车上他的心思也像车一样,起起伏伏,左冲右突,盯看着醉醺醺的,懒洋洋的,充满希望又遍布陷阱的迷狂市廛,逐鹿争霸的创业宏图再一次令他心驰神往。

大舞台的节目早已开演,门前的小广场上,亮如白昼。几个想看又没钱买票的闲汉转来转去,听声儿。想象着舞台上的场景,倒也别具情趣。花坛的水泥台上,一对青年男女屁股底下垫着报纸,坐在那里搂抱着抚摸幸福,旁若无人。“城市猎人”这时像一头兴奋的藏獒,一蹿就蹿进了停车场。

朱希贵酒气熏天,公然地亮出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畅通无阻。被引导着,礼让着,寻到几个座位。那人还在十分抱歉,说您明天来,贵宾席肯定给您留着。

朱希贵说别客气。左云飞打量剧场的设施,不算豪华,但也还过得去。观众席里的掌声配合着狂呼乱喊与舞台上的诙谐滑稽,激情与热烈相互激荡,制造出一个个高潮,水乳交融,相映成趣,真放在那些所谓高雅的大剧场里反而没有了这般情趣。不知道是朱希贵自己愿看,还是真心邀请,增进感情的机会难得,左云飞把一捆钱塞进朱希贵的衣兜。朱希贵摸了一下,眼神就被吸引到舞台上去了。心照不宣,左云飞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也被台上的两人吸引。只见那个画成鬼脸的男人与打扮成的美女逗得一本正经:男:“媳妇哎!”

女:“瞎喊啥呢,谁是你媳妇?”

男:“你呗,喊别人对得起你吗?咱俩成天在一起鼓秋——”女:“哎哎,打住。鼓秋啥啦?鼓秋就是你媳妇啊?”

男:“不是媳妇是情人。现在情人时兴,比叫第三者好听,身价不断上升,公开打情骂俏装灯,反正也有那没整好的,两口子打架发疯,酷毙了。”

女:“别没事儿逗闷子啦,咱俩干啥来啦?”

男:“对呀,干啥来啦?赶场助兴呗!咱来上一段!”

女:“来哪段?”

男:“来上一段现采现编的,别人不会的,高度现实的,表现自我的,非咱俩唱不可的,咋样?”

女:“那是哪段呀?”

男:“来啦!(唱)有一个村委会,”女:“革命小酒天天醉。”

男:“喝坏党风喝坏干部胃,”女:“赌博嫖娼用公费。”

男:“催粮逼款乱摊派,”女:“饥荒还拉了一大堆。”

男:“老百姓急眼要上访,”女:“大车小车排成队。”

男:“行了行了,别唱啦,这都是过去的事,整点眼目前儿的,赶劲的,老百姓听了兴奋的!”

女:“县委派来了工作队,”男:“民心顺畅紧跟随,”女:“贪官村霸给他一勺烩,”男:“把可心的带头人使劲往上推……”

众人鼓掌。但显然,这节目引不起大家的更大兴趣,掌声仅仅是鼓励,只听台下有人喊:“来个赶劲的!”

左云飞看得痴痴呆呆,眼睛里迷迷茫茫。演员唱的内容他没听进去,一听说村委会,他就想起生产队;想起生产队,就想起他下乡的那个叫做皇家山的小村,小村里那个被他称为三叔的人,那个被他称为姐的铁姑娘队长……他的思绪像一只小鸟儿,在那片树林里,在三叔家的院子里,飞起飞落……

台上又上演了新节目:“我坐在马路旁,马路旁,我的生意刚开张,我坐在马路旁,马路旁,我的生意刚开张。不论是男,不论是女,不论是老,不论是少,大家都来擦皮鞋擦皮鞋,你说亮不亮?双臂摆动,两块钱一双,白鞋油,黑鞋油,棕色鞋油什么都有,大家都来擦皮鞋擦皮鞋,你说亮不亮?”

台下观众大喊:“不亮!不亮!”

台上说口:“南来地,北往的,齐齐哈尔鹤岗的,澳门的,香港的;东跑的,西颠的,乌鲁木齐鞍山的,山下的,海边的,下井挖煤矿山的……”

台上唱:“大家都来擦皮鞋擦皮鞋,你说亮不亮?大家都来擦皮鞋擦皮鞋,你说亮不亮?”

台下观众大喊:“不亮!”

台上说口:“包房的,大厅的,光不出溜闭灯的,吹牛的,白扔的,吆五喝六添坑的,点炮的,自摸的,稀里糊涂喝多的,按摩的,推油的,靠着小姐洗头的,跳舞的,唱歌的,搂着小姐乱摸的。摇头的,吃药的,扭腰晃腚卖笑的。嫖娼的,拉客的,黑灯瞎火作恶的……”

台下观众议论:“哎,这词儿咋编的呢?”

“拉倒吧你,这哪是编的,不都是大实话吗?”

只听台上又说:“采买的,管库的,伺候领导吃住的,食堂的,开车的,顺便大吃大喝的,投标的,盖楼的,基建工程领头的,投机的,捡漏的,买啥都要回扣的,得了便宜没够的,没有实惠难受的。修坟的,造墓的,非法集资修路的,表功的,浮夸的,对着镜头扒瞎的,弄权的,敛钱的,台上夸夸其谈的,作势的,装腔的,东窗事发筛糠的。犯事的,过河的,公款境外赌博的。贪污的,腐败的,挟款逃往国外的。狗日的,他妈的,百姓恨得没法的,这帮坏蛋败家的,迟早都要挨杀的!”

台下观众没有掌声,议论却进入高潮。一个“愤青”与身后的老头儿争论起来,老头儿是自言自语,说:“这么严肃的问题,怎么能用这种形式瞎整呢?污蔑,简直是污蔑!”“愤青”义正词严地指出:不知是哪句话碰到了他的疼处,听见了,“这怎么能说污蔑?这是庄严的挑逗!这是严肃的诙谐,我们这个社会需要……”

“哎哎,你坐下好不好?听你的还是听台上的?”

“愤青”的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坐下了。

台上说口继续:“……贷款的,胡花的,突然人间蒸发的,躲债的,耍赖的,钱花光了挨踹的,打工的,种地的,勤劳致富没戏的,失业的,下岗的,政府门口上访的……政府的,国家的,你家我家他家的,气愤的,爆发的,路见不平自发的,坑人的,不义的,不法分子枪毙的,贪赃的,枉法的,咔嚓就地正法的,温情政府亲民的,江山后继有人的,振臂的,呐喊的,民工钱包满满的,出力的,流汗的,擦鞋也能满赚的,相信政府相信党,中国前途灿烂的……”

观众热烈鼓掌。

演出正热烈时候,一个披着长发的年轻人站起来,从前几排的位置匆匆向侧门走去,他又牵动起三个人,急匆匆地走了。朱希贵捅了一下左云飞,说:“你回建阳,程思伟和程惠良知道吗?”左云飞说:“我谁都没联系。”朱希贵说:“前边走的那几个小子,回头回脑老是看你,他们想干什么?”其实,左云飞也发现了,问说:“这几个人是程思伟的人?”朱希贵说:“不错,你想一下,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为发子的事回来,他们会干什么呢?”左云飞想了一会儿,说:“他们肯定是不愿让发子出来,可他们还能干什么呢?”朱希贵说:“咱们走吧,你看你那两个随从都睡着了。”

一年多以后,老徐和他女友的尸体在百里之外的辽河里被发现。他们已经变成森森白骨,经过多方调查和检测才确定他们是失踪的老徐和他的女友。建阳市公安局下大力侦破,他们隐隐约约地感到程思伟和程惠良与此案关系重大,但找不到任何证据。

一连十几天,肖大兵的人没有上门找麻烦,刘福生反而不适应。这些人真的被罗汉臣给镇住了?不可能。他们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刘福生吃不安,睡不稳,整天让罗汉臣陪伴左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了威胁。肖大兵的人就像书上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头顶上悬着,越是风平浪静越是心神不安。罗汉臣说:“大哥,怕他个屌毛,有俺在这儿,一条命够了;他再来,俺就给他下狠手,他们的命也不是咸盐换来的。”刘福生说:“都说和气生财,照这么下去还能和气吗?”但他的生意依然红火。

黄昏时分,天气有一点闷热。西面天空是一片片火烧云,每一片云都镶上了一道贼亮的金边儿,中间黑得瘆人。太阳沉落,又反射出一道道光束直射到高空,辉煌壮美中藏着凶险,把丰富的色彩在城市的上空胡涂乱抹。刘福生一边走一边扭头朝天上看,这种云他看过,十有八九都要下雨。这几天,他每天都要请罗汉臣到街上去吃一顿儿。每增加一份感情,安全就多一分保障,刘福生豁出来了。

服务部门口有几个年轻人走来走去,嘴里叼着烟,从他们吸烟和弹烟灰的细小动作上,刘福生就感觉到不妙。罗汉臣听到他的呼吸,急促而又粗重,说:“大哥,你这样的胆子,还能干啥事?”他现在对他的这位大哥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刘福生说:“我做的是生意,谁知道会遇见这些人呢?”硬着头皮往前走,迎面走过一个大个子来。脸色苍白,两只手像鼓掌欢迎那样拍着,却没有声音。他身后是肖大兵等人,这就是左云飞?这个人他听说过,没见过。他仰脸看看,左云飞虽然满面笑容,但那笑不是好笑,笑得人头皮发麻,身上起鸡皮疙瘩。只听左云飞说:“刘福生,知道我是谁吗?”刘福生说:“知道知道,您就是左云飞,左经理吧?进屋,喝杯茶?”

“你少来这套!”左云飞突然变脸,怒道,“刘福生,你强奸妇女的事怎么解释?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

“左经理,您就别开玩笑了,我在分局的朋友都告诉我了,那是个三陪小姐。我钱也花了,错也认了,您就放我一马,咱们和平相处,我——”“她当过三陪小姐就不许搞对象?他是我兄弟的女朋友,哪个王八犊子告诉你的?妈那个臭,你说出来!”

“这个,那什么……”刘福生的思维够快:对呀,三陪小姐就不许搞对象了?左云飞咬住这个事,还是抖落不清,忙说:“左经理,您看,我已经花钱,赔罪,您还让我怎么办呢?”

“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不然,后果你自个想去!”左云飞说完要走,罗汉臣胳膊一伸拦住,说:“什么强奸妇女?都是你们搞的鬼,别拿别人不识数!”

左云飞抬手就是一拳,正打在罗汉臣的嘴丫子上,脱口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的拳头看上去白皙细腻,却是沉重有力,罗汉臣向后闪了两步,“呸”地吐了一口血,骂道:“老子今天就是要会会你,别他妈拿豆包不当干粮,想欺行霸市,在老子这儿你是没门儿!”肖大兵、蔡宝金等人早已亮出手里的折叠刀,跃跃欲试,只等左云飞一声令下。见他没有表示,不敢轻易动手。

左云飞在建阳住了十几天,一面筹备在建阳开分公司,一面等待发子的消息,又去由毕亮打理的废旧物收购站待了一天。这个不被人看上眼的收购站利润相当可观,尤其是那块地皮,用不了多久,就可能几十倍上百倍地增值。他又做了几点重要指示,带着刘明回到海州。王绪峰老成持重,他让他留在建阳,打理即将开业的分公司。发子的事没有消息,但他相信,院长不会让他的钱白花,又有了朱希贵为他介绍的几位朋友垫底,他的底气见长。一切都料理妥当,时间就是金钱,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刘福生。肖大兵说:“大哥,不用你出面,你有一句话就行,那个黑猩猩的拳头还能抵得住我这把刀吗?就算有了麻烦,有我这一条命够了!”左云飞说:“你胡说啥?咱这命还得留着享革命福呢,不要命,要别的还有啥用?”左云飞要亲自出马,没人能拦得住,他说,“如果我真受伤,你们就干死他,到时候咱有理。”

人的身体奥妙无穷,一切全凭造化。左云飞没练过什么功夫,没学过什么擒拿格斗,父母也都是忠厚朴实的工人,但他从小就是个打架的坯子。凭着过人的体力,凭着一种生死不怕的勇气和天生的聪敏,一对一,居然没遇过敌手。在威胁不成的情况下,他要会会这个罗汉臣。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抵挡不住,那就只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生在山东长在山东的罗汉臣,从小就练举石锁,功夫谈不上,也会几手三脚猫的本事。他一身蛮力,一脑袋生猛的念头。在村里废了村长、村书记,又从监狱里逃了出来。这时的他,无惧生死,只要有人给饭吃,给酒喝,他说“俺就誓死捍卫了”!左云飞这一拳打得他趔趄几步,让他感受到这个大个子的力量不同一般。周围又有几把刀子忽明忽暗,他知道这是玩命的时候了。居然也知道避实击虚,也知道扬长避短。他看出左云飞胳膊长,力气大,就想贴身近打。左云飞见他打得凶猛,伸出长臂,张开大手,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正想攻击,罗汉臣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子,一拧,一扭身,把左云飞掉到身后,企图用大背的动作,把左云飞背起来摔倒。背了两次没背起来,他有一点被动,左云飞的胳膊已经死死地夹住了他的脖子。他用后肘猛击左云飞的软肋,左云飞疼痛难忍,不得不放弃他的脖子。刚一松劲,罗汉臣转过身来,抓住左云飞的衣服,两人开始较力。左云飞毕竟已近五十岁的年龄,平时没有什么剧烈活动,渐渐地呼吸不畅。身体里储存的那一点能量消耗殆尽,他正要发出“给我上”的命令,一个小个子蹦到近前。左云飞拼尽最后一股力气,挣脱罗汉臣,说:“发子!”

打红眼的罗汉臣,不肯给他喘息的时间,疯扑过来,肖大兵、蔡宝金等人的刀子将他逼住,罗汉臣气得大骂:“没他妈能耐别想拔横,老子今个跟你没完!拿刀算他妈什么本事,有胆量给老子捅进去!”发子用脊背将他挡住,左云飞说:“你可别打人了,让他们废他得了,这小子太他妈的驴。”发子说:“左哥,现在别说让我打人,让我杀人都敢,我净他妈当好人了,结果咋样?”发子转过身说,“黑熊瞎子,你他妈跟谁说话,这是我大哥,你要打,跟我来!”罗汉臣说:“你咋的,爱谁谁!”左云飞心里有底,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乐得欢蹦乱跳,说:“你们都闪开点!”

发子双臂抱在胸前,撩逗罗汉臣,说:“你是黑猩猩还是熊瞎子,过来呀!”罗汉臣说:“俺他妈过来咋的?”往前走了两步,一记直拳猛击过来。发子身体没动,头一偏,罗汉臣的拳头贴着耳边打过去,他的身体也随着冲力往前一扑,要贴近发子的一刹那,发子往下一蹲,罗汉臣就压在发子的身上。发子双手托住他的双腿一举,一挺身,罗汉臣头朝下,脚朝天,从他的头顶上摔过去。众人齐齐地喊了一声:“好!”这个过程也就几十秒的时间。

众人喊好,罗汉臣却不好。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头顶直接碰到地上,那是什么滋味?幸亏他是个滚刀肉,经磕打。先是眼前发黑,像掉进一个无底洞,从洞里出来的时候,眼前金星乱飞。他摇摇头,觉得脑袋还在,双手拄地,想爬起来。发子见他没事,脚一踢,他的两只作为支架的胳膊又被踢到前面去,发子的一只脚就踩住了他的脑袋。他越挣扎,发子越用力,最后他的脑袋与粗糙的地面不得不贴在一起。发子问:“服不服?”罗汉臣不吭声,鼻孔把喷起的灰尘吸进一部分,也喷走了一部分。发子又加了一点力,罗汉臣的脸上已经镶嵌进许多沙粒,继续保持沉默。发子问:“还想打吗?”罗汉臣说:“不打了,但是有个条件!”发子说:“你他妈手下败将,还有个狗屁条件?你不服我就踩扁你的脑袋!”罗汉臣说:“我拜你为师,你不答应,我不起来,你愿踩扁就踩,我连死都不怕,脑袋扁点算啥?”发子为难了,看着左云飞说:“大哥,你说收这么个徒弟算啥玩意儿?我不收,他爱起来不起来,我不管了。”他的脚抬起来,罗汉臣趴着不动。左云飞说:“你起来吧!耍什么狗坨子?他不收你徒弟,我收你,跟我干去。有工资,有饭吃,有地方住,干好了有奖金,咋样?”罗汉臣趴在地上问:“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左云飞说:“小子,你值得我说假话吗?你那个表哥他得赶紧给我滚,你跟他还有什么前途?”罗汉臣坐起来,喊:“表哥!表哥!”

刘福生早已经跑到办公室去了。

左云飞的物流公司突飞猛进,业务量几倍十几倍地增长。他打败的不仅仅是王具货站和祥龙公司,它摧毁的是在这个行业里许多竞争者的意志和信心。想做的不敢再做,正在做的闻风丧胆。他在庆功酒宴上说,就是要垄断,谁挡道就干掉谁。他的弟兄们对此深信不疑。他们的老大,有这个能力,有这个魄力。他们的公司即将站在这个行业的制高点上,傲视群雄,蔑视群小,首屈一指。现在他们这些人,不仅是公司的受益者,更是创业者,是创业元勋,在公司的历史上将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左云飞不但善于经营,更善于煽动,他把他的弟兄们调理得舍生忘死,嗷嗷乱叫。就凭这个气势也足以让一般的竞争者不战自退,望而生畏。与此同时,左云飞开始狠抓服务质量,提高业务水平,讲求诚信,礼貌待人,微笑服务,“五讲四美三热爱”把美与丑,善与恶完美地结合起来。文治武功,像发子的两条腿,一条腿可以把一个要倒的人扶住,另一条腿可以让一个人的脾破裂。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公司迅速地进入了快车道。

左云飞的发展思路清晰而又简洁,目标具体而又明确。在香港都回归祖国的这个伟大的时代里,他不能小家子气。他要完成公司本部大楼的建设,完成大酒店的买断或者是租赁,进一步实现新公司的拓展。在人事安排上他也做了进一步调整:赵志刚的工作重点由泛泛的业务总管转为主抓公关,就是一个不叫公关部长的公关部长,不是降职,实在是这项工作太重要。事关发展,事关生死存亡,唯志刚兄弟堪当如此重任。蔡宝金负责陆路货运。肖大兵负责航空货运。左云飞本人总揽全局,近阶段主要是公司本部大楼的建设和筹建大酒店。刘明做助手。发子因为媳妇孩子无人照顾,暂回建阳,协助王绪峰迅速发展壮大建阳分公司。如果程思伟和程惠良之流胆敢轻举妄动,左云飞授权发子,可以相机出手,施以重拳。必要时,左云飞将带人打回老家去,彻底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至于罗汉臣,左云飞不太喜欢他,但他毕竟生猛,权作先锋,谁敢不服,就打他娘的。此路虽然不是我开,此树虽然不是我栽,谁敢走这路,罗汉臣就让你拿命来……

安排甫定,这台外面光洁,里面黑暗的敛钱机器就开始高速运作起来。在汹涌的经济大潮里,他们像一群鲨鱼翻波戏浪,以肉食动物的凶猛,逢强智取,遇弱活吞的大无畏精神,为自己铸就了一条不归路。

刘福生万般无奈之下,于 2003年3月将公司搬到了海州市月秀区,机场物运站场地成了左云飞的囊中物。王具逃回老家,影儿无踪。一时之间海州货运行业再没有谁敢轻易接办建阳货。即便如此,左云飞和赵志刚依然经常指使手下人到各个收货点转悠,发现有人胆敢办建阳货,罗汉臣立即带人打上门去。

这些散兵游勇在他的沉重打击下,星落云散。

蔡宝金听手下人汇报,说三河服装城一家叫粤达的货运公司在偷偷办建阳货,这还了得?蔡宝金马上安排罗汉臣带人马去砸。罗汉臣为刘福生打斗时,全凭自身的那么一点匹夫之勇,如今有左云飞做坚强后盾,凶焰万丈。他带人闯进去后,见人就打,见货就砸。疯狂打砸一气,临走还扔下那句老话:“再敢办建阳货,俺还来砸你们!”

有一家物流公司,叫南方物流,老板叫刘习武。这人不知好歹,居然敢于悄悄办理建阳货运。左云飞在百忙之中一听这事,气出一脸冷笑,我左云飞的意思你们还没明白吗?他说:“汉臣,率人去问问,咋回事?”左云飞不像蔡宝金他们,说话大大咧咧,听起来怪吓人的,他只轻飘飘地说去问问。

大猩猩罗汉臣知道这问问一字千钧,他迈着猩猩步走在前面,一进门就问:“谁是老板?”坐在档口里的刘习武大模大样地答了一句我是,罗汉臣的猩猩掌一攥,就成为猩猩拳。猩猩拳力道沉猛,直击过去,正打在刘习武的眼睛上。刘习武还以为这个毛茸茸的黑拳头是一只瞎了眼睛的黑老鸹往脸上撞。撞上的一霎时,他天旋地转,仰面朝天。不用罗汉臣吩咐,其他人一拥而上,围住刘习武像围住绿茵场上的一个足球,他们都是贝克·汉姆、小罗纳尔多,足球刘习武在他们的脚下滚来滚去。滚得灰头土脸,滚得面目全非,不像刘习武了。在他已经不像刘习武的时候,还有一个罗汉臣的手下,操起椅子兴致勃勃地向刘习武的身上砸。直到把椅子砸碎了才说:“咋样?还办建阳货不?”刘习武满脸流血,血混合着灰尘暴土,奇奇怪怪的模样,呻吟着但是坚决地说:“不干了!”这些人打完,临走又扔下那句话:“敢再收建阳货,见一次打一次!”

南方物流公司的一司机开车到棠溪货场送货,左云飞手下的一伙人骑着摩托车一直在后面跟随。他的车刚一到货场,几个尾随者就从后面围上来,一阵拳脚将他打倒在地,并踏上一只脚,请他把拉货的汽车开回万发公司。刘习武无计可施,只得委曲求全地通过朋友找朋友,朋友找到蔡宝金说情。蔡宝金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为什么还干?”刘习武说:“你们不是刚打完嘛,他不知道……”蔡宝金说:“这么说是打晚了,提前打好了,是不是?”谈生意时口若悬河的刘习武这时张口结舌,跟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法对话。他像被戴了绿帽子又跟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握手一样,窝囊得心都绿了。在对打他的人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亲切的问候之后,答应再不收建阳货,才把车要了回来。

吊车的长胳膊拎着巨大预制件在空中移动,蓝天白云作为背景。工地上一片繁忙,大楼正在以深圳速度崛起。左云飞心跳如战鼓,豪情贯长虹。想当年赌气离开建阳,如今也博得个日进斗金,身家千万,一呼百诺,前簇后拥,难道还不算个弄潮的风流人物?他有一点踌躇满志,脸色微醺,头戴橘红色的安全帽;蔡宝金、罗汉臣分列两旁,指指点点,说:“百年大计,质量第一,速度要保证,质量不能忘!”纯粹是老生常谈,纯粹是说和没说一个样儿,但左总说话,工头诺诺连声。一面指点,一面掏出手机,手机响了。他打开机盖,把手机贴在耳根,躲开工地的嘈杂,“喂喂”起来,信号不是太好,大意还是能听明白。这是他的“巡查队”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建阳来了一帮人,连续几天都在各个货运市场转悠。这不行,在货运市场转悠是什么意思?我左云飞说过,你可以吃我的肉,喝我的酒,但你不能抢我的生意!打这个主意,你死定了!他当即命令,再探再报!这时的左云飞,不用说你开办货运站,就是你想办货运站他都认为是对他的威胁,是对他的挑战。

经过四处打探后,左云飞的“巡查队”确认,这个绰号叫“马墩子”的人很快就要开办货运站,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

这个“马墩子”叫马文,也是建阳人,和左云飞曾有过一面之交。他听说左云飞干货运发了财,也纠结几个人要干货运。左云飞闻听,火冒三丈。大骂说:“你小子如果拜在老子的门下,老子给你掉下几块骨头,就当养了一条狗。跟老子叫板,你也要搞货运?你爹娘给你安装那颗脑袋了吗?”大骂之后,他冷静一想,毕竟和马文相识,派自己的人干掉他,将来在建阳人心中有失身份,他给一个叫孙火巍的人打了电话。

马文和他的合作人正在鹅掌坦村同德西城货场一个大排档吃饭。一颗颗乖巧伶俐的脑袋,在吃饭的时候,特别是再有一点酒精作用的时候,想象力变得十分活跃。信心变成野心,理想变成幻想,把未来描画得天花乱坠。钱像北方大雪一样漫山遍野,捡都捡不过来,捡不过来,雇人捡……

孙火巍就比他们聪明,他深知左云飞的厉害,早早就拜倒在左云飞门下。一口一个大哥,把左云飞喊得舒舒服服,他就很安全。而且,借助左云飞这棵大树,在他的那个行业里,也成了一根棍儿。孙火巍绰号“三巍”,也是建阳人。

他因盗窃被劳动教养三年,因犯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在监外就医期间脱离监管,打伤人后又逃到海州。此人不在左云飞手下工作,但忠诚的程度也同样被左云飞视为亲信。他经常拍着胸脯对左云飞说:“大哥有啥事只管说话,兄弟我肯定替你卖命!”此时,左云飞在电话里说:“三巍,你到同德西城货运市场看一下,有一帮建阳人在那里想干货运,你去镇镇他们,我随后就领人去。”

一向信誓旦旦的孙火巍一颗红心在激烈地跳动,一双三角眼在飞快地眨巴。

他早就知道这伙人的来历,“马墩子”的合伙人里有一个叫白祥的人是他的朋友,投鼠忌器,他有点不忍心。狼也有狼的情感,不到生存极限,一般不吃同伴的肉。孙火巍是人,当然比狼要高尚一些。他担心白祥挨打,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白祥回答说在鹅掌坦,正和马文在大排档吃饭。

孙火巍闻听立刻打车赶了过去。

在鹅掌坦一个牌坊下面,孙火巍下车,又给白祥打电话,“白祥,你过来一下!”白祥问:“我正吃饭呢,你在哪儿?”孙火巍说:“我在牌坊这儿,你赶紧过来,有事儿!”白祥知道孙火巍找他是什么事,在他起身要离开饭桌的时候,他非常留恋地看了马墩子一眼。心说,马哥,你就别吹了,别想入非非了,别自命不凡了,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马墩子”是朋友,是刚才还满怀信心地要一起创造财富的同盟者;孙火巍是交往多年的朋友,在两个朋友之间,他不知如何选择。犹豫之后,痛苦之后,他选择了麻木,像叫驴的肚子底下后腿中间夹着的某个零件儿,嘀哩当啷地,走出来。

“马墩子”吃饭的地方离牌坊不远,白祥很快就过来了。

孙火巍担心白祥告密,“马墩子”有所准备,事情就麻烦了。这时,左云飞的电话也打过来,问孙火巍:“找到人没有?”孙火巍说:“已经找到地方,人还没出来。”左云飞说:“你看到他们就干他们,我的人随后就到!”孙火巍答应一声,挂断电话,气焰立刻嚣张,说:“白祥,你到底想咋的,左老大马上过来,你要是站在这边,赶紧打个电话,让‘马墩子’出来,我不认识他。”白祥说:“我不干了还不行吗?”孙火巍说:“那你也得立功赎罪,一会儿左老大来,萝卜白菜一块炖,你活腻歪了?”白祥有点犹疑。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大排档的方向走去。

孙火巍和白祥走到离西城货运市场大门口十多米远时,白祥指着侧后方一个人,小声说:“这就是‘马墩子’。”说完,白祥为了不引起怀疑,又接着往前走。

“马墩子”是出来找白祥的。吃饭时,他见白祥一会儿一个电话,恍恍惚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他当大哥的理应出去关心关心,就放下筷子出来了。他见白祥低着头往前走,就喊:“祥子,你干啥去?”白祥说:“我有点事儿!”“马墩子”莫名其妙,嘴里嘟嘟囔囔:“这小子咋的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孙火巍把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溜溜达达,哼着“鞋儿破,帽子破”,优哉游哉地走过来。

“马墩子”瞅了他一眼,又盯着远去的白祥。孙火巍突然从右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用右手反握,冲上去在“马墩子”的右肩上扎了两刀。“马墩子”遭遇袭击,本能地试图反抗,猛然转过身,双手抓住孙火巍的肩膀。孙火巍顺手把刀正握,一刀捅在他的肚子上。凉凉爽爽,比冰镇啤酒还凉。但他快乐不起来,知道这是个要命的家伙。随即,尖锐的疼痛电射全身,呼吸成了问题,脑子里构想的图景开始暗淡,老婆孩子的笑脸开始清晰。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一个石头墩子一样强壮的汉子,摇晃几下,没有倒下。他愤怒地伸出手,又去抓孙火巍的肩膀。这是他最后的一抓,他觉得他应该和他一起向那个深不见底的被人们称为地狱的地方走去。孙火巍心惊胆战,这个“马墩子”不叫,不跑,不服输,他的被痛苦和愤怒扭歪的脸,绝望和渴望交织的眼神,在他大脑的底片上曝光,激烈地曝光,这是他一生也无法抹去的情景。在他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里,他将不断地拷问他:我伤害过你吗?你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吗?你知道我家里也有老婆孩子他们在等着我挣钱生活吗?你知道还有法律吗?你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穷凶极恶这几个字当之无愧地落在孙火巍头上,他上去又是两刀,捅在“马墩子”左腹部。孙火巍见他捂着肚子站在原地不动,转身就跑。他的神经像一根根朽烂的麻绳,纷纷断裂。他拦住一辆出租车连叫快开,惊魂像一只被鹰隼啄伤的麻雀,败羽飘零,尖叫着向空中蹿去,比出租车更快。

灵魂出窍的孙火巍刚上出租车,左云飞又打来电话,问:“找到人没,事办得怎么样?”孙火巍骨软筋麻,胸闷气短,说:“办,办,办了……”

十几分钟后,和“马墩子”一起吃饭的人包括白祥,从大排档里走过来。他们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马墩子”正用手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赶忙跑上前来扶住,打车去了医院。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马墩子”伤重不治,死在医院里。

他的顽强反而成全了孙火巍,让他赢得了逃跑的时间。

孙火巍两句话让白祥当了叛徒,白祥一句话葬送“马墩子”性命。孙火巍推荐白祥进万发公司,左云飞呸了一口骂道:“他不怕我活扒了他的皮就来!”说得孙火巍直眉瞪眼,左云飞说,“看什么你看?杀人的人可怕我不怕,出卖朋友的人可憎,我恶心,趁着我这几天心情不错,让这个王八犊子赶紧给我滚!”

事后,左云飞给孙火巍五万元钱作为奖励。

经过十几天的查访摸底,刘明把目标锁定了金薇大酒店。

金薇大酒店的店主,男人叫马明坤,女人叫金薇。这两个人经过十几年的打拼,从夫妻店起家,发展到每年数百万利润的金薇大酒店。男人就有一点满足,当起“甩手老板”,把饭店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给女人打理。马明坤在一年多的花天酒地的幸福生活里无意间睁开浑浊的眼睛时,他的妻子已经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小白脸。戴上了绿帽子的马明坤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赶走了小白脸。离婚他不干,那样的话,他的家产要和妻子平分。夫妻间明争暗斗,马明坤一不留神,妻子携带着他的几乎全部积蓄和小白脸私奔。如今的马明坤像从噩梦里醒来。愤怒中,美丽的妻子依然在他记忆里最显眼的地方。他要奋发图强,他要重振雄风;他要让那个背信弃义的不要脸的女人看看,马明坤没有她会做得更好;他要让她后悔,悔得肝肠寸断,悔得死去活来。但实际的情形并不乐观,资金链开始断裂,生意日渐萧条,他的经营能力与美丽的金薇相比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但他苦撑着,面对赵志刚和刘明的苦口婆心表示强烈的愤慨:“我说过我要出兑吗?你们赶紧走人,影响我的声誉,影响我的职工的情绪。我死都要死在这个楼里,你们不要动这个心眼儿,我是坚决不会出让的!”

道理讲得非常透彻,但马明坤不进盐酱儿,情绪偏激。赵志刚和刘明铩羽而归,向左云飞汇报。赵志刚说:“我看希望不大,还是再找一家吧!”左云飞哈哈大笑,说:“咱们看看去,那个地方要是真好,就把它整过来。”赵志刚说:“人家不出让,再好有什么用?别耽误时间了。”左云飞说:“出让不出让是他说了算吗?老子想要,他就得给!”

三个人上了“奥迪”,直奔金薇大酒店。

金薇大酒店距离闹市区较远,对面还有一个龙华大酒店。地理位置和酒店规模正对左云飞的心思。左云飞双手插在裤兜里,在酒店门前观察良久,想象着由他经营时的情景,脸上浮漾着微笑,就一步步踩着楼梯向楼上走去。一二楼是餐饮区,食客来来往往,餐厅里嘈嘈杂杂,不像想象中那么冷清;再往上走是住宿区就比较清静,走到八楼,楼梯口被封住,左云飞就停住脚步。站在窗口向外看,眼界变得十分开阔。远近高高低低的建筑色彩明丽,青云山连绵起伏。在这里看,离车站、离商业区都不很远。这是一个千金难买的黄金宝地,看得左云飞雄心勃勃、意气风发,这个酒店他要定了。

这一年可能是左云飞精力最为旺盛的一年,他一面打打杀杀,一面运筹帷幄。两个电话搞定一条人命,把潜在的对手消灭在萌芽状态。几个月打得众多竞争者抱头鼠窜,基本上扫荡净尽,他的威名大振,水涨船高,财源滚滚。公司本部大厦拔地而起,再把计划中的大酒店搞到手,他的这一年就更加辉煌灿烂。

左云飞“手出绕”的本事在这件事上又出了一把彩儿。

不管马明坤愿不愿意,赵志刚和刘明每天都找马明坤谈。马明坤避而不谈,避而不见,那就电话骚扰,“马老板,咱们谈谈吧!”马明坤气得大叫:“谈什么谈?你们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赵志刚不急不恼,说:“不是我们跟你过不去,是你自个跟自个过不去,不信你就等着吧!”

金薇大酒店门前打架的人突然多起来,几乎每天都有几伙。偏偏在营业的高峰时,偏偏在他的门口。来用餐的,来住宿的,看见这个场面掉头就走。保安过来劝阻,打架的人过来合伙打保安。马明坤报警,警察赶来,打架的人一哄而散;警察走了,打架的人又回来,继续打。偶尔抓住,打架的人说,谁打架了?我们是闹着玩儿。警察说你们闹着玩儿上这儿闹什么?不影响人家营业吗?打架的人说,我们不闹了行不?我们走。警察说,走吧走吧!这些人走了,走了还回来……

这是门外,大楼里更麻烦。住宿的被盗,用餐的丢了钱包,一致要求酒店赔偿。马明坤急得脑袋都大了,从哪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小偷呢?保安们开始注意,警察们重点跟踪,依然是防不胜防。一个外地来的大款,不但丢了手机钱包,连自己的西服上衣也被偷走,气得大款扬言要打官司。马明坤醒腔了,这一定是那个叫赵志刚的人在搞鬼。想到赵志刚,赵志刚又来了电话:“马老板,怎么样?我们再谈谈?”马明坤急火攻心,大声叫骂:“谈什么谈?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赵志刚笑道:“发什么火啊马老板,买卖不成仁义在,至于吗?你知道啥?我怎么啦?”马明坤说:“都是你们搞的鬼!”赵志刚说:“你真聪明,没错,是我搞的鬼,这可是刚开始,大头在后边儿,小心了您呢!”马明坤怒吼:“你们他妈什么东西,咱们走着瞧!”他啪地关了手机。

在左云飞的办公室里,赵志刚回过头看着左云飞说:“大哥,你听见没,这小子越来越横,光用这个办法恐怕不行。”左云飞笑道:“什么不行,他眼看就要崩溃了,听信儿吧!”

马明坤憋着一口气,宴请他的几个警察朋友,鼓励他的几个保安,说:“你们谁抓住那几个小偷,我马明坤一定重谢!”果然见效,随后的几天里,他们抓住三个小偷,送进了派出所。左云飞听说并不在意,他手下人才济济,损失几个虾兵蟹将无伤大体。他一面请他的朋友营救小偷,一面给发子打电话,让他把那个神偷老白请来。

这个老白不是白祥,是发子在监狱时吃鸡嘴的那个老白。后来左云飞知道,他是白元的叔叔,也是白元的师傅。老白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看见左云飞这样的老大。发子都是老大,他比发子大多了。他心里忐忑,眼神免不了飘忽躲闪,左云飞笑道:“就你这个胆量,能行吗?”老白说:“看干啥,打架我不行,讲偷我没服过谁;也别说偷,不好听,就是在别人看不着的时候拿的,一般的情况下不走空。”左云飞说:“那好,你这次要把他偷得越狠越好,让他不堪忍受,就是受不了的意思。偷来的东西归你,我另外发你奖金,怎么样?”老白说:“老大放心,我偷他个昏迷不醒。”

老白带了两个偷徒弟,光明正大地住进了金薇大酒店。从这一天开始,马明坤的生活变得格外丰富多彩,活泼有趣。刚刚安定两天的日子,又热闹了。他每天坐进办公室的时候,都会有人来找他索赔,有的人告到“消协”,“消协”帮助受害人索赔,他的金薇大酒店成了赔付中心。千载难逢的这一辈子也没遇到过的创收良机,老白岂能错过?他工作得十分勤奋。老白又想出了新花样。

楼下餐饮部的3号包房里坐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大款,从下午两点开始谈判喝酒,喝酒谈判。一会儿乐了,哈哈大笑;一会儿急了,争争吵吵。老白带着他的偷徒弟走进与他们紧挨着的包房。是5号还是4号,他不管这些,他们也伪装大款开喝。老白料定两个大款早晚都得去厕所,不停地灌啤酒,不去厕所可能吗?

厕所在走廊的另一头,只要他们走出包房,他就有了下手的机会。他们不可能在去厕所的时候,把携带的东西全部带去。不管他们丢了什么东西,从这两个人的派头上看,都够马明坤喝一壶了。

等待,像钓鱼一样等待。机会如期降临。

两个大款携肩揽腕,步履踉跄,从包房里走出来。老白是贼,贼却像主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进他们的包房。哈哈,他们留在包房里的东西太丰富了。衣架上挂着他们的高档西服,下面是他们的旅行包,餐桌上有烟和打火机,还有一副眼镜。这副眼镜的价值老白知道,他偷过,至少在几千元以上。老白开始穿上大款的西服,拎起大款的旅行包,收拾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当然,那副“浪琴”眼镜他是绝不会放过的。他太贪了,尽管手法奇快,还是有一点超时,那两个大款回来了。跑已经来不及了,门只有一个,跳窗,非死即伤,如何是好?我老白又要栽一回吗?

山高不是堆的,鹞鹰飞得高也不是风吹的。老白号称神偷,自有神偷的智慧。他往地上一躺,鼾声大起,嘴微张,涎水直流。两个大款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一个说:“走错了吧?”一个说:“怎么会?”退回一步,在门口认真地辨别一回,终于确定,“不对,这就是咱的房间,你看看,他把咱的衣服都给穿上了。”两位大款,一个啼笑皆非,另一个怒从心头起,照着老白踢了一脚:“你他妈的什么东西,把衣服给我脱下来!”老白睡得非常深沉,吧嗒了一下嘴说:“别他妈闹,老子睡得正香呢!”翻了一个身继续大睡。两位大款气得磨磨叽叽,骂骂咧咧:服务员,过来!”服务员一阵风似刮过来:“先生,您要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这叫什么酒店?”大款不忍目睹,他的西服穿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滚在地毯上,那是价值万元以上的皮尔·卡丹。服务员目瞪口呆,说:“这和我们酒店没啥关系吧?他和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一个大款怒不可遏:“你废话,和我们是一起的,能喊你吗?你说怎么办吧!”服务员说:“快喊他起来呀!”服务员喊,喊不醒,一个大款说:“这可不怨我了。”他开始用脚踢,踢一脚,喊一声:“起来!”老白还是不起来,说:“你们他妈的,灌我,还,还他妈的,不让我睡,睡一会儿……”两位大款把夹在胳肢窝里的公文包放在餐桌上,准备进一步处理老白。一位用脚踢,一位揪耳朵薅头发。老白醒了,破口大骂:“我日你妈,干什么你们?”他的两个偷徒适时赶来,气势汹汹,得理不让人:“干啥,干啥?想动手啊,跟老子来!”上前揪住一个大款的衣领,“你赶紧,给我大哥道歉,不然我让你横着出去!”大款说:“你看看,他穿着我的衣服,有这么喝酒的吗?”老白的偷徒不依不饶:“穿错了怎的?你没喝多过?穿错了你就打人?他又没上你媳妇的床,我他妈喝多还上过别的女人床呢,你给我定个强奸犯呗!”老白的梦彻底醒了,还是有点闪脚,撞一下这个肩膀,踩了一下那人的脚,身子歪斜,口齿还算清楚,说:“小弟,你放开手,这是打架的事吗?谁让我喝多了呢?你这位老弟也是,你打我了是不?这样好不好,我穿了你的衣服,我给你拿干洗店去洗,不行我给你买一套,但是你打我那几下子你得还我。衣服,它再贵也有价,你侮辱了我的人格,人格值多少钱?你给个价?”他东倒西歪,上来要打大款的嘴巴,抓大款的头发,大款吓得连连后退,说:“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老白闭目合眼,五迷三道,脱下大款的西服,还知道给人家挂在衣架上,说:“行,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大款说:“你看这样行不,衣服我不让你洗了,咱算两清,行不?”老白说:“不行,我好赖也是个大老爷儿们,你看门口有多少人在看着,我让你打了嘴巴,薅了头发,还被你踹了几脚,你说我丢人不丢人?回家老婆都得和我离婚,我还算个爷儿们吗?”大款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老白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给我个面子,让我找个心理平衡,你让我弹一个脑瓜崩就行。”一个大款劝另一个大款,说:“这位大哥还算厚道,你就让他弹一下子,一会儿咱还有事呢!”踢人的大款说:“好吧!”他伸过脑袋,闭着眼睛,像准备接受致命的一击。还多亏他做了这样的准备,老白的手是在装满铁砂的锅里练过的,掌断石碑不敢说,他的手插过去,能把一个西瓜插出五个洞,西瓜不坏。他的手指暗中运了运劲儿,当的一声,大款“哎呀哦”一声,门口看热闹的啊的一声,老白在这三种声音中完成了他的壮举。他双手一抱拳:“各位,咱后会有期!”此时,他的两位高徒已办完退房的有关事宜,背着背包边走边骂:“这叫什么酒店?就是他妈黑窝、贼窝,下半辈子也不来了!”

大款摸了一下脑门,疼痛难忍,额头上已经鼓起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青包。他在喊疼,另一位喊不好,他们放在桌上的公文包早已不翼而飞,那里装着他们的活动经费数万元。他们这时才如梦方醒,同时喊了一声:“追!”

老白和他的两位高徒早已无影无踪。

回到万发公司,左云飞听他们叙述经过,笑岔了气,他的弟兄们乐翻了天。左云飞说:“金薇大酒店属于马明坤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话归前言,再给这三个人每人发了三千元奖金,说:我这里不适合你们,我们再“你们回去吧,往后有事,联系。”老白和他的高徒没想到偷东西还有人发奖金,欢天喜地,回建阳去了。

门口打闹的人仍在继续,顾客越来越少,要求赔偿的人越来越多;“消协”准备做出处罚,法庭连续传讯,职工的工资等待发放,马明坤想哭一场,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天后,金薇大酒店门口挂出此店出兑的大牌子。

尽管赵志刚仍在打电话要租赁酒店,马明坤宁肯少收钱也不肯租给赵志刚。他心里明白这些倒霉的事缘何而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但一连几天无人问津,马明坤的意志开始动摇,他开始怀疑自己这种固执是不是有价值。这样的大酒店,耽误一天的收入,足够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这不是自个憋尿找肾炎吗?他极不情愿地万般无奈地给赵志刚打了电话,说:“赵老板,我们谈谈?”说:”“饭店的事,赵志刚按捺住心里的喜悦,“谈什么呀?马明坤说:你不是要租饭店吗?”“你这个人,我马上过去。”

赵志刚说: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金薇大酒店光是装修就投入了几百万,赵志刚给出的价码让马明坤感觉跳楼也比活着舒服。这是谈生意吗?这是明抢,比暗夺还损。他说:“赵老板,我这酒店正常的时候,一天的卖钱额超过你给我的一年的租金,一天的净利润超过你给我的一个月的租金,我这个酒店换成钱,存到银行的利息也比你给的多,你再考虑考虑,好吗?”赵志刚说:“要是前些日子还行,现在我对开酒店的兴趣也不是太大,你都经营成这样,我能好到哪儿去?你如果觉得划不来,再与别人联系联系,我退出……”

这个小个子专门让他吃后悔药,他把他的心理、脉搏把握得比他自己还准。他料定赵志刚还会来。他劝自个,这种事不能着急,这是比耐力的时候,谁急谁吃亏。海州市数百万人口,难道就没有慧眼识金的人吗?实在不行,在报纸上,电视上打广告……等一天没来,又等一天,还是没来。现在的马明坤体验到什么叫度日如年。如今,他的一天比一年还难过,他的心气儿出溜一下,又下了一个台阶。明知道后悔药苦,还是要找来吃,他后悔了。广告不是不可以打,问题是现在酒店生意都不太景气,打完广告再没人来怎么办?再谈不好怎么办?广告费白花了,时间也耽误了,时间就是金钱谁不知道?有了这个租金,什么都不用想,在家床上躺着,仍然是个富裕的生活。不操心,不费力,脸上少长多少皱纹?再找个老婆,生个孩子也够用,为啥非要死打硬拼找气生呢?不如那天痛痛快快地给那个赵志刚了。

人在失意的时候,很难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像一个误入泥潭的动物一样,挣扎不对,越挣扎陷得越深;不挣扎也不对,能在这儿等死吗?焦急、焦虑中他又给赵志刚打电话:“赵老板,忙什么呢?”赵志刚说:“跟一个朋友谈点生意。马老板,你那个酒店还没租出去吗?”马明坤说:“有几个人来过,谈得都不理想,你还有兴趣吗?”赵志刚说:“马老板,现在酒店的生意不好做,你那个酒店我租过来,装修至少得三百万,再加上给你的租金,我能有多少利润呢?算啦,祝你好运!”赵志刚说完,立即关掉手机。马明坤拿着电话座机的话筒,脑子里突然变成一片荒原。是那种植被被严重破坏的草地,风一吹,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这是怎么了?我马明坤走到绝路了吗?他放下话筒,想重新整理一下情绪,这时又来了一个电话:“是马老板吗?我在你们门口看见广告,你的酒店要出租吗?”

“是,是啊?您是哪位?”

“见面你就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马明坤心里咕咚咕咚乱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他靠在沙发上,心里不断地蔑视自己。马明坤,你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吗?他担心要多,把人家要跑,要少怕吃亏,就这么矛盾着,紧张着,悲哀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说:“请进!”

来人是个高个子,面色苍白,浓眉朗目。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貌若天仙的女人,一个丑似黑鬼的汉子。高个子男人伸出手来,说:“马老板,你好!”

马明坤心说,我好?我好能把酒店往外租吗?但他还是站起来,伸出手说:“你好,你就是打电话的人吧!”高个子男人笑了,说:“是我。”他身后的女人说:“这是万发物流公司总经理,左云飞,左先生。”

“你好你好!”马明坤重新客气一下,说,“请坐。”左云飞说:“我还有事,就不坐了。你这样,告诉我一下,标的是多少,合适我们就谈,不合适我还得马上走。”马明坤心里又“咯噔”一下,这几个人再走就麻烦了。心一慌,主动又降下五万块钱。他说:“左经理,我这可是跳楼价了。”左云飞笑了笑,说:“你把饭店经营成这样也不容易,我也没时间跟你讨价还价了,就这样,签合同吧!”马明坤见他答应得痛快,心里又有点悔,但没法改口,说:“签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老想哭。他想,等他们走了,一定好好地痛痛快快地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左云飞说:“韩蕊,你起草合同。”韩蕊答应一声,见桌上有微机,问:“有打印机吗?”马明坤说:“我这是全套设备,什么都有,我就是不会用。”韩蕊查看了一下,果然。她坐下来,噼噼啪啪,开始打字,一边打字一边说话,“马老板,你不会用准备这做什么呢?”马明坤神色凄惶,说:“我老婆明白,现在她死了,就没用了。”韩蕊说:“哎呀,才多大年龄,怎么就没了呢?”

马明坤说:“心脏病,心都坏了,还能活?”

韩蕊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弹跳,像弹钢琴……

同类推荐
  • 风雨后的阳光

    风雨后的阳光

    本书精选了作者的部分小小说和散文,作者用最精致的语言,最幽默的文字,并且用最为调侃的笔调,来诠释生活中的苦涩和平凡。作品从平淡中彰显出雅致与独特,是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少年读者认识社会人生、充实人文精神,提升文化素养,增强写作能力的最佳读本。
  • 世界最佳微型小说精华·第二卷

    世界最佳微型小说精华·第二卷

    本书精选国内外著名作家的经典微型小说几百篇,这些作品从不同层面描绘了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国度的社会生活,塑造了一个个思想各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反映了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揭示了不同国家的社会风貌、不同民族的思想倾向,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都有独到之处。
  • 你所缅怀的是放不下的自己

    你所缅怀的是放不下的自己

    酒店高管乔楚去马尔代夫谈酒店收购,巧遇在这度假的前男友祝琰和他的小女友林曼曼,往事也浮上心头。为了收购案,她必须和祝琰装作亲密无间的样子,冰封的心也起了裂痕。为了面子,她把自己伪装成一帆风顺的成功女性,却没有人知道她生活在一群极品中,每天都痛苦不堪。乔楚发现自己还爱着祝琰,决心抢回自己的初恋情人。她定下了严密的计划,按照祝琰的喜好,不动声色地展现自己的魅力,希望能和祝琰再续前缘。可是,无数个人把她的计划打乱,老爸的新女友更是让她烦躁不堪……当轻熟女撞上青春期,当前女友遇上曾经的爱人,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更会有什么样的火花?而她的目的远远不止这一些……
  • 凶手别想逃

    凶手别想逃

    当一宗命案发生,再聪明的凶手也别想掩盖杀人的事实,因为某一个习惯足已泄露你的秘密;再敏捷的凶手也别想逃之夭夭,因为某一个痕迹就能暴露你的行踪……
  • 独角兽

    独角兽

    中国南方某城,蒙冤入狱的云芯公司前董事长艾轲因改进测谎技术而提前获释。艾轲博士是普林斯顿毕业的顶级生物传感专家,仰赖他的脑电传感技术,云芯公司有望快速成为机器人行业的独角兽企业。Unicorn脑电传感技术本是艾轲原创,如今却被国外某公司窃密并反告侵权。艾轲为公司面临的这场跨国知识产权官司还原实验证据,而这场实验引发了以艾轲失踪女友为原型的机器人的“自主行动”……这是一场有关人性的超临界实验。比现实更奇幻,比科幻更现实。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重复自画像

    重复自画像

    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在不断的循环重复而已,
  • 传媒巨舰

    传媒巨舰

    这一世,华特迪士尼为核心的传媒巨舰将由我来掌控——保罗·迪士尼。
  • 不为爱怎成痴

    不为爱怎成痴

    有一种伤叫两败俱伤。有一种恨叫因爱成恨。有一种痛叫噬心之痛。有一种爱,她在青春的洪流里翻滚着、咆哮着起起伏伏摧毁着本就年少轻狂的我们。何染她的角色不出彩,自卑、优柔寡断、但是她本身就像一面镜子照得到你、我、她。生活的窘迫,家庭的破碎,唯一的友情,突然的告白,为难的抉择。狗血的爱情里,身边的朋友总是会一不小心成了第三者。李鲜这个角色,无论样貌、家境、本身的作为完完全全诠释了孤独中张大的孩子即使在外人眼中的公主其实却不见得比我们能幸福多少,她的爱情有隐忍、暗恋、放手。杨丽实实在在的坐实了炮灰这个角色,至始至终可恨、可悲、可怜、可恶的她错只错在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到底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
  • 昇道传

    昇道传

    本人新书《殺》(书号1003603757)作者:吕郎才尽太白金星VS宇智波斑孙悟空VS神笔马良阎罗王VS海神波塞冬钢铁侠VS黑白无常在这里你将代言一位强大的存在苟且存活大乱斗型无限流小说,作者:吕郎才尽欢迎朋友的到来
  • 拖走太子带回家

    拖走太子带回家

    拐个太子回家过!穿越历史小说《子惠思我于长乐》续集。续写着现代霉女秦敏,把汉朝废太子刘荣穿越拖回家之后的故事。汉代废了的栗太子,如何在现代生活?女主角秦敏是否后悔拖回了两个美男?汉代废太子如何pk现代丈母娘?还有汉朝傲娇牧场贵公子,穿越而来追美女的二货故事。欢迎萌萌的伙伴们来帮他们成功有个好姻缘。
  • 重生过去有空间

    重生过去有空间

    夏至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重生在了这个缺医少药,勒紧裤腰带也吃不饱的年代,幸好有随身空间......夏至嫁给了一直喜欢她的大哥哥,婚 后,大哥哥把夏至宠上了天,本以为自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却没想到婆家却出了事…… ……………………………… 推荐小九的新书 《重生回到八十年代做学霸》
  • 百鬼阴阳决

    百鬼阴阳决

    阴分夜,阳分昼;阴决阳,阳决阴;自古不变,史称阴阳决!
  • 谁都不能告诉她

    谁都不能告诉她

    洛希梦作为一个性格理性的高智商学霸,在意识到穿越的第一时间就冷静了下来。收集资料,制定计划,遵照原主的性格特点,在保证吃、喝、懒、睡的生活习性下,争取实现原主称霸娱乐圈的伟大梦想。只是她不知道的是……
  • 亡者乐园

    亡者乐园

    你是游戏玩家吗?你相信地狱和死后世界吗?一个少年车祸身亡,死后却来到了玩家专属地狱——亡者乐园。正与邪、爱与痴、勇与谋、死与生,世间诸欲,尽汇于此。七天一次的死亡恐惧笼罩着所有人,失败的结局将是形神俱灭!目标只有一个,生存下去,不择手段的生存下去!白骨做舟,血泪为翅,茫茫孽海,一飞冲天!寂静岭、恶魔城、英雄联盟、西游记……毫无章法可循的剧本接二连三的神展开,想活下去,唯有奋斗!